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尕

  刘富贵也不知道按照什么标准,分给秦天和江离一人五百块钱,一听俩人不想要他就要急眼,盛情之下,秦天和江离勉为其难的收下了,这还不够,刘富贵一直盯着两人,直到两人把钱揣进兜里,才心满意足的点点头。
  “行了,行了,钱挣到了,该回去睡觉了。”
  刘富贵说着起身打了个哈欠,就往外走,走到一半突然回头,眼神奇怪地看了一眼坐着一动不动的江离。
  眯着眼睛一副探究的神色,望着江离:“你不走?”
  “嗯,我还有点事。”
  刘富贵不依不饶,脸上渐渐现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啥事儿啊?这大晚上的,男女共处一室……恩……”
  秦天一个枕头扔过去,刚好砸在刘富贵脑门上。
  “一天天,脑子里尽装些乌七八糟的,跟大头那货一个样,赶紧回去睡觉!”
  刘富贵委委屈屈,冲着他们哼了一声,转身就退了出去。
  门一关上,秦天就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江离顿了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然后慢慢讲述了自己从婉婷的眼睛里看到的秘密。
  秦天越听越觉得不寒而栗,虽然直觉一直告诉他黑子这个人有问题,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阴险狠毒的人,婉婷和小桃的遭遇真是让人跟着心疼。
  这让他很快联想到了女友的失踪,她会不会也遭遇到这样的坏人,他实在不敢想,一想到她有可能会被如此龌龊的人类玩弄于鼓掌,过着悲惨黑暗的生活,他的手就控住不住颤抖。
  还有一点,既然黑子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坏蛋,那么他在漳坪的辩白看起来就不那么可信了,说陈白露的失踪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秦天不信,毕竟陈白露的手机就是从他手里找到的……
  “他们去房间里说了什么?你都听到了吗?”。
  江离看向秦天,迟迟没说话,像是在考虑自己应不应该说,能不能说。
  “你还有什么顾忌?你现在对我了如指掌,我对你来说就是一个透明人,不是吗?”
  “知道的越多,并不是什么好事,我担心你无法承受后果。”
  “我们现在是一条藤上的蚂蚱,我现在把找女友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我没有其他的办法了,该想的方法我都想了,该试的我都试了,现在最后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既然你梦到了白露,那就不是平白无故的,我们现在是命运共同体。”
  江离定定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兜里掏出手机,放出了那段录音。
  秦天在接近一刻钟的录音中抓住了很多重点,但最让他感兴趣的还是骰子。
  “骰子到底有什么用,他们为什么都在找骰子?骰子到底在哪里?”
  *****
  寨子里的鸡刚叫过第一遍,丹木吉就兴奋睡不着,翻身下床,披了件外衣跑到外面的回廊上倚着木栏杆远望。
  偶有几个疏落的星挂在空中,间或闪一下,夜色在一遍遍的鸡鸣声中不断后退,天边开始露出微白,远处是层峦叠嶂的青黛色山峰,色泽渐渐由浓转淡,一层层向外沿晕染开来,像一幅摊开的水墨画,在眼前依次展开。
  山里的春天,早晚都有凉意,林间清冽的空气深吸一口就能激得人瞬间清醒,丹木吉瑟缩着退进屋里,拨了拨火塘里的余火,往火堆里又添上了几块柴。
  这柴火都是天晴时跟阿妈一起去山上寻的枯树,砍断了用车拉回来,在楼下劈好了码放整齐,经年累月自然风干,好燃得很,一放到火堆里就噼里啪啦燃起来。
  不一会儿屋子里就暖和起来,丹木吉坐在火塘里烤着火,心里想着心上人即将到来,脸上藏不住的欣喜。
  天色渐渐亮了,天边现出朝霞的红晕,阿妈伸着懒腰掀开门帘从房里出来,见丹木吉在火塘边烤火,脸上忍不住的笑意,她朝着火塘边走去,丹木吉听到脚步声忙回头,对上视线,阿妈故意拿他打趣:“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知道新媳妇要来,激动的睡不着觉了?”
  丹木吉难为情的低头笑笑,伸手拉阿妈坐在自己旁边,两人并排围坐在火塘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阿妈盯着丹木吉的脸看了看,忽地慨叹一声:“一眨眼,我的大儿子都要结婚了!”
  说完望着丹木吉开心的笑笑,眼中满是见证孩子长大成人的喜悦。
  未婚妻一家虽然住在相邻的寨子,但来往都是山路,格外难走,估计得中午才能到。
  阿妈是个急性子,在火塘坐了一会儿就按捺不住,忙着去准备接待客人的饭菜,进进出出忙得不亦乐乎。
  饭菜都是羌族的特色,搅团、玉米蒸蒸、金裹银、洋芋糍粑、腊肉,除此之外,当然也少不了美酒。
  一个月前,阿妈就在楼顶酿制了几大罐咂酒,丹木吉跑到弟弟多吉的房间,一把把弟弟薅起来,弟弟睡眼惺忪、极不情愿地离开了被窝,嘴撅的老长了,丹木吉笑着揶揄他:“这嘴噘得可以挂油壶了。”
  多吉跟着哥哥丹木吉上楼,小心翼翼一步一顿地把几坛酒搬下来,放在了角落。
  “他们什么时候到?”多吉问。
  丹木吉笑了笑,这小子中午就要离家到几十公里外的镇上去上学,因为路途实在太远往返不便,寨子里的孩子都在学校寄宿,一个月才能回一次家,待上两天,这两天让他干活儿,他总表现的不情不愿,到底还是记挂着未来嫂子,他还没见过呢,估计是担心时间来不及,见不到。
  丹木吉笑着说: “没事儿,赶得上,一定让你见着!”
  多吉被猜中了心事,嘴硬地否认:“谁说我想看她了!”
  说完哼了一声,扭头就进了房间。
  丹木吉也是不能理解,多吉最近的火气怎么这么大?
  一切准备妥当,阿妈把吃的都放在锅里热着,就等客人来了开吃,差不多到时间了,丹木吉去回廊上望了好几回,通向寨子的路上始终没见到人影。
  寨子里的老老少少都关心丹木吉的终身大事,吃完早饭都聚集在他们家,等着见见姑娘的样子。
  有长辈奶奶问丹木吉:“听说姑娘长得可俊哩?!”
  丹木吉笑意盈盈:“您过会儿自己看噻,看是不是可俊哩?”
  “哎呀,我从小看你长大,眨眼都要结婚了!我要是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孙女,我肯定让她嫁给你,正直又孝顺,将来肯定会对老婆好,哪个姑娘找了我们丹木吉有享不完的福气哩!”
  说完,大家都跟着起哄,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一屋子人等来等去,一直等到中午也没见客人上门,弟弟多吉板着一张脸背着布包出门,极不高兴地冲着丹木吉说:“到底还来不来?我要去上学了。”
  丹木吉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他,想了想,对多吉说:“可能在路上耽误了,你着急上学就先去,以后有的是机会见。”
  正在这时,寨子里一起去上学的同学在楼下喊他:“多吉,上学去啦,快点!”
  丹木吉听到喊声,忙去拿阿妈给多吉准备带去学校的一兜子菜,递给了多吉,拍了拍他的背。
  “快去吧,不要迟到了,要好好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有什么问题就给哥哥打电话。”
  多吉一把接过袋子,噔噔噔就下了楼,丹木吉走到回廊,一直目送着弟弟离开,才回过神来,这都中午了,人怎么还没来?赶忙掏出手机给自己未来的妻子朵尕打电话。
  电话通了却一直没有人接,丹木吉心里七上八下的,她到底是忘了带手机还是遇见什么事儿了?
  左邻右舍一见这人应该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了,于是都散了,各自回家吃中饭去了。
  阿妈也跟着着急,奔进奔出,站在回廊上眺望,久久不见人影。
  一直等到下午两三点,进寨子的路上驶来一辆摩托车,骑车的是个皮肤黝黑戴着墨镜的中年男人,背后还用绳索系着一个姑娘。
  男人骑着摩托进了寨子,逢人就问:“丹木吉的家在哪里?”
  丹木吉和阿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绕着圈子走来走去,正打算让丹木吉走一趟,去朵尕家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忽听得楼底下有人按喇叭,就赶忙走到回廊上向下望。
  那个中年男人见有人出来了,赶忙问:“这里是丹木吉的家吗?”
  “是。”
  男人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太好了,我在路上遇到这个姑娘,受了伤,说是帮忙送到丹木吉的家。”
  丹木吉一听,大抵猜出了是朵尕出了事儿,几步就奔了下去,中年男人小心翼翼解开腰间的绳子,身后的姑娘顿时像融化的一滩冰激凌,向下滑了下去,丹木吉赶紧一把接住。
  怀里的姑娘穿着色泽艳丽的羌族服装,上衣下裙,腰上扎着花腰带,脚上穿着自制的有云纹图案的云云鞋,显然经过了细心的打扮,本应该又美又喜庆。
  但是现在,这个姑娘身上都是刮擦的痕迹,新衣服上也有块块骇人的血渍,脚上的鞋上都蹭上了泥巴,脸不知道是摔的还是怎么了,青紫了一大块,肿得老高。
  丹木吉满脸担忧地看着朵尕,问男人:“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哎呀,我去县城了一趟,回家的路上,她突然从崖下头爬上来,一下子冲到路上,倒在路中央,我吓了一大跳,赶紧刹车过去看,她就一直说让我带她来找丹木吉,我没办法,怕她又摔了,就用绳子绑住她,就按照她说的寨子找了过来,事情就是这样。”
  阿妈也着急忙慌赶下来,一见朵尕的样子吓了一跳,嘴里说话都不利索了:“这……这是……怎么啦?”
  丹木吉跟中年男人道了谢,让母亲回屋里拿点钱给男人,算是油钱和答谢的费用,男人一听不乐意了,我这是助人为乐、见义勇为啊,要是收你钱我成什么样子了,我们羌族最重视的是什么?情义!于是大手一挥,像一阵风一样潇洒离去。
  阿妈连忙让丹木吉把朵尕抱回屋里,上楼的时候朵尕醒了过来,一见眼前的男人瞬间泪如雨下,把头埋进丹木吉怀里,放声痛哭。
  “丹木吉,我阿爸阿妈可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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