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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节

  田老三尴尬笑道:“那城外……嘿嘿……!”
  刀锋一紧,大汉已经厉声道:“田老三,大常江决堤之时,县衙就发了文书,整个夕春县城,只允许我大鸿米店售粮,其他米店的粮食,除了留一部分做自己的口粮,其余都按照比市面高三成的价钱卖给大鸿米店……这规矩你该是知道的?郡守大人来这里之后,更是发下第二道文书,任何人都不得私下售粮,违者是要进大狱的,怎么着,是你没听过,还是你们家田老爷不知道这事儿啊?”
  “与我家老爷无关。”田老三急忙道:“都是……都是我自己做的!”
  另一名大汉笑嘻嘻地道:“无关?田老三,你那老鼠一样的胆子,若无人指使,你敢这样做?你们田家米店以前在夕春县城也是大店面,大灾之后,却卖不得粮食,看着我们大鸿米店日进斗金,所以眼红了是不是?”
  田老三汗如雨下,辩解道:“不……不是如此……!”
  大汉伸手抓住田老三的衣领子,冷冷道:“你们田家一直以来就和我们大鸿米店作对,如今竟然不顾法令,私下里还要做动作,难不成你们田家竟是将郡守大人还有大老爷的命令当做耳边风?这可是造反之罪。”说到这里,大汉一脚踹在田老三的胸口,田老三痛苦地叫了一声,滚倒在地上。
  另一名大汉二话不说,也是上前,飞起一脚,正踢在田老三的脸上,顿时鼻血喷出,几颗牙齿从嘴中飞出,一时间鼻血与嘴中冒出的鲜血混在一起,半边脸几乎变形。
  大刀架在韩漠和肖木脖子上的两名大汉顿时大笑起来。
  田老三此时眼冒金花,已经不知道疼痛,口中含糊不清地乞饶着,那两个大汉毫不怜悯,手脚齐下,就在这小胡同里对田老三进行了一场惨无人道的猛殴,直到二人打得累了,这才歇手,而田老三此时已是伤痕累累,如同一条死狗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都是鲜血,也不知是死是活。
  韩漠故意撇过头,好像不敢看的样子。
  那两名大汉在田老三身上又踹了几脚,这才停止收手,一人朝一动不动的田老三吐了口吐沫,骂道:“瞎了眼的东西,日后要是还敢偷偷摸摸做这种事儿,那定是要活活弄死你。这次你且回去让你们家田老爷看看,他要是还不服,大可以去找大老爷……!”
  另一名大汉蹲下身子,伸手揪住田老三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提起来,嘿嘿笑道:“老三啊,别怪我们兄弟。这年头,吃人家饭办人家事,我们弟兄也不想对你动手。不过你们家田老爷太不识趣,若是不打你一顿让他看看,他还真看不清这到底是谁的天下……我们打你,是为了杀鸡……咦,怎么说来着?”
  “杀鸡给猴看!”旁边大汉笑道。
  “不错。就是杀鸡给猴看,杀你这只鸡,给田老爷那只猴看,你明白了?回去带句话,让他不要再固执,这份银子,不归他挣,让他老实些。”大汉放开田老三的脑袋,这才走到韩漠面前,将韩漠和肖木细细打量一番,问道:“你们是哪里人?”
  韩漠尚未回答,肖木已经道:“兰和县!”他的语音已经变了,却不是之前一直说的京腔。
  “不知道规矩啊?”大汉瞥了肖木一眼:“买米就去大鸿米店,这都是县老爷发下文书的,在其他地方买米,那就是犯了王法,你们知不知道?”
  肖木知道,自己现在出手,能够轻而易举地将这几个家伙打得抱头鼠窜,但是那样一来,势必引起不小的动静,只怕会坏了韩漠的事儿。
  韩漠化装出来,显然就是不愿意暴漏自己的身份,这要是打起来,惊动的不仅仅是大鸿米店,大鸿米店那些后台也势必知道,到时候即使那帮人无法确定是谁干的,但也会打乱韩漠的某些事情。
  所以他忍着性子,道:“真是对不住,我们昨儿个才逃到这边避灾,不清楚……!”
  大汉见韩漠二人衣裳简陋,这样的灾民,只怕也没什么油水可以捞,若是女人,倒是可以轻薄一番,这男人自然是没什么用处,挥手道:“算了,念你们初犯,今日饶你们一遭。”
  他倒不是生了好心,方才从韩漠身上搜出五两银子,看在银子的份上,也就不与韩漠二人为难。
  这大汉似乎又想起什么,伸手便朝肖木的身上摸去,肖木眼眸子里立刻显出寒光来。
  第三一八章 【一家独大】
  肖木是一个军人,对于这样的人物来说,被小小县城的泼皮无赖在身上摸索,那当真是奇耻大辱,眼见大汉的手就要摸在自己的身上,他几乎忍受不住要出手。
  好在旁边的大汉已经道:“绍老大,咱们得回去了。这小子看也不是有银子的,咱们回去交差要紧。保不准见咱们不在,铺子前又有人多生事端。”
  那绍老大这才将伸向肖木的手儿收回,挥手道:“哥儿几个,走,回去赌钱去。”他一挥手,其他几个人便都放了手,跟着绍老大收了刀,每人又走到那田老三身边,一人踹了一脚,这才扬长而去。
  韩漠轻轻整理了一下衣裳,这才看了肖木一眼,轻轻一笑,道:“不错,还沉得住气。”
  肖木瞥了那田老三一眼,压低声音道:“我差点都想将他们撕成碎片。”
  “放心,有机会的。”韩漠轻声道:“惹了咱们,这场子咱们总是要找回来的。不过这几个虾兵蟹将,我们若是和他们计较,倒是落了下乘,回头要算账,那是要和他们的主子算账。”
  肖木微微点头。
  御林军是燕国王牌军队,几乎就是军队中的贵族,肖木乃是堂堂豹突营护军尉,被这几个小小的打手拿刀架着脖子,那心里自是恼怒无比。
  韩漠此时已经走到田老三身边,拍了拍他肩膀,轻声道:“醒一醒,你没事吧?”
  田老三睁开眼睛,看到韩漠,才轻声问道:“他们……他们走了?”
  韩漠点点头,问道:“伤势如何?”
  田老三挣扎着坐起来,韩漠见到,颇有些吃惊,本以为被那两个打手一顿狂殴,这田老三起码的有一阵子动弹不得,却想不到他却如此耐打,竟能坐起来。
  田老三一抹嘴角血迹,恨恨道:“这就叫忍辱负重,老子要是不装一装,真要被他们打成废人了……你们两个都看到了吧?以后遇到我这情况,就得早点自己躺下……!”
  韩漠肃然起敬:“阁下真乃高人,受教了。”
  田老三此时鼻青脸肿,门牙掉了好几颗,那左边的脸更是像肉包子一样鼓起来,他准备撑着站起来,尚未起身,“哎哟”叫了一声,又趴了下去,嘴里骂道:“他奶奶的,下手真他妈狠,我好像断了骨头……唔,腰骨好像被打折了,我擦……!”
  韩漠见这小子都被打成这副样子,却没有哼哼唧唧,却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家伙,微笑道:“你没事就好……我的银子被抢走了,买不了粮食了,先告辞了……!”
  他刚起身,田老三已经叫道:“别走……!”
  “你还有事?”韩漠看着他,“我可没银子了,做不成生意了!”
  田老三苦着脸道:“我这个样子了,难道你们就这样丢下我不管?所谓生意不成人情在,你看我受打,也是为了你们,你们帮我一帮!”
  韩漠忍住笑,问道:“你受打,怎地是为了我们?我们如何帮你?”
  “兄弟,说这话就没意思了。”虽然被打得不轻,不过田老三说话却利索,只是掉了牙齿,有些漏风,“我若不是为了让你们买上便宜的粮食,岂会被那些王八龟孙子殴打?”
  韩漠故作恼怒样子道:“你不说倒罢了,你这样一说,我反倒是要找你算账了。你怎不早告诉我你不可以卖粮?害得我身上最后的五两银子都被抢走,现在我们身上是既无银子又无粮,只能等着饿死了……!”
  田老三躺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韩漠,一时说不出话来。
  韩漠起身道:“瞧你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们也不与你计较了。”向肖木挥手道:“咱们走!”
  “别走。”田老三急了,这个时候,他全身上下说不出的疼痛,这鼻子里和嘴中还在兀自流血,再不处理一下,就算活了下去,保不准这日后就落下残疾,声音带着哀求:“你们帮帮我。你们不就是要吃的吗?这样,你们两个送我回府,我和我叔叔说说情,让你们在府里留下做杂役,总是能吃上饭的……就算我家叔叔不收你们,我到时候也可以给你们几斤粮食,你们看如何?”
  “你叔叔?”韩漠问道:“谁是你家叔叔?”
  田老三显出得意之色,道:“你是兰和县人,不过也该听说过这夕春县田家吧?”
  韩漠摇摇头:“没听过。”
  “什么?”田老三急了,“我们田家你都没听过?真是孤陋寡闻。你该知道,宜春郡,东部三县第一大家族,自然是大老爷的贺家,可是这宜春郡可不是只有贺氏和范氏。”
  韩漠微微点头。
  这个他自然是明白的。
  各大世家虽然有着自己的属地,根深蒂固,但是诺大的土地,当然不可能只是一个家族占有,就好比东海郡,第一家族是韩家,但是下面却有着几十个大大小小的族群依附在韩家之下,其下更又是万千百姓,世家不过是氏族百姓们的旗帜而已。
  说得更清楚些,这东海郡第一家族是韩家,在所属各县自然也是有着韩氏族员为官吏,但是具体到各县,那也都是有着富贾士绅。
  “咱们这夕春县,除去大老爷的家族不算,最富有的你可知道是哪一家?”田老三咧着嘴,身上很是疼痛,但还是忍着疼问道。
  “莫非是你们田家?”韩漠笑呵呵问道。
  田老三犹豫了一下,摇头道:“那倒不是,我们田家……在夕春县那也是数一数二的……是了,你们帮不帮我,要不要粮食?”
  韩漠与肖木对视一眼,嘴角泛起笑意,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做出犹豫之色。
  “我田老三说话,向来算话,只要你们送我回去,我定然请我家叔叔留下你们。”田老三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有我说情,你们总是能有口饭吃的。”
  韩漠终于道:“那也好,你可要说话算话,我们送你回府,你定要给我们粮食。”
  “自然自然。”田老三忙不迭地道。
  肖木知道韩漠定有深意,上前来,便要拉起田老三,那田老三急忙道:“轻一些,我这腰骨断了,一时不能动弹,你们将我扶到墙边坐着歇歇……!”
  肖木将他扶到墙角落处,帮他靠坐在墙边,田老三才深吸一口气,紧握拳头,低声骂道:“洪家养的这群狗,如今仗着后台,是越来越霸道了,奶奶的,连我都敢打……哎哟,妈的,骨头都被打折了,要不是老子忍辱负重装晕过去,只怕这条命也要废在他们的手上……!”
  韩漠在他旁边坐下,故作疑惑问道:“是啊,那帮家伙光天化日之下,敢对你对手,他们真是蛮霸的很。是了,这洪家就是大鸿米店的东家?”
  田老三点头道:“不错。除了贺家,洪家便是夕春县最大的财主,有不少的铺子。我们田家一直是做米粮生意的,水灾之前,倒和洪家能够平分秋色……不过……罢了,和你们说这些做什么,没意思……哎哟……!”
  “闲来无事,说说话解解闷子也好。”韩漠笑呵呵地道:“你懂得多,见多识广,咱们都是乡里的土包子,知道的新鲜事儿少,还要你多教教。”
  田老三斜倚在墙根,微微喘着气,见韩漠还是蛮客气,这才道:“也不怕你们嚼舌根子。你们有所不知,这以前,因为米店生意,我们田家和大鸿米店的洪家就是冤家死对头。不过那个时候,大老爷也少管我们这摊子事,我们也都是按例送上银子,所以大老爷倒是不偏不倚,县太爷那边,咱们两家也都是打点好的,所以并无太大的是非,只是私下里较劲而已。”
  韩漠“哦”了一声,若有所思,道:“你们田家既然做米店生意,这个时候怎么反而关上铺子呢?我这满街里走,可是没瞧见你们田家一间米店铺子,倒是沿途看到六七家大鸿米店的铺子,人家可是生意兴隆的很啊。”
  田老三有气无力地淬了口涂抹,那口水中带着殷红的鲜血。
  “将自家女儿当做婊子样送出去,才得了这样的便宜……!”田老三恨恨道:“要不是送出去女儿,他们大鸿米店岂能一家独大?”
  韩漠皱眉道:“送女儿?送给谁?”
  田老三看了韩漠一眼,道:“你们知道的还真是少得很……不过我在这里说的话,你们回头可不要四处张扬,要是惹出漏子,我可不承认说过,你们自己反而要倒大霉!”
  “你放心,这个我们理会得了。”韩漠点头道:“不过是闲来无事,听听新鲜话儿,哪里敢四处去说。”
  田老三道:“那便好,瞧你们也不敢四处张扬。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稍微跟知道事儿的人打听一下,也就知道了。大常江尚未决堤之时,洪家便早早地将自家的女儿送到了郡守大人的府上,他那女儿据说很有姿色,被郡守大人收了房,做了小妾,这郡守大人自然就成了洪家的女婿……洪家傍上这么大的靠山,自然是得意的很。那大常江一决堤,郡守大人来到夕春县城……哎哟,奶奶的,这胳膊肘子也被打得不轻……!”田老三从怀里掏出布巾,擦拭着鼻血和嘴角的血迹,打的时候不见的疼,现在歇下来,却愈发觉得全身疼痛难忍,嘴中开始时不时地哼哼两声。
  韩漠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关于粮食的事情,不动声色地问道:“刚才那帮家伙说什么大鸿米店拿出比市价高出三成的价钱收粮,那又是怎么一摊子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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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一九章 【不甘心的田家】
  田老三哼了两声,才道:“夕春县城,除了洪家和我们田家,那还是有五六家数得上号的大米商,我所说的大米商,你们懂是什么意思吗?”
  韩漠摇摇头,谦虚道:“不懂,还请指教!”
  “大米商,那是指有着自己私家粮库的商家。”田老三道:“夕春县城以前开米粮铺子的有不少,不过有自己大库的却不多,我们田家那是有自己的粮库……每年丰收之际,各地粮食收起来,那些地主们都能收到粮租子,除了交付给官府的以外,还能留下大批的粮食,他们自然是吃不完的,所以我们米商就能收购过来,储存在米库里……!”
  韩漠点点头,这个道理他却是懂得多。
  韩玄昌曾经是东海清吏司,东海各县的地主们,每季都要交上赋税,赋税除了银子,还有大批的米粮,韩玄昌的清吏司衙门,自会经过核算,缴纳给朝廷足量的银子和粮食,而后结余下来的银子归纳银库,而粮食则归纳东海粮库。
  所谓的东海粮库,这也是分为两种,一种是韩氏家族的私粮库,另外就是官仓,按照燕国户部的规矩,每季的粮食,朝廷留下一成,地方上补上一成,都是要纳入官仓储存,用来做不备之需,而粮署司中间的转运司和发运司就是专门负责这样的事宜。
  所以地方上出来的粮食,一般会流向三处,国家户部粮仓一处,地方官仓一处,另一处就是世家的私粮仓。
  同理,地方县府的大小地主们,除了缴纳上去的银子和粮食,自然也有一部分余留,那便是落在自己的上手,储存在自己的私库里,而许多的粮商们则是前往这些地主家,购买他们的粮食,然后再进行市场的交易。
  这粮商的实力大小,从他们的商仓就能看出来,仓库越大,储粮越多,自然也就代表着他们的底子厚,实力深。
  但凡能够拥有自己商仓的米商,那都算得上是大米商了。
  田老三眼中显出不甘之色,道:“你们两个只怕是不知道,大常江决堤前,我们田家在城里是有四家铺子,生意也是极好的,我便是其中一家铺子的掌柜……!”
  “原来是田掌柜,失敬失敬!”韩漠抱拳道,他这才知道为何田老三这般恨恨不平了,好好的生意被夺走,丢了大赚一笔的机会,这不但对田家是个打击,对田老三个人来说,也损失了许多的利益。
  田老三摸了摸腰骨,感觉剧痛难忍,这下子那是真正确定腰骨被打断了,满腔怒火,对洪家的怨恨更深,此时满腹怨怒,便要发泄出来,所以继续道:“大常江决堤,灾民无数,那是傻子也知道粮食值钱了。我们田家那是准备好好地挣上一笔……!”
  韩漠很清楚,田家和洪家的斗争,那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双方都是为了利益而争,真要说起来,没一个好东西。
  不过话说回来,无奸不商,找准时机大大挣银子,那是商家飞速崛起的一个手段。
  就好像后世的军火商,他们是世界上最希望发生战争的人,就好像火葬场,对他们来说,死的人越多越好,而米商自然也是愿意看到大灾缺粮,他们可以大挣一笔。
  在大部分商人的眼中,能够给他们带来利益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至于是以何种途径,并不在道德考虑范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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