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疑商贾

  三人回到客栈,关起门来慢慢说。沈玄清道:“明兄啊,救人要理智,杀人要慎重,不是所有的事看上去是黑就是黑,是白就是白。那都不一定,凡事有原因。我问你,如果一个相貌粗鄙的大汉当街殴打一个纤纤弱质的美女,怎么办?”
  明笑阳立刻答道:“救美女!痛殴大汉!”
  赵安辰:“……”
  沈玄清又道:“如果这个窈窕美女是个人贩子呢?杀死了大汉的妻子,偷走了大汉的孩子不知卖到哪里去了,大汉知晓,确无法取得证据,将这个美女绳之以法呢?你还要救美女,痛殴大汉吗?”
  明笑阳:“……”
  沈玄清又道:“如果你草率的救了一个人,这个人活过来以后恶毒地伤害了很多无辜的人,你算积德了还是造孽了?”
  明笑阳:“……”
  沈玄清又说道:“如果一个地区闹了灾荒,官府的赈济粮发放充足,但是速度有限,可又时刻有人还未等到粮就要饿死了,那我们这些商户会自掏腰包开粥棚接济穷人,比如说你的粥棚让一千人免于饿死,十年后,这一千人中出了一个恶人,杀了两千人,你还要不要逢灾就开粥棚进行接济了?”
  明笑阳道:“这……”
  周玄清道:“要开!毫不犹豫地开粥棚接济穷人!”
  赵安辰点点头。
  明笑阳:“啊?”
  周玄清道:“我们不是佛,不是神仙,不能看穿个前后十万年的因果。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需要智慧,虽然如此,我们还要尽量明辨是非的努力去做!你救了一千人,是你的问心无愧,救人水火,他杀两千人,是他的恶毒心肠,他做了孽。一千人活了,未来死的又是另外两千人,又凭什么要这一千人为那两千人抵命呢?事情有是非之分,但人命却不能草率的用来做加减法。这和你救美女人贩子不一样,也和你单独救一人,而这人今后杀害更多人之事也不一样。”
  明笑阳道:“哦。”
  沈玄清道:“这些例子都很肤浅,世上之事却不都是这般简单。”
  明笑阳:“这还简单?”
  沈玄清道:“刑讯定案之中,有多少冤假错案,真的弄清楚,数量能震惊所有人,但是明知是冤假错案,再重新审一遍,可能也不会有多少改变。何为黑白?唯人心所向而已!凭事难断。”
  明笑阳道:“嗯,沈兄学的确实科考不考……”
  沈玄清道:“关二爷,衙役官差拜他,土匪草寇也拜他,你觉着关二爷应该保护谁?”
  明笑阳道:“这……”
  沈玄清道:“比如你白氏家族,力量强大,家主是你娘,官家允许白氏家族昌盛,国泰民安。如果家主是胡杭,你觉得官家受得了吗?那怕是早就鸡飞狗跳了。白氏家族还是白氏家族,是否能容于世,取决于谁当家,更取决于当家人一人之心。”
  明笑阳道:“哦……”
  沈玄清道:“白氏始祖为何人?白氏为何在□□时期协助朝廷参知政事,而没有在太宗时代踏足仕途,却又为何在当今官家执政期间再次协助朝廷?”
  明笑阳道:“我不知。”
  沈玄清道:“白氏有情有义,也有立场。都说商女不知亡国恨,隔岸犹唱□□花。实事并非如此。大商尤知国之痛。白氏先祖与年轻时□□皇帝情同手足,□□性情豪迈仁厚,赤诚忠勇,白氏忠君爱国。而太宗皇帝人品向来受人诟病,并且设计杀害了□□皇帝。白氏力量不愿为太宗所用,并未踏足朝堂,这是白氏的情谊,可白氏却不会反叛复仇,依然造福大宋,这是白氏的气节和立场。当朝官家是太宗的血脉,可你娘为何又帮助官家稳定朝局了呢?因为官家仁德爱民,并且□□也不是官家杀的,这是白氏识人辨事。是非黑白并不简单,也有大奸似忠,大伪似真,反过来也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正义,是对是错,一心而已。”
  明笑阳道:“原来是这样,没听我娘提起过。你怎么都知道?”
  沈玄清道:“我爹和你娘也是挚友故交啊,还有当今官家。”
  明笑阳道:“哦。”
  沈玄清道:“明兄乃是武国公之子,也是白赫云之子,凡事还是不要太草率的好。”
  明笑阳道:“嗯,沈兄说的有理。”
  沈玄清道:“在你今日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对那个大辽的间谍首领,救可能是杀,杀可能是救,你就理应暂且不杀不救了。世事变化万千,这谍者更是难说得很。”
  明笑阳道:“确实如此。”
  沈玄清道:“何为忠?忠于谁?每个开国君主都是前朝的乱臣贼子,这又如何算?胜者王侯,败者寇吗?真是羡慕你们白氏,你们白氏一门历任家主都是明辨是非之人,真正的大忠一脉。白氏忠于大宋河山,忠于黎民百姓,忠于自己的一颗赤诚之心。我们沈氏一族也是十分敬佩你们白氏的历任家主,接下来可就看明兄你的了。哈哈!”
  明笑阳道:“我还差得远……”
  沈玄清笑道:“不过你有信心。”
  明笑阳道:“正是!”
  沈玄清道:“明兄心境澄明,资质极佳,错不了。”
  明笑阳厚颜无耻地笑道:“我也这么认为。”
  沈玄清“噗”的一笑,觉得明笑阳十分可爱,忽而想来抱抱他。张开手臂刚要走上前来,就被赵安辰冰刺一样眼神扎回原样了。无奈道:“已经下午,须臾日落,你们要是想踏勘巡边,明日起早吧!”
  赵安辰点点头,明笑阳道:“嗯,也是。”
  沈玄清道:“我今日起的极早,又爬山奔波良久,连累带吓的,得回去歇着了,多谢明兄和赵公子保护废柴的我下山,嘿嘿,告辞了,再会!”说罢打着哈欠,摆摆手走了。
  赵安辰道:“这个沈玄清的家世绝不是普通商贾。家学与常人不同。”
  明笑阳赞同道:“难怪他倒数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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