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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海经》有云, 东海之内, 北海之隅,有国名朝鲜、天毒。
  在周朝末期, 周人迁居朝鲜, 史称箕子朝鲜。
  汉初时候,燕人卫满率领千余人来到朝鲜,受到朝鲜王箕准的看重,被拜为博士。
  卫满利用被封赏的土地, 不断招收从汉室迁移过来的流民,养兵守土。在时机成熟后, 大肆散布汉朝要大举进攻朝鲜的流言。
  卫满因此上疏朝鲜王,表达自己想要勤王的衷心。朝鲜王信以为真, 就准许了卫满的请求。卫满借此直接攻占王都王俭城, 自立为王。
  朝鲜王箕准率领残部,逃亡到了朝鲜南部的马韩地区。
  卫满成为朝鲜王之后, 一再派遣使节到汉室觐见,承诺为汉室的藩属国,为汉室镇守边疆,开拓守卫商道。言辞之恳切, 礼物之丰厚,衷心之诚恳,实乃汉室当时藩属国之最。
  直到现在, 卫满的孙子右渠继位, 汉室内忧外患, 更有匈奴虎视眈眈。朝鲜则依仗汉室的军事跟财务支持,不断侵略周边小国,领地不断扩大。朝鲜不再愿意向汉室俯首称臣,而是欺凌其他小国,也不再向汉室通商朝贡。
  朝鲜很大一部分大臣都认为,汉室打不过匈奴,每年向匈奴称臣和亲,那么朝鲜凭什么要向汉室这样一个弱者卑躬屈膝。就算是藩属国,朝鲜也要做匈奴的藩属国。
  一则匈奴离朝鲜,比汉室离朝鲜要远得多,即便朝鲜屈服于匈奴,匈奴也对朝鲜做不了什么。
  二则汉室积弱,近百年的国祚了,还要时常跟匈奴送公主和亲,送丝绸瓷器。即便朝鲜背弃了汉室,汉室也不敢如何。
  如果汉室此时向朝鲜发作,正是匈奴跟朝鲜合击汉室的好时候。而汉室要是反击匈奴,就更拿朝鲜无可奈何了。
  可是已经闭锁了跟汉室通商,不再向汉室朝贡的朝鲜,并不知晓这么些年以来,汉室究竟发生了什么。
  于是在这个风和日丽的晴日,朝鲜王卫右渠在王宫接见以张次公为正使,辛元为副使的汉室使团时,虽然脸上言笑晏晏,言辞谦恭,心里却实在拿不定主意,汉室使团究竟是为何而来。
  朝鲜虽然不再对汉室通商朝贡,可是朝鲜在汉室是有暗人跟探子的。
  汉室这些年的红薯土豆玉米,乃至于棉花瓷器,新出来的纸,卫右渠皆是知晓,并且尽可能地把方子跟种子带回朝鲜。
  汉室跟朝鲜并没有明确的边境,更没有那么多的边境守卫。朝鲜人跟汉室人长相毫无二致,卫右渠自己就是汉人,在汉室做暗探实在是再方便不过。
  超出卫右渠想象的是,汉室手里有这么要紧的东西,种子跟方子,如何耕种,如何播种,竟然没有丝毫藏着掖着的样子,他们轻而易举地就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带回了朝鲜。
  他们在嘲讽汉室人愚蠢的同时,心里还暗自感叹,幸好汉室愚蠢。
  想到这里,卫右渠朗声对着张次公笑道,“张大人远道而来,朝鲜与汉室一向和睦相处,实乃兄弟之邦。来,朕敬两位大人一杯,谨祝朝鲜与汉室此情永固。”
  朝鲜如今不仅官话是汉话,用的文字也是汉字,诸人出使到朝鲜,竟是没有一点感觉到来到了另一个国家,仿佛还是在汉室一般。
  张次公是此次出行的正使,见此便站起举杯,“谢大王,大王客气。”
  旁边的辛元瞧着仪表堂堂,流着美髯的卫右渠,心里暗自讥讽不已。
  朝鲜本是王侯,卫右渠不过是朝鲜王,哪里来的这么大脸面自称朕,还敢说跟汉室是兄弟之邦。
  明明是朝鲜背弃藩属国职责,如今反倒说跟汉室和睦,这个朝鲜王的一张嘴,可是有本事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死的说成是活的啊。
  卫右渠的太子卫端生得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瞧上去与其说是一个太子,不如更像是一个书生。
  此时他也附和自己父王,举起酒杯,嘴角扯出一抹得体的笑来,“汉室立国七十余年,始终未能迎击匈奴。此番听闻汉室近来大胜匈奴,本宫仅以薄酒一杯,恭贺汉室大胜之喜。”
  这句话听上去没有半分问题,甚至是真心诚意地祝贺汉室,可是想想卫端的身份,跟前面那句意味不明的话,就很是耐人寻味了。
  你们汉室地大物博,几十倍几百倍朝鲜不止,却连区区匈奴都打不过,俯首称臣了近百年,屡屡送宗室公主和亲。如今好不容易反击匈奴,不过杀了不到万人,就敢大肆庆贺,还封了张次公为万户侯,岂不是贻笑大方?
  卫端说出这句话,张次公但凡脸皮薄一点,就该羞愧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无地自容才是。
  谁知张次公眼睛亮得闪出了光来,一张嘴笑得根本见不到牙齿了,哈哈哈地应着卫端,“太子果然是个好人啊!俺…….本候打仗打了那么久,几个月不能敞开肚子喝酒,大口吃肉。刚打完仗没多久就又来了朝鲜,就盼着多吃多喝了。有太子这句话在,本候就等在驿馆,候着太子的好酒好肉了!”
  卫端的脸都要被张次公这句话气青了,好歹记着现下是国宴,极力压下心中的怒气,闷声闷气地开口,“自是少不了君侯的好酒好肉。”
  他瞧着张次公一副浓眉大眼,一身正气的打扮,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个混不吝的油子。偏偏张次公又是汉室使团的正使,莫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朝鲜也没想跟汉室就此撕破脸皮,也不敢正面跟汉室作对。
  毕竟一旦汉室真得要除了朝鲜,后果如何是个傻子都知道。
  上首的卫右渠眼睛也睁大了,虽然不虞,但是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辛元则心里乐开了花,强忍着笑意,面色如此地欠身拱手向卫右渠跟卫端致歉,“大王跟太子见谅。君侯此次出征匈奴,歼灭了数千之众。冬日匈奴苦寒,将士缺衣少食,也是可叹。”
  辛元话都说成这样了,卫端莫非还能指责边疆将士吃不起苦,只得捏着鼻子认了,“辛大人所言甚是,将士辛苦,辛苦之极。”
  谁想张次公更是高兴了,径自来到了卫端的案几之前,“太子果然不亏为朝鲜储君,不像那些没受过罪的公子哥儿,本候就是觉得太子是个好的!本候手下现在好歹有个几千号兄弟,日日吃不饱饭喝不上酒,跟着本候跑了那么多地方,腿都快跑断了,太子可万不能让他们空着手走了啊。”
  卫端跟卫右渠听见这话,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眼,便以为得知了此番汉室来使的目的。
  汉室反击匈奴,需要无数的马匹跟粮草。汉室经历七国之乱,又有黄河决口这样亘古以来没
  有过几次的大灾,根本供不上反击匈奴所需,合着这是来朝鲜打饥荒来了。
  今时不同往日,既然是汉室有求于他们,他们凭什么就要答应了汉室的要求。
  此次汉室使团不过五百余人,能把朝鲜的天翻了吗?
  “君侯这话说的…….汉室跟朝鲜本为兄弟” 卫端像是没领会到张次公话里面的意思似的,笑得一脸端方,“君侯且在驿馆好生休憩。正是夏日时节,冰雪化开,百花开放,且领略我朝鲜的大好风光。”
  辛元面上则愁苦了起来,“太子,我们自长安而来,已然走了不短的时日…….”
  如若不是驰道修好了,再加上他们走了水路跟海路,他们还不能这么快来到朝鲜王俭城。
  匈奴每逢冬日必会洗劫汉室边境,此番又跟汉室有前仇旧恨,今年指不定会提前出兵也未可知,粮草马匹定是要早早地运回去才是正事。
  “辛大人哪里的话,使团远道而来,朕哪里有不好好招待的道理?” 卫右渠像是根本没听懂辛元的话中之意,“传扬出去,岂不是说朝鲜慢待汉室使臣?君侯跟大人且先安心在驿馆住下,好好休憩,在王俭城疏散疏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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