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林嵩看着她怨毒的眼神,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是他错了,他不该把嫡女养得这样无知又愚蠢,还把她送进萧家,把底牌都压在这个女儿身上。
  蓦地,他脑海里浮现起方才萧韫云淡风轻的从容模样。
  想起这个凭一己之力救了整个安州的外孙女,林嵩垂眸露出一抹沉思。
  或许……他林家不止攀附萧俨这一条出路。
  *
  从林家出来后,唐沅立刻回城主府提笔给谢家写信,1088在旁边磕着瓜子一边看。
  随着唐沅笔走龙蛇,1088手里的瓜子也在它的目瞪狗呆中落在了地上。
  【你邀请谢长安去青州瓜分窦家??】
  唐沅落下最后一个字,把手里的笔一撂,吹干纸上的墨汁,笑问:“你说,我和窦德瑞送给谢家的大礼,哪个更重?”
  1088一脸复杂地看着她。虽然知道自家宿主一向足(狡)智(猾)多(腹)谋(黑),可用这招对付窦德瑞和萧俨,也太骚了。
  若这封信送到了潞州,让谢长安知道窦德瑞突袭安州,青州空虚,一定会二话不说率军南下,跟萧俨争夺窦家在青州一带的势力。
  萧俨为了一个窦家筹谋多时,甚至不惜放弃了林家、傅家,寒了安州一众军民百姓的心,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其中的憋屈难受,可想而知。
  慢悠悠地滴上火漆把信封封好,唐沅笑容愉悦:“若萧、谢两家共分青州,那萧俨就必然不能像原世界线里那样一家独大。谢长安那老狐狸可不是个吃素的,但愿萧俨在他手里能讨得了好去。”
  1088默默给萧俨点蜡。
  惹了自家宿主这位大爷,还想当皇帝坐拥天下?
  啧,还是躺下做梦更实在一点。
  【那既然咱们有谢家相助,城外的窦军也不足为惧了吧?】
  “损兵折将来帮安州,安州守住后让萧家得利?” 唐沅怜爱地看了自家傻统一眼,“你当他谢长安是做慈善的啊?”
  1088懵逼挠头:【我们不是请谢家出手解安州之困的么?】
  唐沅摇摇头:“不,我只是给谢长安一个借口,让他心甘情愿去跟萧俨斗。”
  “至于窦军,”唐沅嗤笑一声,“一只垂死挣扎的困兽罢了,就算没有谢家,他们也照样不足为惧。”
  *
  这日黄昏。
  安州城外的窦军军营里,士兵们排着队在火头营外等着开饭。
  伙头兵把一个大锅抬出来架在桌子上,刚一掀开锅盖,白色的雾气腾地一下冒起,锅里散发出一阵诱人的米香,直钻到人鼻子里去。
  围在锅边的士兵狠狠吸了口香味,迫不及待地往锅里看。却没曾想,待雾气散去,映入眼帘的不是喷香的白米饭,却是一锅清汤寡水的稀粥。
  排在队伍头一个的士兵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兄弟,这粥是咋个回事?”
  伙头兵不耐烦地摆摆手:“什么咋回事?我怎么知道?军里没粮食了,今晚就这锅稀粥,爱吃不吃!”
  没粮食了?
  当真没粮食了?
  原来之前军中的流言都是真的?
  队伍里一下子喧哗起来。拿着空碗等着开饭的士兵们一个个面面相觑,望向彼此的眼里有愤怒,有质疑,但更多的却是恐慌。
  没粮食了啊……
  那他们是不是要饿死在这安州城外了?
  在这锅稀粥面前,一切的解释和安抚都是徒劳的。有人去找长官要个说法,得到的却是敷衍的回答和粗暴的喝止。
  好些士兵当即就想撂挑子不干了。
  偏偏正在窦军军营里人心不稳的时候,有人透露出,听说安州城里现在管事的人优待俘虏,只要有本事的就能不入奴籍,甚至可以编入萧家军,退伍后还给发一笔补贴银子。
  “真有这么好的事?”
  “安州城的守将孟将军在城楼上亲口说的,好些人都听到了,还能有假?”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众人的心一下子就火热了。
  “可要是他骗我们的怎么办?这些当官的,都喜欢骗人。”一个小兵满脸犹疑,一边说着还一边往主帅营帐那边努了努嘴。
  人群一下子沉默下来,众人脸上闪现出挣扎,权衡,犹豫等各种神色。
  终于,一个黝黑大汉一拍大腿站起来,咬牙道:“老子管他是不是真的,反正留在这儿也是个死,去安州城投降,没准还能有一条出路!”
  第一个人带了头,陆陆续续地就有人跟着他站起来。半柱香时间过去,那大汉竟陆陆续续集结起了上百人。
  当天晚上,这群人就趁着军营守夜的巡逻兵换班,杀了几个守卫后,夺了马匹,一路头也不回地往安州城奔去。
  有人眼睁睁看着他们跟城楼上的守将交涉,不一会儿,城楼上放下绳子,把这群人放进了城。
  第二天,昨晚带头跑出来的大汉又出现在城楼上,啃着一个大白馒头,黝黑的脸上满是笑容。
  ——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活广告了。
  窦军军营里彻底乱了。底层士兵和军官成了对立的敌人,一方拼命想逃出去,一方极力想镇压暴|乱,让他们留下来。窦德瑞得知消息后暴怒,眼见事态快要无法控制了,就开始杀人,试图用铁血手段镇压住这群士兵。
  可他没想到,一味的杀人,带来的除了屈服,还有被逼到绝境后的背水一战。
  人在面临死亡的威胁时,能爆发出的能量是难以想象的。为了活命,这些人抛下了所有惧怕和瞻前顾后,为自己殊死一搏。
  尽管窦德瑞一再向他们表示,很快就会有粮食,可军中已经没有人愿意相信他了。
  两天后,唐沅得到消息,叛军联合杀死了窦德瑞,带领剩下的七万余窦军,主动在城门外举旗投降。
  唐沅亲自到城门口接受了他们的降书,城里空间不大,便还是把他们安置在原先的窦军军营里。
  投降当晚,他们这些天来第一次吃上了一顿实打实的粮食做出的饱饭。可怜那窦德瑞,直到死,也没收到他心心念念的谢家回复他的消息。
  而此时的潞州谢家。
  谢长安将自己信任的属下都聚在一起,正在跟他们讨论征讨青州的具体事宜。
  从今天中午收到那封安州萧家写来的求救信后,谢长安就知道他的机会来了。他一边派人去打听窦德瑞突袭安州的消息是否属实,一边召来下属,规划南下青州的军需粮草、行军路线。
  信上所言若果真属实,那他绝对能凭着这信在萧俨嘴里狠狠咬下一块肉。萧俨那老匹夫,想一个人独吞这块肥肉,哼,也不怕肉太大,把自己给噎死了。
  不过传闻中萧家那嫡子是个蠢的,眼下看来传言果真不虚。若他是萧屿,早在窦德瑞大军才打过来时就会离开回幽州,跟着萧俨南下,在攻打青州时找机会立功,既让萧俨看到了自己的本事,又可以从中捞好处,慢慢建设起自己的人脉。
  而不是像个傻瓜一样,死守着安州城,以为自己能跟二十万大军对抗,眼下还不是得向他谢家求助?
  那小子蠢得天真,竟把青州空虚这样的重要消息送到了他这个谢家家主面前。等他带大军去青州分了萧俨的肥肉,萧俨气极之下,绝对会拿萧屿这个始作俑者当出气筒。
  不过,这些又关他谢长安什么事呢?
  谢长安勾起唇角,眼里全是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主公,那安州那边……”
  听到下属的这个问题,谢长安云淡风轻地一摆手:“让他们自个儿和窦德瑞打去吧。等个七八天,要是安州城守住了,就派人送些粮草银钱去,也算我们帮安州出了一份力了。”
  下属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话说得好听,派人去送粮草,其实就是等两败俱伤后由他们谢家去做那个渔翁。到时候安州兵力被窦德瑞损耗得差不多了,他们再过去分一杯羹,岂不是轻而易举?
  萧家这次啊,可算是吃力不讨好,赔了夫人又折兵喽。
  想到这次之后,谢家势力又会壮大不少,众人脸上都浮现起一抹轻松愉悦的笑意。
  第53章 长公主君临天下(9)
  “少主, 大事不好了!”
  军中一名副将急匆匆地走进来,脸色难看地向唐沅禀报:“不知谁把城内缺粮的消息泄露了出去, 现在城内城外谣言四起, 前日刚收编的窦家军隐隐又有乱象,全城军民人心惶惶啊!”
  唐沅写字的笔一顿, 抬首眼神锐利地看向他:“可有查清流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副将被那眼神看得心下一凛, 稳了稳心神后才道:“流言传播得太快, 我们还没有查到源头。但能发动这么大的力量, 想必此人在城中地位颇高。”
  说到这儿, 副将神色间满是愤怒和不解。安州守军都是他并肩作战多年的伙伴, 风雨同舟这么多年,要是最后查清果真是他们中的谁在背后捣鬼, 到时他们兄弟之间又该如何自处?
  但若安州果真因此流言遭受重创,对这幕后之人又有什么好处呢?
  还是说, 背后人针对的压根不是安州,而是……
  副将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唐沅一眼,不敢再深想下去。
  副将能想到的, 唐沅自然也能想到。不过不管背后这人是针对安州还是针对她,他既然敢在这个节骨眼儿给她找不痛快, 就得做好承担她怒火的准备。
  “走, 同我一起去看看到底是何方魑魅魍魉。”唐沅冷哼一声, 撂下笔,迈步跟副将出了门。
  唐沅这个少主亲自出手,逮人的效率绝对是一等一的。
  背后的人还是低估了她对安州城的掌控力。这半个月以来, 她带着安州军民击退窦军,救了满城性命,已然成了全城军民的主心骨。安州城上到军中将领,下到普通百姓,都把唐沅当成战神转世,地位比萧俨这个主公还不知高出何几。
  不出半天,她那新婚丈夫傅止行就被逮到了她面前。
  傅止行找人传播流言的时候,一心想让萧家,尤其是萧韫和林芷不痛快,她们看不起他,他就得让他们知道得罪他的代价。却没想到,他自以为做得□□无缝的计划,不到一天就被唐沅揪出来了,还跟个罪犯似的被押着跪在堂前。
  唐沅看着底下一脸屈辱的男人,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傅三少爷?”
  傅止行被她高高在上的姿态看得难堪,虚张声势地冲她大吼大叫:“萧屿!我是你姐夫,你这是干什么?”
  “姐夫?”唐沅呵了一声,“萧家军营里只有军规,可没有什么姐夫。”
  她话音一转,连嘴角上翘的弧度都带上嘲讽的恶意:“再说了,我姐姐认你这个姐夫吗?”
  傅止行被她一句话戳中了痛脚。想到萧韫身为他的妻子,却丝毫不给他脸面,成亲半月连傅家都不回,林芷也对他冷言冷语,言语间颇瞧不起他这个女婿,现在连萧屿这个妻弟都在他面前端着架子,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地上的一粒灰尘,他身为傅家三少的自尊心一下子就受不了了,眼神喷火地看向唐沅:“萧屿,你……”
  “傅止行!”唐沅面色却倏忽转冷,一拍桌子打断他的话:“咱们来算算正事儿。你四处散播谣言,扰乱军心,煽动恐慌,是何居心?”
  傅止行听她提起这事儿,刚才还暴怒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慌乱,但还是梗着脖子狡辩:“你胡说!我没有做那种事!”
  大约是出于心虚,他反倒把矛头又对准了唐沅:“好哇,萧屿,你想给我安个莫须有的罪名,好加罪傅家是不是?我傅家哪里得罪你了,你竟这样苦心陷害于我?”
  “傅家?凭你也配代表傅家?”唐沅慢慢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垂眸看他,“你算哪根大葱?”
  “你!”
  唐沅无视了他带刀子的眼神,不紧不慢道:“你放心,我这个人一向公平,讲究一人做事一人当,事情是你做的,我绝不牵连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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