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节

  裴宗之、卫六还有张解连同他身边那几个江湖武夫到底在做什么?他怎么看不懂呢?
  脑中纷杂,几个孰面孔来回出现,一时便出了神。直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正在想事情的黄石先生吓了一跳,身体不由自主的弓了起来,回过头去,正对上了柳闵之那张好奇惊讶的脸。
  “黄石先生,你在做什么呢?”柳闵之指了指周围空荡荡的椅凳,“人都走光了,还不走?我快饿死了,该吃饭了!”
  “吃饭啊……”黄石先生点了点头,只觉脑子有点慢,他晃悠悠的站了起来,走了两步,突然拉住柳闵之,“我们要不要回长安?”
  “回长安做什么?长安不安全啊!”柳闵之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先生,不是你说要离开的么?现在要回去作甚?”他说着指了指济南城中的方向,“前些日子你又不是没看到那些石柱,济南城安全的很,我们蹚长安那趟浑水作甚?”
  “这……”黄石先生沉默了良久,才点了点头,“倒也是。”他草木皆兵了。
  这天下安全的地方不少,长安城可不叫什么安全地,如此一想,还是济南来得好。
  ……
  ……
  与张解这边的顺利不同的是长安城。
  大清早的,卫家上下便已闹的人仰马翻。
  “大哥,我家那臭小子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么?上战场就是找死啊!”卫家二老爷卫同远此时额头汗大如斗,揪住才下朝的卫家大老爷卫同知急的直跳脚,“大哥,快救救我家宁哥儿!”
  卫同知青着一张脸,脸色也很是不好看:“他在征兵状上填了自己的名字,你们竟无一人知晓?”他忙于朝事自然无暇在这些小事上分心,六丫头人躺在宫里也怪不得她,那么余下这些人呢?没人发现么?
  李氏已经哭了一早上了:“他一贯胆小怕事,谁会料到……”
  “你的意思是宁哥儿这小子没用惯了,哪知道这种时候硬气了一回?”卫同知这些日子为朝事烦的头昏脑涨,回来又碰上这种事,开口便有些不留情面了。
  “他字也不识多少,偏偏名字是会写的。”卫瑶玉咬着下唇,脸色发白,“我们谁也不知晓……”
  “征兵状发到家里来的时候,恰巧是他在家的时候,没过多久官兵就走了,我们还以为是陛下看在六妹妹的面子上特赦了……”卫瑶玉垂头,一脸悔恨之色,“是我们没细问。”
  “我们求到陛下面前,陛下或许会看在六丫头的面子上特赦我卫家。可如今六丫头躺着不能说不能动,陛下日理万机,哪里会分心注意到这等小事?”卫同知气的直拍桌子,“你们早些发觉还好,现在队伍都出发了,怎么救?”
  李氏怯怯的问他:“能不能追……”
  “怎么追?你当我大楚军律是儿戏不成?”卫同知喝道。
  李氏眼泪簌簌的往下落:“可是六姐儿……”
  卫同知冷笑:“六丫头自己都躺着呢!你们是不遇事不知事情轻重!济南一行危险你以为六丫头不知道?天子一令危险也得走!这从来不是儿戏。以往就是六丫头自己揽事揽的太多,你们什么都不懂。追这种傻话若是让外人听了,一个不小心,参我卫家藐视军规,你我都得死。”
  这话一出,几人都出了一身冷汗,人也清醒了不少。
  第917章 天谴
  “是我们的疏忽。”卫瑶玉最先开口了,问卫同知,“大伯,现在还有什么办法么?”
  “我进宫一趟。”卫同知略一思索,转身便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叮嘱他们,“这件事不要叫母亲知道,听到了没有?”
  众人忙点头应允:这种事告诉周老夫人,除却多一个人着急之外,什么办法也没有。
  待到卫同知离开之后,卫瑶玉转了转手里的推椅,看了低头掩面哭泣的李氏和一旁红着眼睛的卫同远片刻之后,突然开口道:“别人家的儿郎征得兵,我卫家的儿郎就征不得了?哪来那么矜贵?”
  李氏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二姐儿,你怎么能这么说?”
  “事实如此。这一家子若要征兵,除却老弱病残之外,大伯在朝为官,自然不行,父亲在匠作监也不行,大哥是国子监的学生,按律不能入选。选来选去,本也只有卫君宁这臭小子。”卫瑶玉摇头,“他留的书信上虽然只有几个字,却也写的够清楚了……他是家里唯一的闲人,自然该征兵……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们不舍得君宁这臭小子,谁家又舍得自家的孩子了?遇到战事,总有人要站出来的。”
  “我们不过是习惯了向六妹妹求事,就像求神拜佛,她太过灵验了,才叫我们觉得这世间没什么难事。”卫瑶玉双眼微红,“大伯说的没错,她太惯着我们了。眼下突然一倒,我们遇事就不知所措了。”
  “这件事本不对,就算能说和,也不过是陛下看在六妹妹的面子上罢了。”
  “我们不过是长安城中寻常的官宦家眷罢了,能过得顺心如意,不过是因为我们是她的家人,她挡在前面而已。”
  “君宁那臭小子都比我们知事晓事……”
  卫瑶玉说着转着推椅走了。
  ……
  夜色笼罩在长安城之上,愁眉不展的卫家众人终于等到了回来的卫同知。
  “大哥,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若是求情便能退,那当天子之话是玩笑不成?”卫同知一甩袖子,喝退众人“陛下说会让人带话给他那一支的统兵将领,有陛下这句话,宁哥儿自己小心些总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这话说到后头,卫同知自己的声音也低了不少,打仗哪有什么安全的。不过先前他们说的也没错,宁哥儿那个孩子平时看起来不怎么着调,也不像是什么热血的儿郎,这种时候居然会主动站出来,那倒真是让人想不到的事。
  ……
  待到夜色褪去,天边蒙蒙青光亮起来的时候,皇陵中忙活的工匠也相继开始做事了。
  杨公身上披了件外袍,端来的清粥小菜早已凉透了却并未动一口。他眉头拧在一处,正望着桌上皇陵附近的山势走势图出神。
  “杨公!”工匠监兵自外头走了进来。
  杨公抬头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口中却问:“什么事?”
  “陵中井水已到底了,没水了。”监兵道,“特来问问杨公的意见。”
  没水了?杨公愣了一愣,抬起头来看他:“怎么会没水?”
  监兵想了想道:“许久没下雨了,便没水了。”
  “才几个月吧,怎会水耗如此之快?”杨公眉头拧在了一起,连连摇头:“没道理啊!”
  “有没有道理我们不懂,只来问问杨公眼下该怎么办?”监兵说着一摊手,“没水,这皇陵的修整如何继续下去?”
  工匠关心的自然是眼前自己要做的事情,没水寸步难行啊!
  “也罢!”杨公略一思索,便站了起来,“老夫出去看看。”
  监兵闻言忙应了一声上前搀扶,跟着杨公走到屋外,便见杨公突然抬手遮了遮眼。
  监兵被吓了一跳,忙问杨公怎么了。
  “不知,突然觉得这皇陵有些刺眼罢了。”杨公手眯眼适应了一番有些刺眼的日光,环顾四周。
  皇陵同往常没什么两样,一切如常,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头跳的厉害,好像有什么事情被忽略了一样。堪舆高手不管何时都不会忘了看天观地算风水。杨公看完皇陵,便抬头望天。
  才一抬头,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便牵了牵,心中不妙感来的更甚了,今日的日头似乎格外的猛烈,刺的他眼泪直流。
  监兵正不知所措的扶着杨公,也顺着他的目光向天上看去,虽然什么都不懂,但看看总不是什么大事吧!
  正看着看着,突然听到身旁杨公闷哼了一声,下一刻便感觉到手一沉,杨公身子晃了晃捂着眼睛倒了下去。
  ……
  最近宫里热闹的很,瑶光殿的侧殿继出事的卫天师之后又住进了一位杨公。
  枣糕自然不会错漏这样的事情,一早便将这件事跟她说了。
  “小姐,杨公搬到侧殿去了。听说是早上突然眼睛疼出的事,太医说是杨公劳累积郁……”
  杨公么?虽然躺着,卫瑶卿脑海中却一刹那闪过诸多念头:不是劳累过也不是积郁,而是……
  天谴!
  昏厥了一上午的杨公此时也已经醒过来了,听着外头太医为拿捏药量而争执,他苦笑了两声,待到太医下去之后,忽然叫住身边服侍的宫人:“去请孙公吧!”
  宫人怔了一怔,虽然口中应了下来,却还是忍不住道:“几位太医已经开始为您开药了……”杨公莫不是小看太医吧!
  医有医道,符医再厉害却终究只是医道偏方,很多都是治不得的,这几位宫里的太医更是杏林圣手,寻常人有个头疼脑热,能得他们诊治,早烧高香了,杨公是不信任几位太医不成?
  杨公虽然看不到,却也能猜到宫人的意思,不由苦笑:“公公,老夫并非看不起这几位杏林圣手,只是我这个并非因病所致。我这个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
  “……天谴!”
  天谴?那宫人早吓坏了,待到反应过来,连忙去了外头,过了片刻,才又回到杨公身边,这次回来,他声音颤颤,显然是被那句天谴吓到了:“杨公,您……您怎会天谴?”
  天谴不是做了恶事才会遭的报应么?杨公怎么会遭天谴?
  阴阳术士遇到这等事多了去了,是以宫人心里在想什么,杨公也差不多能猜到,闻言不由摇头:“我这天谴不是因我而报……”
  不是因他自己而报,那是因什么而报他却没说。
  第918章 眼疾
  “看不见了?”孙公拿手在杨公面前晃了晃,见杨公毫无反应,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杨筠松,你这双招子可是要看风水、点吉凶的,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出了事?”
  “可能是天谴。”杨公的眼睛茫然的看向前方,没有半点光芒,死气沉沉的仿佛嵌在脸上的一对装点物。
  “天谴?”孙公忍不住眉头一挑,拉了张凳子坐了下来,盯着他看了许久,“你这老儿,一把年纪了,做什么缺德事了?竟招来了天谴?”
  “我一把年纪了还有什么所求的?又怎会无故惹来天谴?”杨公轻哂。
  孙公从一旁的桌上取了一张空白的符纸,笔尖蘸了点朱砂,抬头看了眼杨公,道:“那哪来的天谴?”眼角余光瞥到离开的宫人之后,又道,“这里没外人了,你说吧!”
  杨公嗯了一声,说道:“是皇陵。”
  皇陵么?孙公的朱砂笔停落在了半空之中,过程虽然不清楚,但后来也有所耳闻,听说那一日皇陵里死了很多人,皇陵的地面都被鲜血染红。当时,他以为要出事,结果拖了那么久,一直没有生出事端来。
  “我还以为你能解决皇陵的麻烦。”孙公叹了口气,“原来你也不能。”
  杨公道:“我是人,当然不能。”说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不过稍加干预,就这样了。”
  “赔上一对招子,但也能享享清福了。”孙公盯着杨公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话题一转绕到了瑶光殿里另外一位躺着的天师身上,“隔壁那个晒了好久的太阳了,你来了正好,两个一起做个伴。”
  这话听起来幸灾乐祸的。
  杨公竖眉轻喝:“你这老儿,这时候还不忘看笑话……不过说到隔壁的丫头,我倒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啊?”孙公看着手里的空白符纸若有所思。
  杨公道:“她离京之前在皇陵求了晴好天,这一连晴了几个月了,还不见半点下雨的迹象。”
  孙公听完便乐了:“这不是求的挺好的么?晴了几个月。”
  “我担心再好下去要大旱了!”杨公道,“皇陵井水枯竭了,城中的事情我还不曾注意,不知道渭河水岸有没有下降,天谴之前,必有先兆,我的眼睛就是听闻井水枯竭出去查探时出的事。”
  “如此倒是巧了,你二人同在这里养病,你正好可以同她谈谈是怎么回事。”孙公轻笑道,“这瑶光殿左右空旷的很,你二人一人占一殿,还有个侧殿空着,指不定不多时,连剩下那个侧殿都要满了……”
  杨公摸到手边的瓷枕,一把扔了过去:“姓孙的老儿,一把年纪胡说八道!废话少说,我这眼睛,你看如何?”
  孙公垫着手心一边画符一边问他:“杨筠松,你且将怎么突然间看不见的告诉于我。”
  “就是听闻井水枯竭之后,我便去了外头。当时只觉得皇陵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你也知晓,我观风水几十年,便是闲着也会忍不住看天看地看景,当时便忍不住看了看天,而后眼睛就突然尖锐的痛了一下,若说感觉的话,就像是一根银针猛然刺了进来,当时眼前一黑,就不知道了,”杨公说着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此时仍有些无法接受,“再醒来人就已经在瑶光殿了。”
  杨公说完,孙公手里的那道符也已经画完了,将朱砂笔扔到了不远处的案几上,他站了起来,慢慢走近杨公,口中直道:“那你还真是糊涂,说了这么多同没说有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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