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

  她重新回到明云见身边,将手心里的花塞在对方的手里,道了句:“谢谢。”
  初入文王府时,祝照也是这般,舍不得破坏花枝,便碰了一手的小粒桂花送给明云见,‘赠桂’为‘赠贵’,当初祝照是感激明云见救过自己,也待自己好,今日的感激,除了过去那些,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她感激明云见能喜欢自己。
  他这一生能遇见的优秀女子绝不止祝照在京都所见的那些,官门贵女中亦有不少适龄待嫁的,若祝照空缺的这十年里,明云见稍对谁动心,那人或许都能代替她如今的身份。祝照感激的是,他坚守如此,从未想过成亲,却因为静太后叫小皇帝批下的赐婚,真心实意地照顾着祝照。
  也真心喜欢了她。
  祝照心想,若非遇见了明云见,以她当初在徐家的那种性格,恐怕很难找到能如此包容自己,又爱惜自己的人。
  若由徐家替她安排婚姻,恐怕最终落得的下场,也不外乎徐环晴那般。
  祝照将桂花给了明云见,明云见便收下,又拽着她的手将人搂在了怀里,弓起背附身去亲吻祝照的嘴唇。
  唇齿相磨,祝照勾着对方的肩膀,为了不叫明云见弯腰难受,有些费力地踮起了脚尖。这一吻缠绵却不含欲意,只是单纯的互相倾诉爱意而做的亲昵举动,等明云见松开了祝照后,祝照的脸通红一片,嘴也红润了些。
  “今后在笙州定居,你若想有个玩伴,可找笙州的几位商夫人,几年前我与这些商人打过交道,其中有几个尚算得上是商中君子,倒是可交。”能叫明云见夸赞一句的,必是对方做生意精、贵、诚,为人也豪爽坦率,这样的男子娶的女子,大多也是好相处的。
  祝照实难想象自己日后与其他商夫人做玩伴的样子,毕竟她去京都在之后成了文王妃,也没觉得那些官夫人容易打交道。
  因明云见提前将笙州云家这边已经打点好了,云家里也有些下人忙活,明云见重新给祝照的身边配了两名丫鬟,性子都比之前的桃芝和称心要活泼些,大约和淑好一般,喜欢说话,但做事也利落。
  文王府里的下人们就不能带上了,毕竟于外人而言,文王已死。
  其实祝照还是有些舍不得称心的,但多日相处,祝照知晓称心是真的喜欢茶艺,她若让明云见将称心留在自己身边照顾,也是断了称心将来的路,倒不如让称心就在云家的茶铺里头学艺,日后还能时时碰面说话。
  他们来得匆忙,晚间饭菜相对简单了些,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厨子为明云见特地从京都那片请来的,会一手好菜,虽是几样寻常菜色,也叫祝照吃了两碗饭。
  饭后祝照与明云见回去主院,倒是趁着散步消食慢慢在院子里走,熟悉了一番将来所住的地方。
  院子里的金桂花开得尤为灿烂,因为尚属十月,笙州这边气候又比京都那边暖和许多,故而桂花未凋谢,祝照在园子里走了几步后便找了个方亭歇脚,斜斜地靠在方亭边上闻着满院子的花香。
  主卧内两个丫鬟一个在铺床打扫,另一个提水灌满浴桶。
  祝照眯着眼睛还能瞧见屋内忙碌的两道身影,天一黑,便没人往后院这处走了,院子里就祝照和明云见两人,她背靠在明云见的怀中,微微歪着头,清风拂面,尤为舒爽。
  明云见的双手搂着祝照的腰,轻声与她说了一些话,两人偶尔指着院子里稍有不满的地方,说日后在那里种上什么,又或是把什么东西搬走改成什么。
  明云见的额头轻轻地抵在祝照的肩上,鼻息间的呼吸几乎烫热了祝照的肩窝,她微微缩着肩膀,听见对方道:“我很久之前就想过这样画面,想过或许有一日,我能彻底静下心来,身边有你陪着,谈一些生活琐事。”
  没有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也没有那些未完成的计划,更没有先帝盖在他身上的压力,他终于得以自由,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直至现在,明云见其实还有些恍惚,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的完全与京都脱离,否则也不会让古樊留在京都,自己带着古谦来了笙州,但他今日是第一次,没有心事,如此宁静。
  祝照侧过头,用额角对着明云见的头顶蹭了蹭,以示安慰:“日后会更轻松的,若是你放心,我还替你管账,省得那些账本每日都叫你看到半夜。”
  明云见听她这么说,扑哧一声笑出来,他心想其实有古谦管着,明云见也放心,但若祝照想做,他便答应。
  明云见的手紧紧地搂着祝照的腰,鼻尖蹭过她的耳垂,激得祝照微微一颤,她回过头,有些紧张地看向对方,有所感应,又不能确定。
  明云见的嘴唇碰上了她的耳垂,吻过她的脖子,被风吹得冰凉的鼻尖触碰到祝照后劲皮肤时,她不禁倒吸了一口气,随后双手羞怯地抓着明云见已经探入她上衣里的手,抿了抿嘴,心口跳得如打鼓一般。
  祝照眼睛半睁着,其实视线早就模糊了,方亭这处只笼罩着一层淡淡地主卧发出的光,祝照仅能瞧见明云见半张光下的脸,剩下的全是阴影。
  她呼吸有些急促,直至明云见将她抱着坐在了自己的怀中,吻上祝照的唇后,祝照才双手勾着对方的脖子,动情地回应着,又有些不可控地咬破了明云见的下唇角。
  “嘶。”明云见微睁开眼,眼中没有责怪,倒是含了几分让祝照看得面红心跳得意味。
  紧接着,祝照便被他抱了起来,她身形瘦小,明云见几乎不费力便把人带出了方亭,直朝主卧方向过去。
  祝照连忙道:“我、我自己能走。”
  “我想抱着你。”明云见道。
  祝照又嘀咕:“会被人瞧见的。”
  “瞧见了也不会乱说。”明云见朝她看了一眼,又低头吻在怀中人的唇上,笑道:“我们夫妻恩爱,下人不会碎嘴的。”
  明云见抱着祝照到了主卧时,那两个还在焚香的丫鬟瞧见,连忙红着脸退下,还细心地替他们关上了房门。祝照被明云见放在了软床上,望向屏风后腾腾热气的浴桶,她道:“我们先……”
  话未说完,便被明云见以唇封在了嘴里,又无奈吞下。
  按照他的意思,显然是不想那么麻烦,更急迫于当下行欢。
  只是丫鬟刚铺好的被子还没盖上,便被祝照的一双腿踢得乱七八糟,一身衣裳零零散散地挂在床头的圆凳上,好几件还掉在地面。
  室内因热水温度尚可,氤氲之气掩盖了几分旖旎,到后来烛火半灭,祝照是躲在被子里等丫鬟们重新打了一桶热水再沐浴的。
  第131章 送别
  小松如明云见所说, 次日午间才到了云府门前, 听到祝照身体好些了,正在院子里看鱼, 于是带来的东西也不收拾,全都交给了古谦, 自己率先朝里跑, 想去看祝照。
  明云见给祝照找来的两个丫鬟的确很爱说话, 祝照一早上几乎没怎么开口, 全听她们俩你一言我一语,说着笙州这边的事儿。不过字里行间能听出来, 她们原先家里情况便不好,能来云家当丫鬟拿银钱给家里贴补,心里已是感激。
  祝照知道能被明云见安排在自己身边的, 大多都是没心眼儿还手脚麻利的, 果不其然,祝照说园林中的几处花儿摆放得不是很好看, 这两个丫鬟便自荐去摆,听着祝照的话摆弄了许久,又领祝照去池边看鱼。
  笙州这处临近海, 少有人会在家中挖个鱼池每日费时费力地换水去养鲤鱼,两个丫鬟也觉得新奇, 三人在凉亭一呆就一上午。
  明云见没陪着,他虽说摆脱了文王的身份,却还有个笙州云家当家的这一身份在, 昨日到已经太迟,但笙州众人都知晓他外出归来了,故而笙州境内的几个富商约了他今日会面,祝照本也想去的,不过明云见考虑了她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便说下回再带她。
  小松匆匆冲进院子里时,祝照手上正拿着半块糕点,瞧见小松的身影只觉得欢喜,又眼眸一亮,瞧出了点儿特别的来。
  小松如今也有十五岁了,身量还在长,几乎一天一个个儿,祝照上回与小松见面时没怎么在意,今日一看,竟是又长了些,而且因为路途遥远他又没怎么打理自己,嘴角边生出淡青色的胡子,瞧着有些滑稽。
  祝照见到小松,扑哧一声笑着道:“快来!这里还有半盘子糕点,你若再迟些归来,就没得吃了。”
  祝照才一招手,小松就朝她这边跑来,等站在祝照身后了,才高高兴兴地捧着糕点吃,又见祝照原是拿这糕点喂鱼的,心里有些委屈呢。
  两名丫鬟没见过小松,乍一眼瞧过去,只觉得少年长得颇具帅气,皮肤虽黑了点儿,但浓眉大眼的还有些未脱去的可爱,于是对他好一阵打量。
  小松关心着祝照的身体,比划了半天祝照也没看懂,但大致知道他的意思,于是将林大夫说的话又再说给小松听,明日林大夫就要离开回杏风山去了,若不是她身体好了许多,明云见也不会放林大夫走。
  小松回来了,古谦自然也跟着回来了。
  祝照知道小松心急见自己,恐怕是抛下古谦跑进来的,现下古谦带着两只孔雀一只猫,还有一些明云见的花草,路上没歇回来又要忙,故而祝照让小松先去休息,自己领着两个丫鬟出门去迎古谦。
  见到古谦,祝照还是唤他一声古伯,昨日她先一步来到云府,知晓明云见安排的房子都有什么用处。两个孔雀就在后院偏侧的空院落里养着,那院落也没有房子,只有架起的半边木棚是给孔雀避雨用的。
  古谦的住处与小松、武奉在一个院落里,一人一间,因为古谦年纪渐渐大了,故而祝照找了两个手脚麻利的下人住在了古谦主卧的耳房,方便以后供古谦使唤。
  至于明云见的兰花便不用担心了,小厅右侧有一跨池子的石桥,过了石桥便是书房,书房后头还是有一个兰景阁,里头的花架与昔日文王府的没多少差别,只要叫下人小心着把花儿搬进去就好。
  古谦得了空闲松口气,祝照让身后的丫鬟先带着他去用饭,而后便可休息。
  安置妥当古谦和小松,文王府里的旧人也就算是到齐了,只是祝照还记得桃芝和淑好,古谦说文王死后,小皇帝并未为难文王府,也没让人去抄家,那些文王府里伺候的下人们,都领了月钱遣散了。
  桃芝和淑好是卖身入文王府的,故而拿的银钱也不少,两个女子都是适婚年龄,如今也自带嫁妆,估计能找个好人家嫁了。
  古谦即便吃饭,也没忘了要给祝照交代事宜,他方才回来的时候听说明云见有意将云家的生意账本渐渐过到祝照的手里,古谦见过祝照管理文王府的账目,虽说那些都是明面上的假账,但祝照从未出错,且井井有条,古谦也想落得轻松。
  祝照见他拿出随身带着的几样账本,无奈道:“古伯还是先吃饭吧,这也就是我与王……我与夫君随口说说的,账目暂且还是放在古伯那里比较放心。”
  古谦听了祝照这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的口,侧过脸低声笑了笑,他虽没笑出声,但是祝照瞧见他胡子动了,便知道这称呼有多别扭。
  ‘当家的’都是下人喊的,‘老爷’又将明云见叫老了,他本就比祝照年长十岁,祝照怕自己这般开口,明云见心里不舒服,故而人前人后,她现在都喊夫君。
  见古谦笑,祝照脸上微红,古谦动了筷子,又想起了一件事儿,轻啊一声开口,面色略微沉重道:“在离开京都的时候,奴才碰见了徐家人。”
  祝照听古谦提起徐家,不禁一怔。
  她的确有些日子不曾听到过徐家的消息了,上一回与徐家人接触,还是徐环莹骗她出府的时候。
  古谦道:“奴才也只是远远瞧见了,徐家如今就剩下三口人,徐家大小姐自从引夫人离开京都后,就再没回去过。徐家人在京都内外找了许多日都没找到,恐怕她是死在嵘亲王谋反之时了,尸身也与其他人扎堆,故而难以寻到。”
  祝照没去关注过徐家,自然不知道徐环莹那日把她骗到明阐跟前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当夜嵘亲王就谋反,明阐又是将她当做棋子,恐怕结果不会好。如今想来,最坏就如古谦所说,尸首无处安放,与其他人一同扔在了战争后的乱葬岗里。
  “徐冬辞去了官职,徐夫人拖着个病累的身子,徐二夫人不见踪影,奴才也没刻意打听,但她原就身怀六甲,若非身死,怕是不能被徐家丢下。至于徐家公子……”古谦顿了顿,道:“徐家公子断了一臂,日后行事多少受些阻碍,但好在人还活着,奴才于路口与他们分开,瞧着他们应当是回琅西老家了。”
  对于徐二夫人的结局,祝照唏嘘但并不同情,只是徐潭不是个有坏心眼的人,断了一臂当真可惜。
  祝照还记得她随徐家刚入京都时的样子,想起来也不过就是一年多前,徐环莹高傲,徐环晴单纯,徐潭带着点儿吊儿郎当的劲儿,可谁也料不到不过只是短短的几百日,人生能变化如此之大。
  若说没有静太后的一纸诏书,让祝照嫁给明云见,徐家也不会于京都死伤惨重,落得这般可怜的境地。可若没有静太后赐婚,祝照也不会彻底脱离京都,告别过去,拥有如今的生活。
  人一生的好坏,冥冥之中多少都有些定数,徐家在琅西还有良田积蓄,一家三口平平淡淡过日子也是不愁的。
  祝照心想,或许日后云家在琅西也有生意上的来往,倒是可以略微照看一番,不要他们大富大贵,但求一生吃喝不愁。
  古谦与祝照说这些,并不是想让祝照难过,也是为了让祝照对以往感情有个了结。
  徐家待祝照谈不上多好,但至少养育了祝照十年,能让祝照知晓他们没在嵘亲王造反期间断了后,也算是一件安慰事了。毕竟当时京都变天,不知多少人家惨死于嵘亲王的手下,徐家能保住徐潭,算不得太坏。
  古谦吃完饭,祝照便让人安排他去休息,自己去兰景阁盯着手下的人千万别碰坏明云见的兰花,掉了一片叶子,明云见都能心疼半日的。
  等兰花搬好,祝照又去看了两只孔雀,回来途中瞧见养孔雀的院子前石阶上趴着一只肥圆的黑猫,心情终于好了些。
  玄虎睡得很死,微微发出鼾声,祝照只觉得可笑,伸手戳了戳它的肚子。
  即便是舟车劳顿,人与孔雀都有水土不服,这位黑猫大爷倒是把自己养得很好,别说没病没累,肉还比旁人多长了些。
  玄虎没醒,祝照也没继续闹它,免得把它惊醒了,回头跟着祝照去玩儿,等明云见从外归来瞧见它,又得怕。
  明云见回来时,祝照正在院子里作画,院子里的芙蓉花也就只剩最后这几日了,等天气再凉一些,这些花就该凋谢了,祝照闲着没事儿,正好练练手。
  明云见到时她没瞧见,两个丫鬟本想报信,明云见一指竖在唇上,脚下无声地朝祝照走去。
  走近了才发现,祝照画的不止是芙蓉花,还有睡在芙蓉花下,一团黑漆漆的胖玄虎。
  等祝照落了笔,明云见才出声道:“猫毛用干墨,更能显出。”
  这一声吓了祝照一跳,回过神来她连忙朝身后看去,正瞧见明云见脸上挂着浅笑,身后跟着的下人手上还捧了许多礼,恐怕都是笙州的富商送的。
  “你何时回来的?”祝照问。
  明云见牵起她的手道:“一刻钟前。”
  那也有一会儿了,祝照嘀咕说:“下回别不声不响地站在我身后,够吓人的。”
  明云见笑道:“我也怕我出声打扰了你的兴致。”
  “作画哪有见你重要。”祝照言罢,朝明云见瞥去,明云见闻言心情大好,面上的笑也更为灿烂,于是搂着祝照的腰,低声道:“好,下回不论夫人在做什么,只要我回来了,便第一时间去找你。”
  下午古谦说给祝照听的那些话,祝照都没告诉明云见,她也不想用徐家人的那些事打扰了明云见的心情,毕竟徐家与她也已无关了。
  明云见倒是与祝照交代了今日见到的几个商人,与他前几年来时碰见的一样,不过他依旧不太喜欢这些酒肉场合,故而之后的约便一一推去了。
  今日明云见吃了不少海鲜口味不错,味淡而鲜,恐怕祝照也会喜欢,故而他想着这几日将云家的生意接过手,一一打理妥当之后,便带着祝照在笙州境内转一转,尝一尝刚从海里捞出的鱼虾。
  次日林大夫走时,明云见特地相送,祝照就站在府门前没靠近。
  林大夫走到马车边上,朝明云见看了一眼,有些可惜道:“你当真不随我去杏风山?”
  “我真是没想过出家这回事。”明云见无奈打破了林大夫最后一丝妄想,毕竟他与林大夫的确算得上是知心好友,只是明云见未娶妻时以为自己终将会死,于是把生死看淡,反而叫林大夫误以为他有意出家,摆脱尘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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