景帝纪事 完结+番外_136
“陛下请放心,臣定当竭尽所能,护得侯爷周全。”赵石领命,收好皇帝交给他的银票,向皇帝叩首行礼。
“去吧。”景帝颔首道。
“臣告退。”赵石躬身退到殿门外,才转身离去。
景帝盯着赵石远去的背影,默想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或许这个方法并不是最好的,卫衍这一路北上,必会受到种种委屈,但是他左右权衡之下,还是决定借此机会,让卫衍离开朝堂,离开京城,离开未来注定要发生的无数腥风血雨。
这几年无论对他,还是对卫衍来说,肯定都会很难熬,但是形势比人强,现在太后与皇后,皆磨刀霍霍盯着卫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眼前只能退一步以图日后。
有句俗话说得好,兵行险着是为活路。
卫衍此去幽州,山高皇帝远,他的势力固然路途遥远鞭长莫及,太后和皇后的势力又何尝不是。虽然流放之路苦难重重,不过有着暗卫一路随行打点,卫衍应该不会吃到很大的苦头。
而且他以卫家全族性命做威胁,以卫衍的性子,想来无论遇到什么危险境况,都不会再萌生死意,以他的身手,再加上暗卫的保护,就算太后或者皇后在路上还有什么后着,安全也不是太大的问题。
至于卫家那里,只要能忍过一时之困苦,当有云开日出重新起复的那一日。
卫衍那边他诸事都做好了安排,而他自己,目前则有很多事情要做。
毕竟,为了能让太后满意,为了能让皇后满意,为了能让卫衍平安离开京城,他答应了太多的条件,至于要让他自己满意,需要做的事则更多。
没过几日,幽州知州谢萌,就被景帝以政绩优良、出首有功、理当嘉奖为由召回京来,担任文华殿大学士,官至正一品,协助皇帝处理政务。
若从品秩而言,三殿三阁大学士位处文官之首,已经升无可升,自然可谓晋升。但是谢萌从握有实权的地方大员,升到这个看起来风光无比,其实历代都是用来加封以示尊崇,表面上是协理政务,实际上若皇帝以后没有事情交代他去做,只能沦为闲职的职位,就算别人不说,他心里也很明白,皇帝这是明升暗降,在发泄他出首卫衍之事的怒火呢。
谢萌心里有万般委屈要对皇帝诉说,毕竟这事就算他不做,太后还是会找到其他人做的,皇帝第一个要拿他开刀,他真的很冤枉。
不过古往今来,夹在天家母子权柄之争间的臣子,恐怕都是他这种下场,不管谁胜谁负,最后做人臣子的命运都差不多,所以他只能想开点,老老实实地谢恩,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夹紧尾巴做人,免得一个不慎被皇帝抓住了小辫子,落得和他那卫师弟一样的流放命运,或者更惨,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景帝将谢萌调到身边来,自然是不怀好意。不过谢萌老奸巨猾,诸事都办得妥当无比,就算他刻意刁难,也能让他满意。虽然景帝很想要抓个由头,将他千刀万剐,却被事实逼得不得不承认,他是个能吏。
如此这般,景帝一方面对谢萌的忠诚不抱任何希望,另一方面,却不愿浪费他的才能,重要的事情不肯让他碰触,只拿些需劳心劳力,偏偏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交代他去办,直将当日丰神俊朗的知州大人,折磨得清瘦无比,一个头堪比两个头大,偶尔被太后召见,他就忍不住要去哭诉。
“你不想在皇帝手底下老老实实地干活,帮皇帝分忧,还想去哪里干活?现在废话这么多,小心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说话。”太后听了他的哭诉,并没有帮腔,只是笑而叱责。
谢萌当然明白太后话中的意思。兵行险着是为活路,这才是太后命他来出首卫衍的真正原因。
谢萌虽然出身谢家旁支,不过太后多年前就很赏识他,他也为太后效力多年,堪说是太后手下的一员爱将。太后摄政多年,亲信得力的臣子无数,就算没有卫衍的事情,他日皇帝大权在握或者太后百年之后,皇帝也未必容得下太后的旧人,对于手下的这些爱将,太后自然也要做些安排,以便日后能让皇帝容下去。
太后多年前就开始小心布局的这盘棋,目前不知道绕进去了多少人,日后或许还会绕进去更多的人。皇帝,皇后,卫衍,谢家,卫家,还有朝中诸臣,恐怕都成了太后棋盘上的棋子,至于他,自然也只能乖乖的做一枚马前卒,在棋盘中冲锋陷阵努力表现,以求他日太后罩不住他的时候,皇帝愿意给他一条活路。
不过,太后怎么会知道,皇帝不会被他气到随便找个理由杀了他,而是要把他弄到身边来,一定要揪住他的痛脚,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剐了他?
“他是哀家生的,哀家怎么会不知道他会怎么做?”对于皇帝遇事的时候会想些什么,会做些什么,太后基本上能料到七八分,唯一的失算恐怕就是在卫衍的事上,不过皇帝在对待卫衍的时候,行事与他在其他诸事上全然不同,太后摸不到头绪也就不奇怪了。
众人在看到天家母子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似乎都忘了一件事,不管怎么说,他们始终是母子。
皇帝是太后唯一的儿子,太后今日所做的种种,不过是在历练他,不会真的把他逼到绝境。太后是皇帝的母亲,就算皇帝有朝一日大权在握,不再受到任何掣肘,他也绝不会留下让人诋毁的把柄,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行为来。
百善孝为先,孝道是人伦之首,天下的臣民都注视着他,无论皇帝心里是怎么想的,只要有必要,他就必须把该做的那些姿态,做到一等一的足。
皇家的确无亲情,或者说皇家人的亲情,普通人根本就无法理解。这对天家母子或许彼此之间矛盾重重,处处针锋相对,但是需要一致对外的时候,却绝对不会含糊。若有人不长眼,以为趁着天家母子争斗的时候,能够渔翁得利的话,其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早就明白了这一点的谢萌,也就继续过着他那伴君如伴虎的日子,整日待在皇帝身边,帮皇帝处理那些鸡毛蒜皮劳心劳力的繁琐事,还兼与皇帝斗智斗勇,为了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而努力。
只要到最后,连他这样对皇帝来说绝对是“罪无可赦”的臣子,也能因“可堪大用”而留下来,那么太后原先的旧人,皇帝应该都能够容下来了。
如果失败了,也就和原来一样的下场,不过至少努力过了,到时候的遗憾应该能少一点。
“陛下,今夜陛下打算驾临哪一宫,老奴派人去知会一声。”高庸替皇帝换了一盏热茶,见皇帝阅了刚送来的密报,脸色有些铁青,小心翼翼地上前替彤史司的总管询问。
景帝看了他一眼,将密报放在烛火上点燃,扔到案头的小香炉里面,直到那页纸燃成灰烬后,他才缓和了神情,吩咐道:
“摆驾坤宁宫。”
在皇帝开口前,高庸隐约似乎听到皇帝咬牙切齿地骂了两个字——贱人。不过也许是他年老耳聋,听错了也有可能。
那一年,景帝是真正的独宠中宫,对皇后的百般宠幸没有夹杂一点水分。至于后族谢家,更是恩宠备至,一时无两。
那一年,景帝勤勉之君的声名开始在民间流传。至于事实,好像与传言也没有多大的区别。他白天勤于政事,夜晚勤于后宫,真正当得起勤勉之称。
那一年秋天,皇后谢氏终于被诊出有孕,这是自多年前皇长子夭折以后,景帝的第二位子嗣,自然是一件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后来几个月,又有妃子接二连三被诊出有孕,更是喜上加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