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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第一次的上班与去年的最后一次上班没什么不同。麦当劳的m字招牌在深夜的时刻显眼得亮着黄色的光。很少有人会深夜在麦当劳内用。不过我倒是常常看到游民在深夜的时刻偷偷来到麦当劳休息。依规定我应该客气得请他们离开,但只要看到他们疲惫的眼睛,我似乎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们只是想要有个舒服休息的地方。襄理常常叫我去清理他们坐过的位置,可能有一点叫我负起责任的意思。从座位上浓烈的味道上能清楚感受刚才这里确实坐着一个人,一个大家都不希望他存在的人。我能理解襄理的交代在服务业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没钱消费又会留下麻烦的人不能算是顾客。
  这次上班遇到的游民较以往多,他们今天的表情比往常柔和一些,可能跟新年的气氛有关。我像往常一样被襄理叫去清洁环境。首先整理垃圾、然后擦桌子和椅子。我注意到那个平常六点会准时来吃麦香鱼套餐的作家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与一位穿着白色t-shirt的男游民正在聊天。白色的t-shirt上印着一隻唐老鸭。
  「我最近从二楼搬到一楼囉。」游民说。
  「因为最近常下雨吗?」作家问。
  「只是想换环境阿。在天桥上住久了,会有想要一个人躲起来的想法。」
  「我以为你们早就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了。」
  「有时候还是会意识到阿,就像作噩梦被吓醒一样。」
  「哦,真有意思。」
  「其实都无所谓啦,就算惊醒了。我们这种人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每天还是要计算便利商店里即将过期便当的日期和在哪里休息才不会有人赶。」
  「有考虑找个工作吗?」
  「有阿,我偶而会去举牌。不过那工作竞争很激烈阿。不是每次都能拿到。兄弟,你今年几岁?」
  「23。你呢?」
  「47。我在你那时候也是充满抱负呢。而且30岁的时候就有一间当铺、一台跑车、两间房子、还有老婆小孩,一切都顺遂得不能再顺遂。谁知道2008年的金融海啸后,我就变成这样了。」
  「你的老婆和小孩呢?」
  「不知道。我破產的时候,他们就消失了。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带走,只留下一张离婚协议书。我当时哭得可惨了,好歹把我收藏的模型留下吧。」
  「你好像都不担心你的老婆和小孩呢。」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什么都做不了阿。况且我老婆是个聪明又顺应时势的人,那种人无论如何都会过得很好。就我多年的经验来说。」
  或许是我站在旁边看得太久了,男游民不久就结束对话,往男厕所走去。这是他们应对我们工作人员的方式。双方都想在不讲明的状况下让对方退一步。我在他进入厕所后,朝作家打了个招呼。
  「你今天太早了吧?」
  「睡不着阿。新的一年好像连生理时鐘都变了。」
  「哪有这么夸张。」
  「真的。你知道那个经济硕士生要去美国念经济博士了吗?」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要走?」
  「好像是1月底吧。你不觉得这世界很不公平吗?有家里有钱可以出国念书的人也有到处流浪、无家可归的人。」
  「刚才那个人我看过几次。每次都穿着印着唐老鸭的白t-shirt。」
  「白色都快变灰色啦。希望我中年的时候,不要变成那样爱抱怨的大叔。」
  「不至于吧。你不是书卖得还不错吗?」
  「对欸,编辑部上个月才告诉我<毕业万岁>已经卖出3899本了。再过不久,你应该就会来跟我要签名了。」
  「你就算一个人还是能开玩笑嘛。」
  「不这样的话就太寂寞了阿。」作家喝了一口可口可乐说道。我现在才注意到这次他并没有点麦香鱼套餐。他的桌上只有一杯饮料。
  「要吃什么吗?我可以用员工餐请你和唐老鸭大哥。」
  「喂,我可还没穷到要让你请阿。」作家微微一笑说。
  我那天突然有了个灵感,或许有一天我与他都会像游民大哥一样被噩梦惊醒,然后知道原来自己与世界的关係是这么回事。至于是怎么回事,我现在还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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