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栓子使劲的点头。
“若这次府试过了就继续考院试,下半年不是有院试吗,争取过院试,考上秀才足够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了,如果这次府试没过...就放弃吧......”李家人口多,栓子兄嫂认为爹娘为了供他读书连累儿子,再耗下去,纵使几年后他考上秀才,也会被兄嫂侄子压得喘不过气来,再者,这次府试不过,往后就更难了,不仅仅是府试难,院试也会增大难度。
闻言,栓子重重地舒了口气,老实说,他也不想读了。
家里条件本就不好,再有两年侄子们也到入学的年纪了,不能为了供他读书就耽误侄子们的前程。
“谭老爷,你说我父母会对我失望吗?”
谭盛礼如实道,“失望是有的,但家和万事兴,他们会懂的。”如若不懂,栓子就不能读了,否则会把几兄弟的情谊通通消磨掉的。
栓子嗯了声,“谭老爷,和你聊天后我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
“我不过刚好是位父亲罢了。”
栓子又问了谭盛礼几个问题,谭盛礼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栓子受益匪浅,心境豁然开朗,走出医馆时,他捏着布料,大步朝等候的男子走去,“二哥,对不起,我又给你添乱了,我以后再也不会想不开乱来了。”说着,他扭头看向光影中鼓励他的谭盛礼,他抬手,握住兄长的手,“二哥,我们明早回家吧,我想爹娘还有侄子们了。”
纵使他不走科举了,但侄子们还有希望,他能教他们读书,谭老爷说回村办个学堂,他的学识教几岁的孩子没有问题的。
他有七个侄子,若能教他们读书成才,李家还是有希望的。
年轻男子像受着惊吓,身形颤了颤,黑漆漆的眸子细细盯着栓子看,像在看个陌生人,半晌,他望了眼不远处眉眼温润的男人,微微颔首,“好,明早就回家。”
两人决定今晚就退房的,因着闹出这茬,只能再住一宿,掌柜的会做人,免了两人住宿,栓子过意不去,坚持要把钱给他,见状,谭盛礼劝掌柜,“他给你你就收着吧。”
掌柜的人情通透,客满不是没有原因的。
掌柜收了钱,唤人去厨房给两人煮两碗面,面就不收钱了。
其他人看李家兄弟回来时步履从容,镇定坦然,犹如变了个人,纳闷谭盛礼与他们说了什么,在座的家里都有读书人,经历过今天这事,好多人担心他们想不开寻死,领教过谭盛礼的厉害,不由分说地把人带到谭盛礼跟前,求谭盛礼开解开解他们,有寻死倾向的劝劝,没寻死倾向的要杜绝。
敬重谭盛礼是读书人,大家伙默契的在房间外排队,挨个挨个敲门近。
碍于他们的礼貌,谭盛礼不好把人拒之门外,便简单的和他们聊聊。
不聊学业,只聊个人品行,父母兄弟。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
来人有勤学刻苦的,也有懒惰无为的,前者承载着全家人的希望,压力太大,后者纯碎想偷懒躲清闲,读书多轻松啊,整天捧着书,什么活都不用做,衣食住行都有人照顾,针对后者,谭盛礼根据他们的家境来,家境好的他劝两句,家境不好的则严厉地批评训斥。
聊到半夜,隔壁粮食铺的老板把两岁大的双胞胎儿子带过来,说两人傍晚偷钱跑出去买冰糖葫芦吃,要他给好好说说。
谭盛礼:“.....”
“谭老爷,你别留情面,想怎么骂就怎么骂。”他和客栈掌柜的认识好几年了,说这位谭老爷学识渊博,教人孜孜不倦,客栈有个寻短见的被他劝回来不说,整个人脱胎换骨,仿若凤凰涅槃,正好他家两小子不听话,仗着他娘宠爱就无法无天,让谭盛礼骂骂正好。
两个粉雕玉琢的娃,谭盛礼再能说会道也词穷,出于礼貌,问候了句,“你们叫什么名字?”
“哇哇...我们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啊...”双胞胎齐齐放声大哭。
老板笑逐颜开,抱起两个儿子就往外边跑,“钱掌柜,你没骗人,谭老爷真的有一手,没说什么两个臭小子就认错了...”
谭盛礼:“......”
老板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会?
对面屋,谭振兴数着门口排队的人,他就奇了怪了,都是考生,不来请教学问,非得请教些有的没的,完全没抓到重点。
考生们为何想不开自杀?不就是没考好呗。
为什么没考好?不就是学业不精呗。
既然这样,就该抓紧时间问功课啊。
考好不就没后边那些事了?
“生隐弟,我有预感,这次府试我可能会考过。”对手都是些没脑子的货色,他要考不过天理不容!
谭生隐天天和谭振兴待着,谭振兴功课如何他有感觉,这次府试,谭振兴本来就能过!
只是不知道他脑子里装了什么,整天拍着胸脯,信心满满的说自己过不了,他就不想想,真要过不了谭盛礼会让他来考?
“生隐弟。”等不到谭生隐回答,趴在门边偷看的谭振兴回眸,“你不觉得我能过?”
他承认自己功课不够好,但谭生隐要知道,外边这群人脑子有问题,和他们比,自己怎么也好得多吧,怎么说呢,如果说县试是从歪瓜裂枣里挑歪瓜,那府试就是从傻子里挑正常人,不凑巧,他就是那个正常人!
这不,衙门张贴成绩这日,他和谭生隐刚背着柴进城,就有人告诉他谭家父子都过了。
整个府城,只有他和谭盛礼是父子同场的。
都过了不就说有他。
他掂了掂背上的柴火,昂首挺胸的往前走,边走边吆喝,“卖柴咯,卖柴咯!”感觉吆喝卖柴太过单调,小声添句:“谭老爷长子卖柴咯,嘻嘻...”
旁边的谭生隐:“......”
☆、第43章 043
街上人声鼎沸, 都在谈论府试成绩,根本无人听他吆喝,谭振兴背着柴叫卖了两条街, 连个询问的人都没有, 更别说讨价还价的了, 擦擦额头的汗, 不死心的继续往前走, 好像仍然没有买柴的人家,谭振兴累得不行, 这个时节草木葱翠,枯柴难寻, 他们砍的多是枝干细瘦的枝桠, 没有晒干, 沉甸甸的,进城到现在,牛高马大的汉子都会吃不消, 何况他还是个瘦弱的读书人。
他和谭生隐商量, “生隐弟,要不我们先回客栈吧?”这么转下去,得转到啥时候啊。
自从谭盛礼救下客栈寻死的考生后, 名声大震, 天天有上门拜访求找骂的客人, 就说有家服毒自尽没死成的少爷, 府里老太太杵着拐杖, 拿绳子拴着他来找谭盛礼,要谭盛礼给劝劝。
所谓先礼后兵,谭盛礼先好言好语地劝了两句,发现对方耳聋听不进去,抓起老太太的拐杖就揍人,那位大难不死的少爷差点被谭盛礼乱杖打死!
挨了打,那位大少爷非但没心存怨恨,还感恩戴德地跪下给谭盛礼磕头。
绝了。
如今成绩已出,他迫不及待地想回客栈看看众人得知他们父子两都过了府试会怎样顶礼膜拜,要知道,他是谭家长子,多少人巴结不上谭盛礼会来巴结他......
“振兴哥...”谭生隐打了个响指,阻止谭振兴那满脸陶醉如风的表情,“你是不是又皮痒了?”
最近谭盛礼忙,好多天没打过他了。
谭振兴:“......”
“罢了罢了,卖完柴再回吧,走,去前边挨家挨户敲门。”谭振兴率先往前边巷子走,还没到巷口,身前突然蹿出个穿绸缎的男子,衣衫略有不整,额上冒着汗,气喘吁吁的,四目相对,谭振兴眨了眨眼,“兄台想买柴?”
“请问是谭公子吗?”
谭振兴回眸看了眼谭生隐,小声问,“找你的?”
谭生隐摇头,看对方衣着,只怕来者不善。
谭振兴反手指着自己,“找我的?”
虽说人们都称他为谭公子,但语气和此人截然不同,此人眉目精明,毫不掩饰阿谀奉承之意,听得谭振兴直哆嗦,他放下后背的柴,摘掉上边没弄干净的绿叶,“找我买柴的?”
“小的是秀满客栈的掌柜,找谭公子有点事商量,你看能否...”
“你买柴吗?”买柴什么都好商量,不买柴就别耽误他干正事,他急着回客栈呢,谭振兴朝谭生隐招手,将柴全放在男子跟前,“不贵,给八文钱就行。”
柴是湿的,卖不起价,谭振兴和谭生隐每天在山里忙活半日顶多挣十文,八文是良心价,他并没狮子大开口。
男子愣了愣,随即咧嘴微笑,“买,买,买。”
“那给钱。”谭振兴摊手。
男子从荷包里拿出两个碎银子,谭振兴皱眉,“八个铜板就行了,给碎银我没法找你啊。”
出门在外,他身上从不带钱的。
“不用找不用找。”男子谄媚地递上两个碎银,谭振兴想到什么,及时缩手避开,“无恩不受惠,你给太多了。”这些天多的是人往谭盛礼面前送礼,谭盛礼俱原封不动还给人家了,知道他在外边乱收钱,会打得他皮开肉绽的,“你是不是想买柴的啊?”
莫不是看他几天没挨打,特意给谭盛礼找理由打他?
想着,他脸色微沉,唤谭生隐,“走,咱们去别家卖柴。”此人包藏祸心,其心可诛。
男子慌了,忙扬手拦住谭振兴,“我买我买,八文钱是吧...”从荷包里数了八个铜板,谭振兴不肯接,抵了抵谭生隐胳膊,“你去拿。”
如果这样还出事,就是谭生隐的问题,和他无关,父亲不能打他。
谭生隐不知谭振兴心中所想,谨慎地将钱接过,数了数,递给谭振兴,“分文不多。”
谭振兴放了心,把柴推向男子,“柴就是你的了,我们还有事,先走了啊。”说着,拽着谭生隐就往前跑,连捆柴的绳子都不要了,两人脚下生风,嗖的就跑没了影,留下男子双手扶着两捆柴满头黑线,他找谭振兴是想劝他们父子到客栈住两日的,前几日他就盯着了,奈何谭盛礼不出门,他找不着机会,半个时辰前谭盛礼是今年案首的消息传开,他坐不住了,对家客栈出尽了风头,再不想办法挽回,往后两年生意都会受影响,好不容易打听到谭振兴他们在这边卖柴。
结果......
低头望着两捆湿哒哒的柴火,男子欲哭无泪。
不说他是怎么拽着两捆柴泪流满面回秀满客栈的,另外一边,得了钱的谭振兴和谭生隐一口气回了客栈,大堂里挤满了人,摩肩接踵的,都是排队要谭盛礼点拨两句的,盛况空前,像古书里求神问药的将死之人。
迫切非常。
掌柜站在柜台里,看他们汗流浃背,忙递上茶水,笑得合不拢嘴,“恭喜两位公子,都过了。”
刚开始他以为两位都是谭老爷家的公子,后来知道有位是族里侄子,谭老爷看他有天赋就带在身边亲自教导,这次三人都过了,谭老爷是案首,谭振兴排名十九,谭生隐排名第七,成绩都不错。
谭振兴早就知道自己能过,脸上并未有太多惊讶,倒是惊讶谭生隐,“生隐弟,你第七?”府城读书人不至于凋零至此吧......
谭生隐:“......”
掌柜好笑,“都不错,尤其是谭老爷,他的考卷让知府大人都赞不绝口呢。”
父亲得外人称赞,谭振兴与有荣焉,轻咳了两声,得意道,“父亲的学问高,案首当之无愧。”
掌柜再认同不过,问他们饿不饿,要不要煮两碗面来,客栈的名声靠谭家父子撑着,掌柜的自要盛情款待,不能让其他客栈见缝插针上门抢人。
别的不说,就冲着谭盛礼是案首,往后两年的生意就不愁了,两碗面算什么,两碗肉都不是问题。
想想清汤寡淡的面,谭振兴半点胃口都没有,抬头望向挤满人的楼梯间,多是老人带着孩子,令谭振兴惊讶地是,其中还有几个月大的婴儿,谭振兴问她,“孩子听得懂吗?”
妇人腼腆抚了抚婴儿胖嘟嘟的脸颊,笑得温柔,“听得懂。”
谭振兴止不住翻白眼,又去问前边挺着大肚子的孕妇,“还在肚子里就能听懂?”
聪慧如他们几兄弟也是牙牙学语开始启蒙,有人会比他们都厉害?
妇人自信地托着肚子,斩钉截铁,“听得懂。”
吹牛,谭振兴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队伍没动静了,谭盛礼只上午见客,到了晌午人们就自动离去了,因着谭振兴他们卖柴回来,吃过午饭就得学习,准备院试,人们体谅他的难处,因此并不过久逗留。
今日却是不同,晌午时,人们虽不再往房间走,门外排着的队伍却没散,谭振兴端着饭菜上楼,随口问了句,“不回家吗?”
“明早来不知要排到何时,不回去了,接着排。”
谭振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