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东淑闻言,心头便更热了起来:“怎么这么问?”其实她是想问李衾自己是何意思。
李衾若有所思的道:“知道是你,我自然不会、不会错过……只是萧宪对我有些误会,他未必肯答应。所以我先问你的意思。”
东淑脸颊滚烫,心里隐隐有心花怒放的势头,可又不愿意就这么承认,便哼道:“我不知道。”
李衾看她这般娇嗔的反应,如此熟悉,便又探臂将她的小手握住。
东淑拉了拉,却并不是真的要抽回来。
李衾看着她长睫微颤,温声道:“知道你的心意,我也就能放心行事了。”
东淑偏问:“我什么心意?”
李衾看她明知故问的狡黠模样,忍不住笑了,这一笑,眼波荡漾,却露出几分昔日的神情了。
东淑看呆了,却听外头是甘棠小声道:“姑娘……”
李衾听见,便把她的手握紧了几分,恢复原先的正经神色,道:“好了,你先去吧。”
东淑心满意足,才要走又想起来:“你刚刚说什么放心行事,你要做什么?”
李衾道:“自然是让你重回我身边了。”
东淑不禁嘴角一扬,却忙道:“哥哥的脾气有些急,可他却是满心的为了我好,若有言差语错的,你千万不要跟他起争执。好吗?”
李衾颔首:“我心里有数,行事会有分寸的。”说着便倾身过来,把她有些歪了的风帽整理了一番。
东淑听他答应,又见他细心的给自己整理风帽,便抿嘴一笑道:“我走了。你也早点儿回吧……年下朝廷事务繁忙,且也保重身子。”她叮嘱了这句,却不敢再多看李衾,回身出了车厢。
底下甘棠已经望眼欲穿了,又不敢躲到里头去,头顶上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白色雪珠,见东淑下车,忙不迭的过来扶着。
甘棠陪着她极快地进了院子,又忙不迭的回身,赶紧把院门关了。
东淑察觉她的紧张,便笑着安抚道:“别怕,没有事儿。”
甘棠见她脸上红馥馥的,眼中还透着喜色,心中极为诧异,便挽着她的手臂,低低问道:“姑娘,那马车里的人是……莫非是李大人吗?”
甘棠毕竟也见过几次李衾,最初的时候因为又惊又怕,才没听出来,在底下等了这半天,早反应过来了。
东淑知道瞒不过她,便道:“是他。”
甘棠忙问:“李大人怎么忽然来了?还私下里见姑娘……他、他想做什么?”
东淑瞥她一眼,嗤地笑道:“什么想做什么,不过是有几句话跟我说罢了,不许问了,以后也不许提这件事。”
“姑娘!”甘棠见她不当回事儿似的,嘟嘴道:“我当然不会到处去说,只是、李大人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妥当?你也要避忌些才是啊。”
东淑安抚道:“知道了,这次是破例,以后不会的。”
甘棠听她应允才松了口气。
两人回到院子的时候,地上已经白了一层,厅门口明值正伸着脖子张望,见他们回来了才忙迎上去:“姐姐去哪里了?”
东淑跺跺脚上的雪,笑道:“去找一本书,没找到。”
当下把身上披风解了,又取热水洗了手脸。
不多会儿,外头的雪珠慢慢变成雪片,下的很是恬静。
是夜吃了晚饭,明值在桌上做功课,东淑想到萧宪要那个香袋,便又拿出来摆弄了一番。
甘棠在旁见她手法生疏的,便道:“不如且放着,我来帮姑娘做好了就是。”
东淑道:“说是我亲手的,怎么能叫你代劳。”却不由打了个哈欠。
甘棠见她仿佛困倦,便道:“明儿还有事,不如早点睡吧。”
东淑怏怏答应了声,却并不动。
甘棠打量着她,又看明值正聚精会神的做功课并没留意,她才小声问:“姑娘,话说,萧大人跟你可真是投缘。”
东淑微笑:“是啊。”
甘棠叹道:“唉,本以为咱们要离开京城了,谁知竟又回来了,姑娘,我悄悄跟你说一句,我看萧大人啊,不是要认你做干妹妹,却是把你当成他亲妹妹了呢。”
东淑略觉意外,便看向甘棠。
甘棠毕竟是她贴心的人,见东淑不语,便又大胆说道:“多半是萧大人跟那位萧姑娘感情最好,所以才把姑娘当成了那萧小姐对待,不然怎么会对咱们这么好,又要认妹子呢。当时他跟李大人出城拦咱们的时候,他可是口口声声的叫‘东宝儿’……不过也得亏这样。”
东淑听到这里便问:“什么得亏这样?”
甘棠笑道:“若不是要认妹子,我就怕了起来……毕竟非亲非故的干吗对姑娘这么好呢。”
东淑这才领会她的意思,便啐了声道:“偏你会胡思乱想。”
甘棠又叹息道:“不是我多心,只是我、觉着欣慰而已,当初还在侯府的时候,受了气,都不知道怎么样,那时候你还感慨说可惜没有个娘家呢,如今好了,到底有了萧大人做靠山呢。可知这是多少人做梦都求不到的福分。”
东淑抿嘴一笑。
甘棠又道:“明儿去他们府上,姑娘可要打起精神好生应酬。”
这会儿明值做好了功课,叫小丫头陪着去睡了,甘棠就也不由分说的把东淑手中的香囊夺了出来,又推她起身去安寝。
东淑盥漱了后爬到榻上,一时却没睡意,只斜靠在锦被上寻思今日跟李衾相见,想到他说的那些话,不知不觉浑身发热,脸上早通红如霞。
次日早上起来,只见窗上透亮,还以为是晚起了,却是甘棠从外进来,笑嘻嘻的说:“外头的雪下了一夜,地上已经是厚厚的一层了。”
东淑这才欢喜,忙起身梳妆打扮,吃了早饭,打发了明值去上学,外头萧府的人便来了。
于是上了车轿,一路往萧府而去。
东淑原先未曾恢复记忆的时候,就对萧府有一种莫名熟悉之感,萧府的众人自然也不在话下,如今记忆恢复,所见所感,滋味更是不同了。
大概消息已经散了开去,门口的侍从们见了她,忍不住偷偷地打量,神色异样。
里头的婆子迎出来,换了轿子请到二门,才又随着里间的丫鬟向着老太太的上房而去。
一路上不免撞见了些丫鬟仆妇等,见了东淑皆都驻足,有的低头行礼,有的便在她走过之后,互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东淑虽察觉,却仍是目不斜视,淡淡的神情。
甘棠却有些不安,不住地转头打量,想看看他们在做什么或者说些什么。
正有些惶惶然,却给东淑轻轻拉了一把,只听她低低道:“不用理会。”
甘棠闻言才忙收敛。
于是到了上房,门外已经簇拥了许多人,不下十几个大大小小的丫鬟们,显然都是知道,今儿特来看热闹的。
里头张夫人起身迎了出来,看见东淑,脸上略有些尴尬,却仍是笑道:“你来了。”
东淑俯身行礼:“给太太请安。”
张夫人打量着她,握住她的手道:“老太太跟大家伙儿等你半天了,跟我进来吧。”
于是领了东淑进门,果然见里头乌压压的一地的人,都是萧府的内眷,几房的太太奶奶以及姑娘们都到了,围着周老夫人团团的坐着。
众人见东淑随着张夫人走了进来,都转头看来,无数双眼睛都落在她的身上。
东淑本来心中还有些滋味难明,见状倒是好笑起来,事隔经年,物是人非。
在张夫人引领下,上前拜见老太太,又见了几房的太太奶奶们,应答自若,众人之中有见过她的,还罢了,有那些第一次见的,不免很惊愕,看她的举手投足,应对言谈,简直活脱脱一个萧东淑。若不是早就知道他们长得像,只怕就要惊呼错认起来了。
周老夫人笑吟吟地向着东淑招手:“你过来。”
等东淑走到跟前儿,老夫人握住手道:“这回倒是没有瘦,听说你在萧宪的别院里,可见他把你照料的很好。”
东淑道:“是,萧大哥确是体贴。”
周老夫人笑道:“他啊,从来跟东宝儿感情最好,他是把你当成他亲妹妹了……嗯,许是天上的神佛也知道他的苦心,所以才把你送了回来。”
东淑听到“回来”两个字,心头一震,便抬眼看向周老夫人。
其他众人虽然也在旁边听得分明,但老太太时而清醒时而又糊涂,若是说话上有个言差语错的,当然也不算什么。于是竟没有多少人在意。
“今儿叫你来,是为问你一件事,”老夫人对上东淑的眼睛道:“如今,我想让太太认了你做干女儿,我问你,你可愿意吗?”
这会儿满屋子里鸦默雀静,所有人都屏息静气,看着这一老一少的行动言谈。
周老夫人问完之后,东淑顿了顿,转头看向在座众人。
目光从众位的脸上一一掠过,心中却是百感交集。
若不是毫无选择,以东淑的心性又岂会以这种方式重回萧家?但是经历过那场蒙昧噩梦似的,如今能够重新跟老太太跟太太相认,跟萧宪相处,已经是难得了。
而在座的女眷们因也正都翘首相看,给东淑目光环顾,众人心中却都忍不住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纷纷的暗中震惊,却觉着这“江雪”的神态,不像是什么陌生的女子,倒跟昔日的东淑非常类似!
东淑将众人环顾了一遍,最后看向周老夫人,才道:“我本出身坎坷,如今无依无靠,本是苦命之人。得萧大人的悯恤,又得老太太跟太太的厚爱,我怎么会不愿意呢,当然是求之不得。”
周老夫人闻言,眉开眼笑,笑道:“好好,这就成了。”说着回头看张夫人道:“你认了这个女儿,以后可也要好好的疼她,还有你们……要多照料这孩子。”
众人听老夫人发话,忙都起身答应着。
这日中午,众人在上房陪着老太太吃了饭,又坐着说笑了半晌,才陆续各自散了。
东淑伺候老太太吃了药睡下,才跟着张夫人出来。
张夫人便跟东淑道:“老太太的意思,让在这府里给你留一间屋子,昔日东宝儿的房间,自打她出事一直空着……你若不嫌弃,以后歇在府中的话就住在她那里吧。”
东淑虽然高兴,但也知道对张夫人而言自己如今不过是个“陌生人”,于是说道:“太太不必为难,就算老太太发话,不拘在哪里找一个栖身所在就行了。”
张夫人听她懂事,便叹道:“其实也不是为难了,毕竟事儿已经过去很久,那屋子一直空置着也不好……你去住倒也妥当。你若喜欢便不用推辞,我想,东宝儿在天之灵也是乐意的,她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孩子,何况知道你替她对老太太尽孝,她一定很欣慰,也高兴你去住。”
东淑听了后面这两句话,感怀于心,眼眶早湿润了:“太太……”
张夫人听她声音有异,回头看来,看着她的眉眼神情,怔了半晌才也红着眼圈笑道:“你是懂事的好孩子,这也是咱们之间的缘分,我自然也疼你,你也只管住着。”
正说着,就见二房的陈夫人带了萧浣溪走来,问道:“老太太睡下了?”
张夫人道:“才安睡了。你们怎么这会子来了?”
萧浣溪道:“方才在六妹妹屋里坐了会儿,顺路过来,太太这是要跟江少奶奶去哪里?”
“正要带她去院子里看看。”张夫人回答。
萧浣溪笑道:“原来是这样,我左右无事,就让我陪着姐姐过去吧?”
“嗯,倒也好,”张夫人看看东淑,道:“你以后常来常往的,也跟这些姊妹们多熟络熟络。”
当下,东淑跟萧浣溪两人先去了,只有陈夫人留了下来,跟张夫人一块儿先回房去,且走中,陈夫人道:“今儿的事,也难为嫂子了。”
张夫人道:“这话从何说起?”
陈夫人笑道:“老太太的病时好时歹的,想必是有些不清醒,才非要你收这‘干女儿’,可知道二老爷听说后也惊得了不得?还以为以大老爷的脾气怎么也不会答应呢,没想到竟应了。我们老爷还想劝阻,可惜劝不住。”
张夫人一笑:“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