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为什么?!”
这句话,谢孤舟终于问出了口。
以薛宗羲的能力,他完全可以做一个为国为民的清官,为何偏偏要做贪官?!
知薛宗羲没有祸害百姓,谢孤舟才渐渐放下了对薛宗羲的成见。
“你知道王朔吗?”
薛宗羲不答反问了谢孤舟一个问题。
谢孤舟自然是知道的。
能力有、人品好,可是,却被推出来当了替罪羊。
谢孤舟皱着眉,“您是想说在官场,无官不贪,若是不与他们同流合污,便连为百姓做事的机会都没有?!”
薛宗羲笑道:“做为百姓,我自然是希望朝中全是清吏。可事实却是,历朝历代,官场贪污层出不穷,从未彻底根除,只有贪多或贪少之别。”
“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又一个问题被扔出来。
谢孤舟剑眉微蹙。
他自是知道贪污屡禁不止。
什么千里当官只为财……
熟读圣贤书的谢孤舟一向认为是他们人品有问题,“修身不够!”,谢孤舟的脸上是深深的厌弃。
“是人性使然!”
薛宗羲淡淡道。
“贪婪是人的天性!每个人都会有!对应的东西都不同!有人是色、有人是欲、有人是名、有人则是钱……”
“人性确实可以通过修身来压抑克制,但是……”,薛宗羲抬眸看了谢孤舟一眼,“这世上又有几个孔圣人……”
孔圣人几千年也才出一个。
这是不现实的!
“若你只是平头百姓,那你可以继续抱有这种天真的幻想,我绝不会教你这些。可是,若你要成为一位帝王,你就要正视人性、合理的使用和引导它,而不是一心想要灭绝它……“
”那是佛祖要做的事情……“
薛宗羲难得的开了一句玩笑。
”清官你要用,贪官你也要用!“
”有的时候一个有能力的贪官要比一个没有能力的清官更重要!“
“身为一位帝王,要懂得取舍和衡量。”
“万物皆为棋子,而你……是棋手!”
师傅的话如同当头棒喝,让他宛如醍醐灌顶一般,六窍皆清。
往日总是疑惑的问题,竟然就这般轻松的迎刃而解了。
甚至,让他联想到了更多……
这些,是他父亲永远不会告诉他的道理。
不是父亲不说,而是,父亲学的是臣子的之道,并不钻研揣摩帝王心术。
却没想到他的师傅竟然精于此道。
师傅说他的性格过于正直坚毅,要让他跟着他学习,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学会不动声色间揣测人心,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中。
说只有这样,他才能回京去与那两位世子相斗,夺取帝位。
而只有夺取了帝位,他才能报谢氏一族的血海深仇。
为了这个目标,他会尽一切努力学习。
越跟在师傅身边,谢孤舟就越感觉到自己的不足,只可惜,师傅身为宁安将军的幕僚,所教他的时间实在有限。
这个问题,薛宗羲自己也感觉到了。
今日授课完毕后,薛宗羲开口道:“孤舟,我公务繁忙,长此以往下去,势必会耽误你的学业。帝王之术你继续跟着我学习,而四书五经和君子六艺方面,我已经拜托了宁安将军,让你入府与将军的三公子共同向学习……邓将军已经答应了。”
谢孤舟愣了一下,眼波微闪,“现在就开始了吗?”
薛宗羲笑眯眯的反问道:“不然呢?!”
有许多事情都要早做准备的。
谢孤舟要培养自己的心腹力量,宁安将军……会是个合适的人选。
……
第38章
今天是谢孤舟去宁安将军府进学的日子。
李山生怕误了时辰, 早早的就起了伺候着谢孤舟用了早餐,披了银狐大氅,套上马车, 往宁安将军府而去。
王朔每日辰时开讲,所以, 他们卯时就得出门。
宁安的冬天可真是冷啊。
谢家小少爷每天五更天就要起床, 天都没亮呢,着实是太辛苦了。
李山有心想劝他多睡一会儿,可是,谢家小少爷却只是说, 他早已习惯了。
他从小就是每日五更天起床习武读书的。
这让李山心中暗暗咋舌。
尚书家的公子也要这么辛苦吗?他还以为他们是含着金羹匙出生, 这一辈子都大富大贵, 快活无忧呢。
他家老爷对谢小公子宛如亲子一般。
今天,谢家小公子去将军府求学所穿的这一身,皆出自他家老爷之手。
这件银狐大氅,他记得很清楚, 正是他拉来宁安的那几箱衣物中的一件。
没想到竟是给了小谢公子。
李山小心的赶着马车,虽说,他们住在外城, 可是,一大早的天都没亮, 宁安的大街上根本就没有人,去将军府的这一路他们倒是十分顺利。
宁安将军府的人早就知道有这么一位小公子要与自家公子一道读书,因此, 谢孤舟到了后,很是恭敬的将谢孤舟和李山迎了进去。
李山将马车将给将军府的马夫后,便拎着谢孤舟的书箱,亦步亦趋的跟着。
此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鸭蛋青色,倒也能将将军府的院落看个清楚。
给李山的印像就是大!
非常大!
长廊曲折、亭台楼阁、奇山假景,看得人目不暇接,眼睛都要花了。
李山只看了几眼后,就不敢再乱看了,怕给小谢公子丢人。
闷着头,老老实实的就是跟在后面走。
将军府的人将人领至“七墨堂”后,转身对谢孤舟二人道:“小谢公子,书房到了。王先生和我家三公子还未到,您可以先进去等着,辰时正式开讲。”
“书童可以在厢房等候。”
“多谢!”
谢孤舟微微颔首。
将身上的大氅解下交给李山,自己拎着书箱,迈步进入了书房。
李山则捧着银狐大氅跟着下人去了厢房等待。
推开门,一股幽濡甜香的暖流扑面而来,谢孤舟下意识的皱了一下眉,这才发现这座“七墨堂”竟是一间暖阁。
碳烧得十分的足。
整座暖阁隔着火墙,源源不断的散发着热力。
书房正中间的法琅兽香炉正吐着一缕缕淡淡的云烟,显然,他刚才闻到的那股幽濡的甜香正是来自这里。
谢孤舟来到一个空着的书案前,将手上的书箱放在描金绘银的书桌上,坐在铺有厚厚流苏丝垫的酸枝雕花椅上,不由得眉头再次皱了皱。
实在是……太安逸了。
谢孤舟习惯了草色入帘青的简宜苦读,一时间,有些不适。
若不是书房的墙上挂着荀子的《劝学》,四周的书架之上摆着的满满书籍,倒更像是谁家小儿的闲室。
谢孤舟打量了几眼后,将要用的书籍和笔墨纸砚摆上后,便闭起眼睛在心中默默的诵读着前两天,老师教的前四史。
正背到“鸷鸟累百,不如一鹗……”时,谢孤舟耳朵微动,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着少年变声期特有的嘶哑的声音,“捧砚,你走快一点儿,听说今天有人要同本少爷一块儿上课,还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嘿嘿……这下王师傅不会只骂本少爷一人了……”
谢孤舟心中微动。
这个人应该就是宁安将军的三公子邓廷安了吧?!
说话间,那人便已经急步来到了门前,伸手推开了门,谢孤舟转身望过去,只见书房门口站着一个少年。
一身华贵锦袍,腰间荷包玉佩叮当乱响,圆脸上的笑容肆意张扬,眉梢眼角透着几分精明。
那少年的足足要比自己高上半头。
谢孤舟抿了一下嘴角。
他比他高!
在谢孤舟观察邓廷安的时候,邓廷安也在观察谢孤舟。
几天前,他便从父亲大人那里得知,将有一个比他小两岁的小孩子与他一起求学,听说是父亲大人一位幕僚的弟子。
父亲大人似是极为重视那位幕僚,叮嘱他一定要好好照来人。
他嘴上嫌弃着,说什么‘比他小那么多,也不知道能不能跟上课程……’云云,其实,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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