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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昨晚梦到我从101大楼跃下,下坠的时间好长好长,简直都可以再睡一次觉了。许多东西与我一起下坠,我的雨伞、我想像中养过的猫、我的手錶、我的太空衣、杂志上写真女星的照片、马格利特(renéfrançoisghislainmagritte)的画。等我意识过来时,我已经像奥运的体操选手一样摆出了一个完美的落地姿势。
  *
  「大狗想要见你。」我用半直述半疑问的语气向小菁说道。这件事的起源确实有些奇怪。大狗昨天半夜跑到我家,迷迷糊糊地倒在客厅的地板上睡觉,次日清晨除了地上的一摊呕吐物外,他在茶几上留下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你能帮我连络小菁吗?笔跡整齐方正,像是用尽了力气刻字的老师傅在石板上留下的凿痕。我拿着这张纸条思考了一下,然后决定打电话连络小菁。我知道他们感情并不好,小菁也可能还在生大狗的气,不过我是大狗的朋友,只要我能我就应该要尽一点力。所以我从手机的联络人里找到小菁的名字并且按下电话的图示。嘟…嘟……嘟,第一通电话没有接通,于是我又打了第二通,嘟……嘟…,还是没有接通。我决定先清理一下客厅地板上的呕吐物,清完之后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了半小时的<大亨小传>(thegreatgatsby)。我拨了第三通电话。电话终于被接通,但一开始并不是小菁的声音。
  「喂~,请问你哪里找?」接电话的人刻意拉长了尾音,她的声音听起来儘管虚假,但彷彿银铃般清脆,令人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羊姐,别闹了。」我说。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我好感动喔~。」
  「小菁在吗?」
  「你好无情喔~,都只想找小菁。不过那孩子最近确实愈来愈漂亮了,你可得好好保握。」
  「你也很漂亮,还有我们大概不是你想的那种关係。」
  「愈来愈会说话了嘛。你这样会让我不小心喜欢上你喔~~。」
  「你不会喜欢我。这种事,我还是知道的。」
  「是吗?因为我喜欢小菁,所以我觉得我也会喜欢你。你如果需要与女孩子练习约会,我可以当对象喔。」
  「不了。小菁不在的话,我之后再找她。谢谢。」
  「等等!不要那么急着掛电话嘛,我又没说她不在。她刚洗完澡,你稍等一下。」我听见了羊姐朝远处喊小菁的声音,即使用喊的方式,声音也好像在耳边说悄悄话那般柔滑。大概有不少男士会折服在这样的声音下吧,我浑身打了个冷颤。大概一分鐘后,电话被接起。
  「喂?」
  「那个……,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小菁的声音遥远又乾净,彷彿黑夜远方山谷里流下的潺潺泉水声。我不自觉得想到小菁包着浴巾坐在我面前的模样。她朝我靠近,她的声音、她的气味、她肌肤的触感。我有那么一个瞬间似乎忘了自己要讲什么。
  「你怎么都不讲话?」
  「大狗想要见你。」我反射性得将脑中的话弹出。或许有点不安,但说完后,我就冷却下来了。
  「……为什么?」
  「我不知道。他昨晚喝得烂醉来我家找我,然后早上只留下一张『你能帮我联络小菁吗?』的纸条。我觉得你如果可以,就去了解一下他的状况。」
  「好,我知道了。你还有什么话吗?」
  「你会去看他吧?」
  「这对你很重要吗?」
  「你生气了?」
  「没有。」
  「对我来说,你和大狗都很重要。我希望你们能够把一些话讲开。我虽然没有兄弟姊妹,不过有误解而不去化解,留着一个结在心里,就算彼此没有交集,那样的感觉一定也很不好。」
  「我知道了。」
  「抱歉,我可能有点多管间事了。」
  「不会。拜拜。」她掛上了电话。我觉得我好像做错了什么。我将手机丢在茶几上,跟着整个人倒在沙发的椅背。看着前方刚才被我清理过的呕吐区域,我直觉得想到了侦探片里受害者在现场地上被画下的白线痕跡,我的心自动得其固定,一个滑稽却令人笑不出来的形状。客厅的灯光亮得令我烦躁,就算闭上眼,它仍像天空中的麻雀一圈又一圈得在我头顶盘旋飞行。我从沙发上起来,走出客厅,来到走廊。户外的光简直像要将世界染白似得强烈亮着,这似乎是入秋以来,最热的一天中午,比夏天的太阳更炽热。如果现在躺在柏油路上,大概只要半小时就会被煎熟吧,我想。我拨了一通电话给大狗,然后将<大亨小传>收进我只有几个空资料夹和一个铅笔盒的空荡荡书包,准备出发去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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