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谢谢。”鱼初月友好地笑笑。
  朱颜道:“引灵法器便是这盏青铜灯……白景龙呢?”
  两个人一齐扭头,望向了一丈开外。
  就在朱颜向鱼初月交待试练任务时,林怜怜已悄悄把朱颜的道侣白景龙叫到了一旁。
  便听得林怜怜细声细气地对白景龙说道:“朱师姐今日妆容好美,不像我,那么笨,怎么学也学不会点妆,丑丑的。”
  朱颜眉心微蹙,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不愉,以及困惑。每一次林怜怜和自己的道侣白景龙说话,总是让她感到很不高兴,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何不高兴。
  鱼初月唇角勾起浅浅的嘲讽。
  这种段位的绿茶,在她看来只能算是半只脚入门的水准。
  鱼初月淡淡点评:“她的意思是,你好看都是因为化了妆。如果你家道侣安慰她,说她不丑,那她就会顺势表达出‘林师妹不化妆也比朱师姐化了妆好看,而且林师妹天然清纯毫不做作’这个意思,顺便再拍你道侣一个马屁。”
  朱颜诡异地偏头看向她。
  鱼初月露出礼貌的微笑。
  那边,白景龙道:“林师妹太自谦了,你一点都不丑。”
  林怜怜惊喜地掩了下口:“真的吗?原来我不化妆也和师姐一样好看吗?白师兄你是不知道,我被那些人打击得好惨,他们只喜欢浓妆艳抹的脸,像我这样连眉都不会描的,在他们眼中就是丑八怪。白师兄你真好,和那些俗人不一样!”
  朱颜震惊地望向鱼初月:“厉害啊。全叫你说中了。”
  又听得林怜怜弱弱地对白景龙说:“上次的事情,朱师姐是不是又生气了?都怪我太笨,连一只妖兽都打不过,多亏白师兄及时赶到,要不然我可就惨了。白师兄你多包容些,朱师姐就是这个脾气。要不,我找机会向师姐解释解释吧,唉,我们两个明明就什么都没有……”
  朱颜胸中浮起一团闷气,却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
  她求知若渴地望向鱼初月。
  鱼初月眨了眨眼,替她翻译:“先是踩你一脚,说你心眼小脾气坏。然后开始卖惨搏同情,让你道侣感觉到自己被一个可怜的女孩子深深地需要着,极大地满足男子的自尊心,激起保护欲。最后,不动声色地挑拨离间,让你道侣觉得你多疑、不信任他,因为他和她真的什么都没有,这样一来,他们两个便同仇敌忾,而你,被排除在外。”
  朱颜望向鱼初月的目光又震撼又佩服。
  只恨不得在脑门上写几个大字——小师妹快进宗来做我的贴身翻译器。
  那一边,傻大个白景龙果然中计:“林师妹,不必解释什么,清者自清!”
  林怜怜唇角勾起淡淡的微笑,檀口微张……
  鱼初月老神在在,道:“若我所料不错,她的下一句话,必是以‘若我有白师兄这样的道侣’开头。”
  只听林怜怜娇羞地说道:“若我有白师兄这样的道侣,真是尊重信任都来不及,哪里会疑神疑鬼呢?白师兄君子端方,就是朱师姐那个脾气,唉……”
  往常,听到这样的话,朱颜早已内伤沤血。今日被鱼初月这么一掰扯,她心中只余好笑——分明什么也没有改变,却已隐隐觉得有些解气了。
  “请问我该如何做?”朱颜虚心求教。
  鱼初月道:“把道理掰给他听,若是他点头认同,问你该如何做,那便教他,只要顺着这位师妹的话说即可。比如她可可怜怜地向他抱怨,说她没有朱师姐好看,他只消回她‘不错,师妹所言甚是’,若她说自己弱,便回她‘是该潜心闭关修行去,否则早晚被逐出宗门’。包治她这病。”
  朱颜郑重其事地看向鱼夫子:“那……若是白景龙不以为然?”
  鱼初月摊手:“那便证明他乐在其中,不愿看清罢了。你可以考虑换个道侣或者死个道侣。”
  “不错。”朱颜展颜一笑,“小鱼,多谢了!”
  她低头鼓捣了一阵,从芥子戒里面掏出一叠黄裱纸,递给鱼初月。
  “来,悄悄拿着。遇到凝聚成型的怨灵,便用这符纸糊它脑门。别怀疑,黑风林里面就是有成型怨灵,这是最终考核,师父不让告诉你们的。”
  “多谢。”鱼初月弯起唇角。
  有考官帮着作弊,何愁大事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鱼初月:绿茶?本鱼已经忍三百年了,再忍,不可能。必须来一个灭一个!
  第3章 谁说我是佛
  一炷香之后,试练开始了。
  鱼初月手执一盏古朴精致的鹤形青铜灯,走进了充满霉味的黑树林中。
  这盏灯,便是吸引怨灵的法器。
  阴风阵阵,脚下满是腐败的枯叶,爬满了大大小小的潮湿霉斑,两旁的树皮看起来湿哒哒的,不用摸都知道手感又黏又滑。
  林间只有黑、白二色。身穿红衣的鱼初月手执一盏泛着微黄光芒的铜灯,简直就是个醒目的大火炬。
  没走几步,直觉就告诉鱼初月,她身后来了‘东西’。
  “瞧一瞧看一看啦!我手中的灯,可是个价值连城的宝贝!各位父老乡亲,走过路过,机会不要错过!”她把青铜灯稍微举高了一些,顺着黑树林的边缘开始行走,一圈一圈向着林子中心画螺旋线。
  吆喝了几嗓子之后,她清晰地感觉到,那些‘东西’的视线离开了她的身体,纷纷聚向她高高举过头顶的引灵法器青铜灯。
  此物本就有聚灵之效,浑浑噩噩的怨灵,仍保留着少许生为‘人’时的本能,轻易就被熟悉的吆喝声攫去了注意力。
  “手快有,手慢无,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宝贝宝贝,来看宝贝!看看不要钱,不买没关系!吃不了亏,上不了当啦!”
  鱼初月一路走一路吆喝,顺顺当当就走到了阵心。
  面对拙劣的谎言时,世人通常会说“你骗鬼呢”,这句话其实并不简单,它深刻阐述了一个道理——鬼其实是很好骗的。
  这不,都盯着‘宝贝’去了。
  黑树林正中有一片广阔的空旷地,净灵阵铺在林间空地的中心,是一个用仙灵玉排成的八卦阵,浅淡的白光顺着八卦纹路游走,看起来极为玄妙。
  鱼初月把青铜灯放置在净灵阵中,然后起身,退开几步,观察左右。
  用肉眼去看,怨灵就是一些薄薄的黑雾,风起时,它们可以顺着风势发出尖利的‘呜呜’声,仿佛冤鬼夜嚎,时不时运气好,还能组成个不甚规整的骷髅头。
  吓吓寻常的凡人是足够了。
  鱼初月思忖片刻,离开净灵阵,走向边上的树林。
  她取出割野草的小弯刀,切下一片片整齐的四方树皮,攒了厚厚一摞,带回阵中,然后盘膝坐下,捏着刀尖,在树皮内面雕刻起来。
  她知道,这个净灵阵,并非十二个时辰才能生效。
  如果她遇到了性命危险的话,主持阵法的朱颜便会提前催动阵法发作,净化林中怨气,当然,这也意味着鱼初月的试练考核失败了。
  所以鱼初月眼下要做的事情,就是保持着优雅的仪态,磨时间,蹭足十二个时辰。
  此刻,黑雾尽数聚在青铜灯上方,‘呜呜’地呼啸着,尝试向它俯冲,却一次次被林间的山风吹散。
  鱼初月冷眼看着,心中大致有了数。只要自己不吓自己,这些怨气黑雾其实并没有什么威胁,真正有威胁的,是还没有现身的成型怨灵。
  她把朱颜赠送的符纸从怀中取出来,整整齐齐地码在身边——成型的怨灵能够嗅到仙符的味道,藏在哪里都没有用。
  她在等。
  一边雕刻从林子里切回来的方块树皮,一边等待成型怨灵出现。
  这黑林子厉害得很,抬头向上望,天空仿佛也被染成了黑色。果然是极其阴寒聚怨之所在。
  不是仙域,而在凡界。
  鱼初月漫不经心地雕刻着手中的树皮牌面,忆起从前一家三口在一起的画面,心中不禁一片黯然。
  不知不觉中,周遭的风更大了些。青铜灯是法器,豆大的火焰并不会被吹灭,却会随着风左右乱晃,更显得鬼气森森。
  就在鱼初月晃了晃神的功夫,眼前已出现一个身穿长衫,面无表情的老头。
  鱼初月抬头瞥了他一眼。
  只见这老头缺了小半边脸,不张嘴,便能从腮帮子处看见牙缝漆黑的后槽牙。
  “来啦!再等两个,正好凑一桌。”鱼初月神色自然,伸手一拂,方才刻好的树皮牌便在膝前齐刷刷地铺开。
  世人都熟悉的万子、筒子、条子。
  老头一愣。
  呆滞的目光落到牌面上,不禁咧唇笑了起来。
  “好……好……好……”
  他坐在了鱼初月的左手边。
  鱼初月眼观鼻、鼻观心,继续等待。
  曾经,她也是个听了鬼故事晚上吓得不敢睡觉的小女孩。
  如今,一个不张嘴就露牙的老头坐在旁边,她却心如止水,毫无波澜。
  她的心早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容器,里面只装着一样东西,那就是复仇的执念。
  第二只成型怨灵出场的时候,声势倒是颇为浩大。黑风林中飞沙走石,好不令人心惊。
  差点儿把鱼初月的树皮牌给吹跑了。
  结果却是雷声大雨点小,还没等到它彻底摆开攻击阵形,第一位牌友便拖着条黑雾长尾巴,怒气冲冲地杀了过去,半炷香之后,鱼初月面前端端正正坐了两个老头。
  “三缺一!叫上朋友啊!”她唉声叹气。
  两个老头分头掠进黑林子,很快便拎来了一个小老太,凑齐了一桌。
  鱼初月微笑着,开始分牌。
  怨,既然是人生前坏习气凝聚而成,这‘赌’字,必占大头。
  分完了牌,她拍了拍身边那一叠符纸。
  “诸位,打牌没有彩头,那可是世间最没劲的事情。喏,那边那个宝贝灯看见没有,这么多人围着抢的那个!那宝贝,便是我拿出的彩头,谁是最终赢家,谁便把它抱回家!怎么样,有意思吧?”
  说完了好处,她话锋一转:“当然,输家也得有惩罚,赌注越大越有趣大家都懂的哈。看到这个符纸没有,输一局,自觉照脑门上贴一张,相互监督,谁也不得抵赖。”
  “来……来……来……”
  “后面来的请自觉排队!”鱼初月把双手合成个喇叭,震声吼了一嗓子。
  ……
  树林外。
  朱颜单手掐诀,主持阵法。
  “越聚越多了。奇怪,为何这些怨灵都聚在阵心一动不动,毫无攻击的迹象……”
  她的指尖挑着一尺见方的光影阵图,只见黑色的成型怨灵们极为老实靠地聚于阵心,代表鱼初月的那粒红色小光点亦是平平静静,被诸多怨灵包围,却是八风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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