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5)

  季怀瑜只能睁开眼睛,然后他看到自己左手无名指上套着一个环,具体地说,那是一个戒指,大小刚刚合适。设计他非常熟悉,是他最喜欢的珠宝品牌,而样式中又透露出一些特别,应该是专门设计师定制的,这个牌子定制的排期之久他知道,足以看出对方的用心。
  他觉得大脑有些混乱,里面思绪缠绕不休,甚至莫名其妙的出现了很多从小到大零碎的记忆片段,不知道为什么,他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心情是恐惧的。
  他甚至不敢直接抬头去看盛决的表情,盯着手上的戒指圈沉默了片刻,才问道:你什么时候订的?
  从雪山回来之后。
  季怀瑜想起,那时候他们的关系刚有了实质性的进展,盛决这个万年处男居然就想到了这么远以后,这个年代,能抱着发生了什么就要负责一辈子的想法的人,真是稀有动物。
  他繁杂的思绪中忽然多了一丝温暖安定的气息,它氤氲开来,似乎在试探着自己,轻声鼓动着劝说他的人生可能会有另一种结果。
  季怀瑜抬头对上了盛决的眼睛,那双永远镇定自若的眸子里原来也会有匆匆闪过的一瞬慌张,除此之外,还有期待。
  他觉得这种殷切的期待像是能把他灼伤一样,让人感觉到真实的痛感。
  我觉得这个事情还是再商量吧。
  说完季怀瑜就后悔了,他本来想在之前铺垫几句,谁知道一张嘴就说了出来,他看到盛决眼里的期待迅速黯了下去。
  这和你没关系,他解释道,我本来这辈子就从来没想过结婚。
  好像越解释越糟了。
  沉默中盛决突然低笑了一声,听得他双腿发软。
  是我想多了。
  他听到对方低沉的声音,知道这话的后半句隐含的是什么意思,连忙继续解释:不是,你对我来说跟她们完全不同。
  说完季怀瑜就后悔了,这话怎么听怎么像经典渣男发言。论他平时也算巧舌如簧,怎么关键时候这么坑。
  他眼睁睁地看着盛决眼里的怒火越烧越旺,直到他的下巴被狠狠地钳住,他知道,他彻底完了。
  第51章
  恒辉集团的每一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他们的董事长最近很丧,每天都顶着黑眼圈来公司, 每次走到前任盛总现任刘总的办公室前, 还总喜欢出神, 搞得刘总胆战心惊,紫气东来的画框都给取下来了。
  公司里众说纷纭, 有猜测盛决走后董事长处理事务压力太大的,也有断定因为盛决的忽然离职, 二人关系破裂的。
  只有季怀瑜知道他最近有多苦,那天晚上, 他拒绝了盛决的求婚之后, 差点死在办公室里。之后的几天,盛决每天都在深夜像索命一样敲响他的门,然后一言不发地把他折磨的死去活来。让他不禁感慨盛决是不是单线条生物, 人生只有两个选项, 不结婚就只能当没有感情的pao友?
  不过一切都是他理亏, 他也只能默默承受,然而几天以前, 盛决开始和他失去了任何联系,他问了黎烁才知道,盛决去国外出差了。
  英国的一个平台看中了他们的新游戏, 准备和他们合作,也由此产生了许多需要改动的细节。盛决这次带了几个人过去,估计要停留一段时间。
  季怀瑜挂断电话, 在窗前愣了半天。巨大的落地窗前是市中心最耀眼的夜景,川流不息的车辆在立交桥上划过一道道金色的光影,对面巨幅的广告牌上正巧是钻戒的广告,上面两个人相拥而笑,甜蜜的气氛似乎隔了一条街都能闻到。
  明明再平凡不过的一件事,有什么可怕的呢?他在心里轻轻地嘲笑着自己,他一直恐惧做出承诺,不敢和其他人建立长期关系,甚至想到和别人日夜相拥而眠的情景就出冷汗。
  但现在,他总觉得自己要失去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东西了。
  又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季怀瑜忽然接到电话。
  瑜哥,生日快乐!对面是郭星火没心没肺的声音。
  没听到他的回应,郭星火疑惑地问:喂?你不会自己生日都能忘了吧?
  简渊的声音从旁边慢悠悠地传来:盛决辞职了以后,你怎么像得了阿尔兹海默症?
  滚滚滚。被戳中了痛处,季怀瑜对他没有好气。
  明明是你之前邀请我们在你生日这天陪你跑两圈的,现在人都叫齐了,大少爷您忘了?
  简渊贼兮兮的嘲笑传过来,季怀瑜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回事。他们之前经常去市郊的南山上飙车,纯粹的业余比赛,放松放松心情而已。
  他收拾了一下,下楼去车库开车,余光却瞄到车库的角落里静静停着的那辆宾利,盛决一定是走的太匆忙,车都没开走。
  季怀瑜揉了揉头发,这拿的是哪门子的苦情剧本,他这辈子从没在感情上受过的挫折,算是一次性在盛决身上体验完了。
  他转身上车,烦躁地轰了一脚油门驶了出去,等到了南山,简渊他们一帮人早在等着,还有人叫来了几个小模特,几个女孩子一见到他就热情地围了上来,拉着他说这说那,埋怨都好久没看到他出来玩了。
  季怀瑜又换上了一张完美的笑脸,游刃有余地在他们中间回答着各种问题,引起一阵阵娇俏地笑声。
  啧,这家伙一来,还是像以前一样散发着一股风/骚的气息,跟孔雀开屏似的。谭舒在一边不屑地翻白眼。
  我看你是嫉妒吧?简渊搂着陶昔悠悠地来了一句。
  老子吃饱了撑的嫉妒他?谭舒瞪过去,却看到俩人甜甜蜜蜜的场景,顿时感觉一口气梗住,愤然挪开了眼睛。
  你们有没有发现,郭星火在一旁开口道,瑜哥最近不太正常啊?
  他不正常的久了,我看他就没正常过。谭舒继续嘲讽。
  简渊倒是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这倒是好事,说明他马上就要变成正常人了。
  什么意思?郭星火不解道。
  你等着看吧。
  一行人各自准备好,跑车发动机轰鸣的声音震响了整个山谷,季怀瑜游刃有余地跑过一个个弯道,车内震天的音乐混杂着呼啸的风声充斥在耳畔,偶尔还夹杂着副驾驶上小模特恐惧的尖叫声,刺得他鼓膜发痛。
  他忽然开始希望四周安静下来,真是奇了怪了,明明这都是他以前最感兴趣的事情。
  毫无悬念地甩开其他人一大截到达终点线,季怀瑜百无聊赖地靠在车身前吹风,旁边的小模特看到他情绪似乎并不是很高,也识相地没有找他搭话。
  他打开手机,各路祝福邮件像潮水一般涌来,有生意合作伙伴的,各大银行的季怀瑜点都没点开,而是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游戏,随手抽了个卡。
  然后他的目光定住了,这不是他氪了几万块钱金也没抽到的那张么?今天的运气未免有点好。他心情好了一点,接着抽,居然又抽出来一张一模一样的。
  季怀瑜愣了愣,又接着点了几下,好吧,这稀有六星卡像不要钱似的往外倒,一会儿他的屏幕上就出现了十张完全一样的,这是干嘛?连连看么?
  他忍不住弯起了眼睛,心想这种事也只有盛决那个不解风情的冰块能做出来了。还好他喜欢的是自己,要是换了别人恐怕一辈子也追不着。
  季怀瑜顺手退回到登录页面,手机屏幕忽然一下黑了,他正觉得是出了什么问题的时候,屏幕又亮了起来,上面出现了他在游戏里最喜欢的角色的q版小人,一边转圈跳舞一边唱生日快乐。
  季怀瑜觉得这么少女心的操作肯定不是盛决本人干的,果然,一曲终了穿着小裙子的小人开始说话了。
  [嫂子!我是黎烁!]
  这强烈的违和感让他眼角抽了抽。
  小人接着说话:[最近学长气压很低,我们都被他压迫得苦不堪言,我已经两周没放假了tut,前两天我发现学长偷偷修改了你账号的抽卡程序,明明他之前还对这种行为不屑得很,我斗胆猜测一下,你们是不是吵架了?你知道他这个人很闷骚的,和他做了这么久同窗,我就没从他身上看出过什么情绪来,只有你打电话来的时候,他才偶尔会笑,你对他来说一定比你想象的要重要。]
  小人说完,屏幕上出现了一串地址,停顿了几秒后。
  [这是学长这次出差的地址,救救孩子!tut]
  小人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后,彻底消失在屏幕上。
  而另一边,陆续抵达终点的简渊等人看着季怀瑜对着手机傻笑的样子,冒了一身冷汗。
  你发什么神经?谭舒先忍不了出声提醒,下半场,走不走?
  季怀瑜抬起头,笑得神采飞扬:你们去吧,今天去哪我请客,我就先走了。
  干什么?
  人生大事。季怀瑜抛下一句话,就火速上车,刷地一下掉头往下山的方向开走了,留下一堆人面面相觑。
  housekeeping
  酒店房间里,盛决闻声看了一眼腕表,时间已经是深夜,不会有哪个酒店这个时候出声来打扰客人。
  看里面没反应,柔和的女声又重复了一遍。
  听到里面沉静的拒绝声,季怀瑜终于沉不住气,开口问道:特殊服务也不开么?
  门内静了两秒,然后门被打开,盛决站在门内略带诧异地望着他:你怎么过来了?
  看着他依旧一副表情冷峻,唇角紧绷的模样,季怀瑜却觉得旅途的疲累一瞬间清空了,多日以来的烦躁不安也找到了归宿。
  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报答你的十连抽啊,先让我进去。
  说完他不给对方反应时间,直接挤进了房门,连带着背后跟的一队人。
  盛决看着屋里的乐队开始自顾自地上演起四重奏,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也迅速地被玫瑰花占据,连床上都铺满了花瓣,忍不住太阳穴直跳,皱眉问:你在干什么?
  向你展示一下正确的求婚方式,季怀瑜笑容满面地回道,你那种趁别人睡着的时候偷袭的行为,并没有任何人会觉得很浪漫。
  眼看着盛决的脸色越来越黑,季怀瑜忙补充:但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呢。
  他走到盛决面前,忽然收起了所有轻佻的笑意,一双漂亮的灰蓝色眼眸直直地盯着对方的眼睛,他向来完美掩饰着的不安,此刻都袒露无疑。他甚至紧张地轻咳了一声,然后慢慢说道: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只能随随便便地过完一辈子,这种随便让我有安全感,不用承担谁的期待,也不会因此奢求什么。只有你不嫌累地非要给我画一个正轨,押着我往上走,甚至把自己都赔进去了
  但现在我竟然感觉还不错,以前我经常失眠,在泳池里一圈一圈地游,看着远处的灯光发呆。今天我才忽然意识到,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
  你让我看到了,我也许还有另一种可能,你愿意成为我人生的另一种可能吗?
  一口气说完,季怀瑜二十多年难得不好意思了一次,挪开视线开始数地上的花瓣,却忽然被人抱住。
  盛决坚实的手臂将他环得很紧,他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和心跳有力地传来,盛决好像能看出他心里的不安,抬手轻抚着他的背,让他心底没来由地涌出许多酸涩缠结的情绪。
  你不会又是一时兴起吧?盛决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靠,我就那么不可信么?季怀瑜伸出手,冲他扬起无名指上戴的好好的戒指,看到没,英年早婚,多少人要为此夜夜流泪到天明。
  哦?盛决环着他腰的手忽然收紧,眼神沉了沉,有多少人?
  四重奏的乐队感觉到气氛的变化,默默停下了演奏,招呼布置房间的人一起溜了,临出门的时候还不忘替他们把灯关上。
  寂静的黑暗中,窸窣的衣料摩擦的声音和压抑着的喘息声显得更加暧昧。
  等一下。季怀瑜知道自己现在肯定很扫兴,但今天注定是个重大的转折点,这件事现在不说,之后他更不会有勇气开口,让盛决一辈子蒙在鼓里也未免太残忍。
  盛决也没有进一步行动,在黑暗中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虽然已经思考过无数次,他还是说得很艰难:你还记得之前收拾遗物的时候,我在书房里碎掉的那份文件吗?
  嗯。
  季怀瑜深吸了一口气:那是关于你的。
  感到盛决并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化,他才接着说:我知道季鼎在你心中可能很令人尊敬,也许你不知道这件事会活得更轻松,但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真相。
  25年前那场大矿难,其实主要是季鼎一帮人的贪得无厌所导致的,他之后那些看似仁慈的表现,只是在为自己赎罪罢了。当时你父亲与他合作,季鼎陷害了他把所有责任都按在了他头上,然后
  季怀瑜停顿了一下,正在措辞该如何说下去。
  然后我父亲自杀了。
  盛决的一句话如同惊雷炸在他脑海里。
  通过那份文件和之后他请人调查的结果,在那之后盛决的母亲很快把他扔在了福利院门口,去了另一个城市,而季鼎在几年后,居然能恬不知耻地去福利院将他领养了回去。究竟是处于一种自私的赎罪心理,还是对盛决父亲更深的恨意,季怀瑜就不得而知了。
  沉默了许久,他才开口:你怎么
  盛决握住了他早已冰凉的手,语气间听不出太大的波澜:我很早就知道了。
  一时间季怀瑜也不知道该先问什么,是在什么时候?为什么不离开公司?为什么不报复?为什么还对他这么好?
  我留下,从来不是因为季鼎。
  盛决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有力的手指穿过他的指间,金属的戒指圈相互摩擦,让他的心跳逐渐安定了下来。
  这句话的潜台词他听得出来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你。
  盛决一向是这样,一张冷冷的冰山脸,话也很少。但总是在恰好的时间出现,一边被他气得冒烟一边替他收拾烂摊子,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只不过是无时无刻的关注而已。
  季怀瑜觉得他对盛决欠的债,开始的时间似乎比他想的还要久,而且不但完全没还上,还越欠越多,好在他及时发现,往后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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