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王爷!

  秋意渐浓,天也阴沉沉的,偶有几只青鸦飞过停在青灰色的宫墙上,落下一阵刺耳的鸣叫。
  从锦仁宫出发,前往乾景宫需得经过一条漫廊。
  李辰云顺着台阶慢慢往上走,眼神却被不远处鹤岭宫里一颗粗壮的柿子树吸引了过去,上头虽然只零星挂了几个牛心柿,可那红艳艳的果子看上去诱人极了,不免让她多了些别的心思。
  很快前头传来一声“王后娘娘携公主驾到”,李辰云抬头一看,只见走在队伍前的李德云,仪态端庄典雅淑慧,光看背影便教人赏心悦目,遂收了心忍着腿疼,挺起胸膛继续走。
  ***
  等主子们都走了,在锦仁宫外的宫人们便围在一起闲聊了。
  可在这之中倒有个例外。
  钿竹孤零零地站在门边,将手伸进了单薄的秋衫里,李辰云最不受宠,自然也没人找她搭话,她早就习惯了。
  过了一会,僻静无人的宫道上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原本还围作一团的小宫女们赶紧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不远处有两个小太监快步走了过来,而身后却跟了个身着宫装的少女,钿竹仔细一看,那不就是李辰云吗?
  “公主,您怎么回来了?”这才走了一炷香不到的时间,怎么就回来了?
  李辰云走到钿竹身边,只轻叹了口气,“唉,本宫犯错了,跪拜的时候不小心踩住了二皇姐的衣裙,然后……”,然后她就被父王“赶”出来了。
  钿竹简直目瞪口呆,“公主,您怎么会和二公主一起呢?”
  “别提了别提了,先回去吧。”李辰云是一点也不想回忆在乾清宫发生的一切了,因为她知道自己算是和二皇姐李德云彻底结下梁子了。
  钿竹见状只好扶着她往宸佑宫去,可刚走两步的距离,身旁的人儿竟忽的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
  夜色渐浓,一轮明月高挂在空中,添了些许凉薄的寒意。
  晋辰国有宵禁,到了亥时街上便已寂寥无人。
  拿着木螺的打更老头边走边喊道:“小心火烛,小心火烛。”
  此时晋辰宫的东门,晋辰王正“昏昏欲睡”地等着那位远道而来的“贵客”。
  站在身旁的陈海一边顾着他,一边还得抬头看着前方寂静的宫道,生怕错过一丝儿动静。
  可晋辰王的体格实在是“壮硕”,陈海个小身板眼颤颤巍巍地看着就快撑不住了。
  没过一会,只听得远处传来一阵阵马蹄声,那面悬挂在车头的赤乌之旗在浓重的夜色下显得格外醒目。
  “王上王上,来了,来了!”
  晋辰王靠在陈海肩头正睡得津津有味呢,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呼喊吓得他立马就醒了。“哪儿哪儿?在哪儿呢!”
  “这儿呢,这儿呢!”
  陈海赶紧将急得团团转的晋辰帝掰扯过来,顺道还抹去他嘴角几滴口水。
  这时,驾着一匹飒露紫的沈峥带着车马也到了跟前。
  晋辰王看着面前身披大氅玉冠束发,峨冠博带,一派威仪之相的沈峥,忙上前道:“恭迎相爷。”
  晋辰作为楚萧的附属之地,而作为楚萧相爷的沈峥自然是不可怠慢的,况且今日来的还有另一位“贵客”。
  沈峥抬头看着雕栏玉彻的宫门,眼神突然变得悠远了起来。
  世人皆知楚萧国的相爷沈峥怀黄佩紫,却鲜少有人知晓他原是晋辰人还曾效忠于晋辰王,却在十七年前落了个驱逐出境的罪名,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一番辗转之后,沈峥流落至楚萧,最后凭着自己的高才捷足,一步一步爬到了如今的位置。
  宫门被打开了,沈峥收起这段尘封的往事,只对着马下的人轻回了一句,“不必多礼。”
  “相爷一路舟车劳顿。甚是辛苦,本王。。。。”晋辰王见沈峥从马上下来正想寒暄几句,却见他转了个身直接朝后头走,只得讪讪地闭上了嘴。
  守在马车旁的侍卫见沈峥过来,不约而同地让开了道。
  “王爷,已到晋辰宫了。”
  沈峥淡淡说了一句,可这漆黑的马车里却丝毫没有回应,不免让人怀疑这里头到底有没有人。
  紧接着,陈海陪着晋辰王也一起走了过来。
  “相爷,马车里可是萧桓王?”
  沈峥点了点头,只是万万没想到,身旁的晋辰王竟朝着马车点头哈腰了起来,“王爷,您尽管放心,宫中早已为您准备好了寝殿,您就把晋辰当成自己的家,有什么需要的就尽管跟本王提,千万别客气昂,哈哈。”
  不过马车里还是一片安静。
  周遭渐渐响起轻微的笑意,沈峥倒也不加阻拦。
  晋辰王尴尬地砸吧了嘴,最后还是陈海解了围:“王上,这更深露重的,不如请王爷和相爷先入宫吧。”
  这话算是给了晋辰王一个台阶,“是是是!还是先请王爷和相爷先进宫!”
  沈峥的眼里闪过一丝鄙陋,依旧是沉默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向侍卫挥手示意。
  于是,车马又动了起来。
  车轮撵过尘土留下沉闷的声响,却偏偏也让陈海听到了一阵锁链发出的嗦动,他转过头,恰巧一阵秋风吹动了帘子,倒是让他看清了马车里头的人影。
  面冠如玉,清世卓绝,沉静温和的脸庞被额上一缕碎发微微挡住,也一并遮去了那道刚结痂的伤疤,只是那双狭长的凤眼满是桀骜,隔着帘子都让人阴郁万分。
  陈海惊讶万分,没想到这“恶名昭彰”的赵瑾衡竟会是这幅如玉的长相。
  ***
  马车到了桓清宫门口就停了下来,沈峥看着面前如此恢弘敞亮的寝殿脸色是越来越难看了。
  “晋辰王,这就是你为桓王准备的寝殿?”
  晋辰王颇为得意,“沈相爷,不错吧?本王可是特意派人修缮了一番呢!晋辰比不了楚萧,天冷的早,里头还有地暖,桓王是绝不会受冻的,还有还有,这宫名都是为他换过的——桓清宫,保管让。。。。。”
  可这话还没说完,却被沈峥打断了。
  “换了。”
  晋辰王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相爷,您,您说什么?”
  “本相瞧着不妥,换个寝殿。”
  说罢沈峥转身便走,只留晋辰王一人站在原地。
  陈海算是看明白了,“王上,桓王本就是来受罚的,这桓清宫怕是不合适的。”
  这下,晋辰王终于反应过来了,沈峥就是嫌寝殿太好了,于是他一拍脑袋,“既然如此,那就去鹤岭宫吧。”
  鹤岭宫比这桓清宫差些,用来给赵瑾衡寝住自是更加合适的,可陈海转念一想,忙问道:“王上,那鹤岭宫可是挨着宸佑宫的,这也不好吧?”那可是李辰云的寝殿呀。
  “好,怎么不好?”晋辰帝压根就不在乎什么宸佑宫不宸佑宫的,没等陈海继续解释便直接朝着沈峥走了过去,“相爷,您等等本王!”
  车马过了好一会才到鹤岭宫,因着经过宸佑宫时沈峥突然停顿了一会,吓得陈海以为他看上了这儿,好在最后还是动了身。
  鹤岭宫空遁已久,虽然每日都有宫人打扫却萧索得很,院子里头除了一颗孤零零的柿子树外再无其他。
  晋辰王看着沈峥点了点头,总算是放下了心。
  这时赵瑾衡被个内侍王平从马车上扶了下来,陈海转头看着只见一身玄色锦袍,宸宁之貌的俊朗男子,在这凉薄的月色下,更衬得身姿挺拔,遗世独立,只是那手腕上捆着的玄铁锁链却在这无边的夜晕中平白多了几分悚然。
  恰巧一阵秋风,将赵瑾衡侧脸旁那缕碎发吹了开,右眼下才刚结痂的伤疤倒是让他如玉的脸庞平白多了一丝不羁。
  晋辰王是一点也不敢和赵瑾衡搭话,可没得办法只好低着头砸吧着嘴:“见,见过萧桓王。”
  不过赵瑾衡却只盯着沈峥,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王爷,微臣就送到这儿了。”沈峥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依旧是风轻云淡的模样。
  “这锁,你还没替本王解开。”赵瑾衡双手交握,缠在腕上的锁链发出了细微的摩挲,声音清冷无端宛如冬日的冰凌。
  “王爷真是说笑了,您不会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不过是个阶下囚吧? ”
  而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让赵瑾衡原本还算平静的态度彻底变了样,特别是那双如墨般漆黑的眼眸死死盯着沈峥,仿佛是想在他身上看出了洞来。
  气氛突然浓重了起来,就连停在宫墙上的青鸦也识相地闭上了嘴。
  晋辰王早就吓得掐着陈海的肩膀哆哆嗦嗦地颤抖,虽是一个字儿都不敢说,可心里却想着若是这两人吵起来,自己到底帮着谁啊?
  可让人意外的是,两人僵持了一番,最后竟然是赵瑾衡沉默地转了个身,直接走进了鹤岭宫,站在他身旁的王平也快步跟了上去。
  沈峥看着赵瑾衡的背影良久才转头对晋辰王说道:“既然王爷已经进去了,那本相就先走一步。”
  晋辰王一听哪肯让他走,“相爷,不如再留几日吧?更何况,您若是就这么走了,王爷闹着要解开锁链,怎么办?”
  “不必多担心,那锁链是玄铁制的,钥匙只在本相手上,这一点王爷也是知道。”
  沈峥边说边接过侍卫牵来的飒露紫,上马架鞭一气呵成,不过那块挂在腰间的玉锁却落到了陈海的眼中,幽幽月色青透明亮,只叫人眼熟得紧。
  陈海思索良久,直到人影远去也没想起自己究竟在哪儿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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