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以往的每一次一样。
  余应晚带着阮暮蘅一起上车,方才还说要离这些不三不四的人远点的男人,亲自替她们开的车门。
  何景梧头疼,偏偏后座小姑娘笑得开心。
  到了家,余应晚更是连招呼都不打,直接拉着阮暮蘅蹦蹦跳跳的上了楼。
  咔嚓——
  他很明显的听到了门锁上的声音。
  客厅左侧的猫笼里关着两只英短,此刻正张牙舞爪的,仿佛嘲笑他的失职。
  何景梧走过去,打开笼子,两只猫一溜烟的钻进他的怀中,今天早上走得匆忙,忘了喂猫粮。
  他实在不是一位合格的铲屎官。
  如同,他不是一位合格的哥哥。
  关了房门,小两个小姑娘爬上床。
  娇生惯养的豌豆公主,隔着二十层鸭绒被尚能察觉一颗豌豆的存在,阮暮蘅自小吃尽苦头,尝遍人间冷暖,怎么不能在三言两语间察觉到何景梧的不快。
  “你哥哥……是不是不喜欢我?”
  阮暮蘅问得小心翼翼,余应晚不在意的笑,“你要他喜欢做什么?我喜欢你就行。”
  “我……”
  阮暮蘅也有自己的自尊,只是她经历太单薄,根本碰不到自尊两个字。
  至少余应晚听过后是这么觉得的。
  谁少年时没有昏过头,爱过那么两三个人渣,再为他打胎,倾尽家财,被他百般伤害,最后还犯贱不肯离开。
  不过,这是旁观者的角度。
  如果拿了女主剧本,那个十七岁少年可不是渣男,他是白衣衬衫,是星河璀璨,是人间绝色。
  是苍凉生命中,唯一的光。
  “那不是光,是你脑子里进的水。”余应晚毫不留情的吐槽。
  阮暮蘅笑,也没急着反驳,眼珠子上下打量着余应晚,最后感叹,“晚晚,我还是羡慕你。”
  何景梧宠爱余应晚,闭上眼睛,光闻味道都能闻见,糖果太俗,蜂蜜不够甜,那该是涂满巧克力的布朗尼,香气诱人,摆着不吃,都能腻掉一排牙齿。
  从十六岁到二十岁,阮暮蘅和于默然纠缠了四年,期间两人分分合合,还是没能断得完全。
  感情变质的原因有很多,阮暮蘅已经无意纠结他们属于哪一种。
  既然断不掉,不如就这么耗着。
  反正,在谁身上浪费时间不是浪费。
  余应晚对这番论调不置可否,她考虑的问题显然更为实际,“所以,他下次再对你动手,你打算怎么办?”
  高考后,阮暮蘅顺利考上大学,于默然也跟着来了洛桑,家道中落,考试失利,接二连三的打击,在这座高度商业化的都市都算不得什么,偌大的洛桑市多的是灯红酒绿,迷失方向的青年人。
  他开始整天沉溺赌场,没钱了就堵在大学门口找阮暮蘅,要钱,或者做爱,当然,赢钱的时候或许也来过,都一样。
  这次,在学校门口,于默然又准备动手,恰好被余应晚碰见,她随手报了警。
  两人闹过这么多次,真正进警局还是第一回。
  临走时,于默然扬言不会轻易让暮蘅好过。
  余应晚心软,将她带了回来。
  白衣衬衫的年代终究会过去,没有人会永远十八岁。
  那些写在黑板上的算术题,和那年夏天上课时,背着老师写过的小纸条,在光阴的洗刷下,终将字迹模糊,最后辩认不清。
  梅雨季节,今夜难得无雨,两个小姑娘聊到深夜,窗外风吹树影,沙沙作响。
  临睡觉时,阮暮蘅抬头,隔着白色薄纱的窗帘,青蓝色的天空中,挂着一轮明月。
  明月是淡灰色的,是他。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后半夜,连风都停了,床头柜上的手机却一直“滋滋”作响。
  余应晚浅眠,翻了几个身。
  淡绿色的屏幕亮起,笼着一小束光,接着跳出一条又一条的短信,爆炸式的袭击。
  阮暮蘅指纹解锁的时候,余应晚从背后,依稀看见最后一条短信,上面写“别以为你找个有钱男人就……”
  戛然而止的话语,让人遐想连篇。
  寂静的室内,呼吸轻盈。
  两人分明没睡,各自背对着,谁也没说话。
  又挨了半小时,天边泛起鱼肚白,光线透过白纱照屋内,黯淡的,像偌大的雨雾中摆着成堆发烂的柠檬。
  阮暮蘅用手肘推了推里侧的小姑娘,望着天花板,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晚晚,你家的床真软。”
  大概还没睡醒,余应晚迷迷糊糊的回应,“嗯……你要是喜欢,赶明儿我送你一床。”
  阮暮蘅掀开薄被,凉意钻进肌肤,被子是上好的天鹅绒,软得仿佛棉花糖,睡在上面,都能闻到那股清甜。
  可是,发霉的屋子里是装不得棉花糖的,饭菜保鲜都是奢侈。
  七点钟以后,就属于工作时间了。
  手机震动一整晚,阮暮蘅划过屏幕,删掉那些不必要的信息,班级群里发的合唱安排引起了她的注意。
  细细的比对过名单,阮暮蘅将余应晚从床上拉起来,指着名单兴奋道:“看看,仔细看看,你和沉郁寒搭档呢。”
  虽然没有起床气,陡然被这么晃醒,余应晚不免黑脸,她撇了眼手机屏幕,大脑有一瞬间的宕机,几秒后,问:“沉郁寒是谁?”
  阮暮蘅微愣,过后了然,“嗯,也对,我要是有你这么帅的哥哥,我也看不见沉郁寒。”
  余应晚白她一眼,拿起手机,盯着群里的名单,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阮暮蘅这话时,目光盯着床头的那份相册。
  相册里,何景梧穿着学士服,侧着脸,鼻梁更显挺直,眉眼低垂,薄唇上扬。
  肥大的学士服在他身上没有半点累赘感,原来当真有人是天生的衣架子,宽肩、直背、长腿,几块布料都便能勾勒出挺拔的身形,如青松,如芝兰玉树。
  然而,最让阮暮蘅羡慕的是他的眼神。
  他打横抱着怀中的小姑娘,笑得宠溺,黑眸分明淡漠,偏生盛着零星暖意,如寥寥萤火。
  反差的,禁忌的,晦暗的,往往最为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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