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出气

  明格正欲回家，突然，一个小厮拉着黄包车横在她面前，笑着问她：“小姐，请问您坐车吗？”
  明格知道，这是组织派来的人，所以欣然上了车。
  那人把她拉到一个不偏僻也不繁华的街上，从他的带领下进到一个屋子。
  “雪狐同志！”一个身穿蓝灰色大褂的中年人亲切的叫她。
  “黎叔！”明格笑着走到他身边坐下。
  “雪狐同志！好久不见！”
  “是啊，自上次军校毕业一别，好多年了！”
  “那时候，你还没有入党！”
  “那时候，你和老师来军校看望我。”
  “世事难料啊……当年的小姑娘，一晃就变成党内功绩赫赫的人物了！”
  “黎叔过奖了！大家都是为了抗日！我也没什么特别的！”
  黎叔一脸欣赏的点点头，之后向里屋喊道：“锦云！小雨！你们出来一下！”
  随后，两个看样子二十多岁的女孩子从里屋出来，从气质上看，左边的那个显得温柔沉稳，而右边的那个更加机灵活泼些。
  黎叔解释道：“知道你身份特殊，不能久留，所以长话短说，组织上有意成立中、共上海地下党锄奸小组，由你担任组长，这是组织上给你选的组员！”
  左边的女孩子向前一步，冲明格立正，敬礼，道：“组长好！我叫程锦云！”
  明格微微一笑，伸出手，道：“你好！”
  程锦云从容的握住明格的手。
  右边的女孩子也向前一步，立正，敬礼，道：“组长好！我叫刘小雨！组长，你好漂亮啊！”
  明格同样的和她握了握手，笑道：“谢谢！你也很漂亮！”
  刘小雨有些害羞的低下头。
  黎叔道：“对了！还有刚才拉你到这儿来的，他叫刘大力，也是你的组员！”
  刘小雨笑着接话道：“他是我哥！”
  明格了解的点了点头，冲锦云和小雨说道：“我从前都是一个人出任务，所以还不熟悉怎么与人合作，有什么不周的地方，还请你们见谅！”
  程锦云连忙道：“组长言重了！组长的事迹，我和小雨都了解过了！”
  “那好！我就没什么可顾及的了！既然以后，你们跟着我工作，那我作为你们的领导，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不准背着我擅自行动！一旦让我发现谁这么做了，就不用再跟着我了！”
  二人立正齐声说道：“是！”“是！”
  “黎叔，此地不宜久留，我必须得走了！”
  黎叔点点头，叫道：“大力！把雪狐同志送回家！”
  “不用了！为了不引起怀疑，我还是自己走回去吧！”
  黎叔只好点点头。
  “对了黎叔，您认识毒蜂吗？”
  “毒蜂……他怎么了？”
  “没怎么，我就是从我大哥那里听到过这个名字，听我大哥的口气，这个人好像不简单！”
  “是不简单！他是军统的特工，军衔和你大哥一样，是上校！眼镜蛇没回来之前，军统上海情报站一直都是他负责，后来，上海站被南田洋子搞垮了，死了不少人，你大哥回来，就是奉命将其重建！至于毒蜂，据说是在湖南的一个军校担任教官！”
  明格又问：“那黎叔知道死间计划是什么吗？”
  “死间计划？不知道，没听说过！”黎叔摇摇头。
  明格微微一笑：“谢谢黎叔！刚才那两个问题就当我没问过！”
  “放心吧！黎叔也是个老共、产、党员了，知道分寸！”
  “多谢！”
  明格走后，刘小雨呆呆的望着明格离开的地方，说道：“组长她，一直都这么谨慎吗？”
  程锦云答道：“她若不谨慎些，自己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怕是早就死了千百次了！”
  黎叔回头望着那俩姑娘，道：“雪狐同志是你们两个的榜样，以后的任务要听从她的安排，明白吗？”
  “明白！”“明白！”
  明格在街上慢慢走着，下午了，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少了，因为他们每个人都在等待晚上热热闹闹的，灯红酒绿的上海滩。
  明格望着周围一栋又一栋的豪华的高楼，她突然觉得，这已经不是从前她认识的上海滩了，这里已经不是她的家了，更像是一个战场，一个戏台，每个人都活成了两幅面孔！
  和平，仿佛那么遥远，又仿佛……随时都会到来……
  此时的明格殊不知，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
  “小妞！”
  明格回头，见是两个小混混模样的喽啰。
  那两个人正用猥琐的目光看着自己。
  明格没有搭理他们，反而继续向前走。
  那俩人见明格不搭理他们，上前一把拽住明格。
  “可以啊……够辣啊……不过，爷就喜欢这么辣的！”
  那人说着，肮脏的手爪子就要碰上明格的脸。明格一伸手，两下就来了个反擒拿。
  “哎呦哎呦！死娘们！快放了我！”
  明格恶狠狠的说：“再手脚不干净！我卸了你胳膊！”
  “放开他！”“放开他！”“放开他！”
  一时间，明格被数个拿枪的人包围。明格顿时明白了，这个人不简单，明格慢慢松开手。
  那人一被松开，回手就打了明格一巴掌。明格捂住脸，怒瞪着他。
  他得意的说道：“小娘们儿！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我告诉你，老子是七十六号的人！梁仲春认识吗？他是我姐夫！你还敢打我！来人！给我把她抓到七十六号，看老子不好好折磨死你！”
  “你凭什么抓我？”
  “就凭你阻挠办案！”
  “你们办什么案了？”
  “哈哈哈哈哈哈！小丫头！你是外地人吧？难道你不知道，上海的地盘，七十六号说了算吗？老子说在办案，就是在办案！老子要抓你，你就得进监狱！”
  明格点点头，恶狠狠的冲他说道：“我警告你！抓我，你会后悔的！”
  “把她带走！”
  七十六号门前，明格被戴上了金色手铐，身后还有两个七十六号的人押着她肩膀。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你给我老实点！”
  七十六号几乎每天都在抓人，抓人的又是梁处长的小舅子，没人敢上前替明格说话。
  这时，汪曼春和梁仲春从七十六号的大楼里出来。明格趁机大喊：“曼春姐！！！”
  “闭嘴！你闭嘴！”梁仲春的小舅子立刻捂住她的嘴。
  汪曼春见状，蹙眉叫道：“明格？”
  梁仲春看向汪曼春，问道：“明格？明家二小姐？”
  汪曼春快步上前，拉开梁仲春的小舅子。怒道：“你在干什么？快放开她！”
  明格久久不见故人，一时间热泪盈眶。
  她知道，汪曼春成了汉奸，成了七十六号人人惧怕的女魔头可再次相见，她的脑海里，还是那个小时候，给自己糖吃的曼春姐。
  明格一边哭，一边委屈道：“曼春姐……他们欺负我……”
  汪曼春瞪了一眼梁仲春，梁仲春立刻用他那拐棍狠狠的打了他小舅子一下，吼道：“混账！还不给明小姐打开手铐！”
  “姐夫……”
  “打开！”梁仲春给了他小舅子一个眼神，示意他明格不能惹。
  那人只好不情不愿的拿出钥匙，正欲走进明格。汪曼春回手就打了他一个巴掌，抢过钥匙，怒道：“滚开！”
  那人连忙躲到梁仲春的身边。
  汪曼春迅速解开明格的手铐，明格自由后，一把抱住汪曼春，大声痛哭！
  汪曼春突然回想起明格小时候……
  在自己被明镜刁难的时候，是小明格替自己说话。
  在明楼被他大姐关在家里出不来的时候，是小明格帮自己把信交给明楼，让她得以知道明楼的境况。
  在明楼要去法国的时候，是小明格的一句‘大嫂’让她瞬间充满了希望。
  汪曼春回抱住明格，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道：“好了好了！不哭了没事了！有曼春姐在，没人再敢欺负你！梁处长，我劝你好好想想怎么跟我师哥交代吧！我师哥可是疼这个妹妹疼的紧，他要是知道，明格受了这么大委屈，你的好日子估计就到头了！”
  梁仲春一听这话，连忙鞠躬赔礼道歉：“哎呦哎呦！明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把这畜牲放心上啊！混账东西！还不跟明小姐道歉！”
  那人不愿道歉，梁仲春一个拐棍又打了他一下。
  “对不……”
  这时候，街道上突然来了一辆车，停在七十六号门前。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上去。
  首先下来的，是阿诚。
  阿诚本想给明楼开车门，谁料听到了熟悉的哭声，立即向前望过去，看见明格趴在汪曼春的怀里大声痛哭，她的周围还有梁仲春和十几个七十六号的人。
  阿诚立即跑过去。“明格？你怎么？”
  明格一见靠山来了，一边哭一边松开汪曼春，转移阵地，她一下子抱住阿诚，哭诉道：“阿诚哥，梁仲春的小舅子欺负我！他还对我动手动脚，还要把我关进监狱！！！他还说，上海是七十六号的！”
  车内的明楼听到哭声，连忙下了车，快步上前，看见明格这副样子微微蹙眉，他不知道明格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只知道，明格现在哭的很伤心，若不是遇到特别伤心的事情，她绝对不可能哭的这样委屈！
  明楼有些生气，但依然压制住怒火，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明格一看大哥也来了，立刻又抱住了明楼，指了指梁仲春的小舅子，哽咽道：“也是他打的！”
  梁仲春连忙上前，道：“明长官！这是误会……”
  明楼大喊：“误会？我家小妹哭的这么伤心，你没看见吗？”
  梁仲春顿时一声不敢吭。
  阿诚走到梁仲春小舅子面前，平静的问道：“她的脸是你打的？”
  “是我！那又怎样？她当时也动手了啊！”
  阿诚点点头，突然伸拳打在了那人嘴角上。
  梁仲春连忙挡在他小舅子面前，生怕阿诚一激动，开枪打死他。“阿诚兄弟！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明楼开口道：“我竟不知道上海原来是七十六号说了算！本来我想来看看梁处长和汪处长所管辖的七十六号！竟没想到，我妹妹在这里受了这么大委屈！”
  梁仲春一个劲儿的鞠躬。“明长官息怒！明长官息怒啊！”
  “大哥，算了吧！反正我也没事儿，曼春姐和阿诚哥也帮我出气了，饶了他们一回吧！”
  明楼故作满意的点点头，道：“不愧是我明家的孩子，心胸宽广！梁处长，你听见了！”
  “是……”
  “今天是我家小妹替你求情，我放你一马！否则，你就等着替你小舅子收尸吧！”
  “是是是……”
  “明格，我们走！大哥送你回家！”
  “好……”明格擦擦眼泪，跟着明楼和阿城走了。
  上车前，冲汪曼春道：“谢谢曼春姐！”
  汪曼春笑笑。“不客气！这是曼春姐应该做的！”
  车内，阿诚开车，明楼和明格坐在后面。
  三个人一句话不说，惹得阿诚先开口问道：“明格，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今天早上下的飞机！”
  “怎么突然回来了？这个时候，应该不是放假的时候吧？”
  “我休学了……”
  明楼怒道：“什么？”
  “哎呀……大哥你急什么？”
  “我能不急吗？还有一年就毕业了，你说休学就休学了！”
  “你跟阿诚哥把我一个人扔那，明台又去了港大，你还不允许我自己回国啊！”
  “你现在回来，那三年的学不白上了吗？”
  阿诚在前面一句话不敢说，只是担忧的回头看了明格一眼。
  明格解释道：“大哥，钢琴十级证书我已经拿到了，那就说明，这三年没白上，顶多没有毕业证书！更何况，我一个人在法国，你就放心？你放心，大姐还不放心呢？我回来之前，就跟大姐说过了，大姐已经同意了，说要让你给我联系学校。”
  “联系什么学校？”
  “上海医科大学！”
  “你怎么又想学医了？”
  “怎么啦！你嫌我麻烦啊？明台从小到大不知道换了多少个学校呢，也没见你说个‘不’字！”
  明楼斜了明格一眼。“你怎么说话呢？大哥在你眼里，是那种偏心的人吗？”
  “是是是！大哥不偏心，咱们家，就大姐最偏心！诶？说到大姐，上次我说我要回来，大姐说让你和阿城哥也跟着回来，难道你们回来了，她不知道吗”
  明楼不说话。明格看向阿诚，只见阿诚躲着她眼睛，专心开着车。
  “真不知道啊？大姐真不知道啊？大哥，一个月啦，你不回家，你住哪啊？”
  阿诚接话：“一直住在新政府办公厅里！”
  明楼斥道：“好好开车！”
  明格叹了口气，道：“大哥，你胆子可真是够大的了！大姐要是知道你当了汉奸，回国一个月都不回家，指不定怎么收拾你呢！”
  明楼轻轻拍了明格脑袋一下。
  “哎呦！”明格摸摸自己的头。
  明楼呵斥。“越来越没规矩了！”
  “人家说的是事实吗！”
  明公馆外，阿诚停下车。
  明格看向明楼，道：“大哥，你真不进去啊？”
  “你先回去吧！大哥还有事要做！”
  明格点点头，开了车门，下了车，却并没有立即关上车门，反而冲明楼说道：“大哥！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因为……我是你妹妹！我相信你！”
  明楼冲她笑了一下。
  明格关上车门，离开了。
  阿诚重新启动车，离明公馆越来越远。
  明楼扶了扶自己的额头，紧紧蹙眉。
  “大哥，头又疼了？”
  “不是！阿诚，明格休学了，咱们竟然都不知道？”
  “对不起大哥，这是我的疏忽！我以为，明格不像明台，她自小乖巧懂事，不用派人监视！”
  “那她从小到大有休过学吗？”
  “没有啊……咱们家明格做事情一直都是持之以恒的！你忘啦！明格十岁的时候，发了一次高烧，烧的整个人浑身就跟火炉一样，大姐把她送到医院，跟学校请了假，可明格当时头脑是清醒的，死活就要去上学，最后大姐拗不过她，陪着她把一天的学上完了，上课的时候还打着点滴。”
  “是啊！那她怎么就突然回国了呢？突然就从学音乐改为学医学，这转变有点大吧？”
  “大哥，您不会怀疑明格是我们的人吧？”
  明楼摇摇头，想了一下，又问：“雪狐同志什么时候到沪？”
  “上级发来消息说，是今天！”
  “今天？”
  “对……大哥，您不会怀疑明格就是雪狐吧？”
  “我也不知道，总觉得明格没那么简单！”
  “这应该不会吧？明格怎么看也不像是那个有着赫赫功勋的雪狐同志啊？”
  “那你觉得，明台像是一个军人吗？”
  阿诚顿时无话可说，良久，他说道：“要是明格真的是雪狐，那咱们该怎么做？”
  “再等等吧！阿诚，你跟上级申请一下，我想尽快见一下雪狐同志！”
  “这个我早就申请过了！我想见雪狐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上级驳回了我的请求！”
  “你又背着我私自行动？”
  阿诚笑着抿了抿嘴。
  “算了！上级怎么说？”
  “上级说，雪狐同志身份特殊，身上关乎着许多党中央的绝密信息！所以，只能她来见咱们，不能咱们见她！”
  明楼眯眯眼，淡淡开口：“阿诚，如果咱家小妹真的是雪狐，那看来你我，都得重新认识一下她了！”
  阿诚点点头，道：“雪狐一直在国外出任务，而明格也一直跟着咱们在法国，她要是真的是雪狐，那她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执行任务执行了三年，当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明楼沉痛的闭上双眼，道：“希望……希望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