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五月，国内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墨尔本却开始慢慢走向冬季。
  墨大中花园一角，修长的身影攀住矮墙，一跃而上。
  午后阳光正好，少年坐在矮墙上，叼着根棒棒糖，漫不经心地翻看教材。
  一本教材翻到了底，才见街角那姗姗来迟的人走向自己，简舟逆着光望过去，不爽地眯了眯眼睛，咔嚓一声咬碎口中棒棒糖，等沈郡走到矮墙边，冷声说，“你又迟到。”
  沈郡随手松了松领带，解开领口一颗扣子，含笑的目光映出温和暖意，“抱歉，公司临时加了个会，我开完会就立刻赶过来了。”
  说起公司这事，其实有点阴差阳错。
  沈郡当初骗简舟自家公司破产，又不想整天当无业游民，干脆体验了一把创业时代，搞了个小公司，半年多过去，公司逐渐步入正轨，竟然发展得不错。
  反正他老爸身体倍儿棒，一时半会儿也退不了休，沈郡索性就先这么干着，也算是积累经验。
  唯一不怎么好的，就是创业初期事务太过繁忙，以至某个小朋友对于被无限压缩的约会时间很不满意，至今耿耿于怀。
  简舟把教材扔给沈郡，双手报臂，冷着脸瞪他，“从你出差回来到现在，我们已经六天零九个小时没见过面。”
  他瞥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哦，忘了你还迟到半小时，六天零九个半小时，恭喜，又刷新了记录。”
  虽说沈郡只出差了两天，剩下时间都是因为自己在学校闭关搞课题，一直没回家才见不到面，但简舟还是理直气壮地把锅甩到了沈郡身上。
  小朋友气鼓鼓的样子格外可爱，看得沈郡心里直痒痒，忍不住想揉两把。
  “都是我的错，这样，我下周腾出一周时间来陪你，好不好，不生气了，乖。”他立刻毫无原则地道了歉，冲简舟张开双臂，“下来吧，抱一个。”
  简舟熟练地跳到沈郡怀里。
  他以前很害怕从高处往下跳，现在却不那么怕了，因为沈郡在。
  简舟双手揽着沈郡脖子，漂亮的眼睛映着光，又黑又亮，盯了他好一会儿，不松手，也不说话。
  沈郡没看出简舟眼底的小期待，疑惑道，“真生气了？”
  简舟依旧没说话，靠近沈郡，嘴唇在他下巴轻轻碰了一下，然后抬眼继续面无表情盯着他看，耳根却悄悄泛了红。
  沈郡突然想起小馒头每次被惹得不高兴了，都跑到阳台凹造型的模样，矜贵又高冷，暗戳戳用小眼神示意你来哄，要是真的不理它，它隔一会儿又要过来用鼻尖蹭你两下，再飞快窜回阳台，假装无事发生。
  简而言之就一句话，哼，你的小可爱生气了，还不快滚过来哄！
  沈郡失笑，捏住简舟脸颊，问，“怎么越大脸皮还越薄了？”
  他把人揽到怀里，认认真真接了一个吻，随即靠近简舟耳边，低笑，“不就是想要亲亲？看在小朋友这么想我的份上，奖励你多亲几下。”
  他说到做到，笑着往矮墙一靠，闭上眼睛，就差在脸上写‘任君采撷’四个大字。
  简舟心思被戳穿，嫌弃地说，“谁要亲你，自……”
  “自恋是病，得治，是吧？”沈郡接上他的话，不用看也能想象出小朋友被噎住的表情，唇边笑意更浓，“就知道你要说这个。”
  沈郡静静等了一会儿，等到耐心耗尽，便睁开眼睛，主动亲了亲他的唇角，气息轻洒在简舟脸上，喃喃道，“简舟。”
  简舟下意识应了一声，“嗯？”
  沈郡说，“你好甜。”
  简舟脸色蓦地通红。
  “甜是因为吃了糖。”他没什么气势地瞪了沈郡一眼，威胁道，“下次喝西蒙教授给的浓缩咖啡，苦死你。”
  沈郡根本没在怕的，从简舟唇角蹭到锁骨，一路若即若离地撩过去，“只要是你，喝什么都是甜的。”
  简舟彻底连呼吸都乱了套。
  “小朋友，还是那么容易害羞啊。”沈郡摸了摸简舟滚烫的耳垂，意有所指地逗他，“以后做别的事可怎么办？”
  简舟，“……”
  简舟正值青春期，根本禁不起这么个撩法，可恨沈郡看他脸红得厉害，还善解人意地拉开距离，不再继续逗他。
  沈郡得心应手地给简舟顺毛，拉着他边走边说，“好了好了，不闹了，先去吃饭吧，我听说这附近有一家……”
  简舟被他拉着走了几步，突然反握住沈郡手腕，把人推回墙上，扑过去好一阵‘轻薄’，末了，还坏心眼地在他颈间吮出点点红痕。
  简舟吻的地方衣领根本就遮不住，沈郡到底还是要脸，推了一下他的脑袋，无奈道，“不准闹了。”
  闻言，简舟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抱紧了沈郡，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像禁锢又像是依偎，埋头恶狠狠在沈郡脖子上咬了一口。
  他其实并不舍得用力，最终也只是在沈郡侧颈留下了很浅的牙印。
  简舟轻抚着自己留下的痕迹，弯起眼睛，慢悠悠替沈郡整理好凌乱的衣领，脸上笑意藏都藏不住，却还要装着做错事很后悔，遗憾地告诉他，“遮不住。”
  沈郡一时无言。
  ……他家小猫崽子真的是长大了。
  处在这么个从男孩到男人的过渡阶段，占有欲暴涨，幼稚却依旧。
  像是小动物圈地盘一样，自己的东西就要牢牢看着，恨不得做个标记再盖个戳，然后昭告天下，这个人是他的私有物，谁都不准觊觎。
  特别地、特别地讨人喜欢。
  沈郡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看不出情绪，默默把领口的扣子系回去，说，“遮不住就遮不住，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简舟皱着眉头看他，“你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沈郡勾起唇角，伸手搭在简舟肩上，凑近了与他耳语，“衣服能遮住的地方，随便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轻柔的呼吸扫过耳垂，沈郡刻意压低的声音近在咫尺，低沉而又性感，激起简舟心中一片旖旎。
  他眯起眼睛，忍不住想要吻住沈郡的唇，可才刚刚抬了头，脑袋就被狠狠敲了一下。
  旖旎的情绪猝不及防被打断，简舟被敲得有些懵，捂住额头，满脸都是迷茫，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挨打。
  “问题是遮不住，我明天还要上班，还要去见客户。”沈郡本想多敲他几下，但看着小朋友眼底的委屈又开始心软，拉开他捂着额头的手，在发红的地方揉了两下，没好气地说，“你个笨蛋。”
  简舟自知理亏，却还是不肯示弱地扬了扬眉，一把扯开自己衣领，“咬就咬了，大不了让你咬回来，我明天也要上课的。”
  “呦，你还知道你明天要上课啊。”沈郡温热的手掌覆在简舟侧颈上，指尖轻点，“再这么折腾下去……算了，先欠着吧。”
  简舟稍稍拖长了尾音，“哦。”
  沈郡听得想笑，“你这是什么语气，还是说，你更想让我对你做点什么？”
  回答他的，是简舟一记毫不留情的侧踢。
  沈郡早有预料，轻巧地闪身躲开，还趁机握住了简舟的手，果断岔开话题，问，“我听说这附近有家餐厅，甜品做得很不错，估计你会喜欢，要不要去尝尝看？”
  简舟抬了抬下巴，高冷地拒绝，“不去。”
  沈郡，“他家冰激凌蛋糕全市推荐排名第一。”
  简舟，“……”
  沈郡，“有你最爱的奶糖味。”
  “……”简舟勉为其难地点头，“那走吧。”
  沈郡轻笑，“我车停得远，直接走过去吧，就不开车了。”
  他打开手机导航，牵着简舟走过安静的小路。
  虽是秋天，风景依然很美，可路边大树后不和谐的声音却打破了这一美感。
  简舟不小心听到了几句英文，脚步一顿，面色迅速冷了下来。
  听话里的意思，大概是几个澳洲本地学生，一直瞧不起亚洲人，又不巧被对方在课上抢了风头，所以想故意找茬。
  他偏头往传出声音的地方看过去，瘦弱的亚洲留学生被几个人堵在角落里嘲讽，脸上全是愤怒，隐隐有想要动手的趋势。
  沈郡笑容尽褪，有些担心地看了看简舟，当初因为帮林悦而动手打人的视频被全网疯传，谩骂、人肉、骚扰，天天带着口罩出门的事犹如昨日，历历在目。
  出国之后，简舟再没提过那些事，但沈郡知道他并没有释怀。
  沈郡刚要开口，简舟却忽然握紧了他的手，沉声说，“其实我之后很多次都在想，如果那时候没有帮林悦，是不是会好一些？”
  “也不光是林悦的事，我好像惹过很多事，派出所都进了不少次，你那时候一定快被我烦死了吧？”
  “可是……对不起。”
  简舟甩开沈郡的手，大步迈到那几人身边，千钧一发间挡住了留学生挥向对方的拳头，把他往后拽了两步，冷冷地问，“你大学不想念了？”
  墨大这种学校，处理打架斗殴的学生，非常不留情面。
  留学生正在气头上，也听不懂简舟的话，一边用韩语骂着对方，一边拼命挣扎想推开简舟和对方干架。
  简舟加重语气，用英语又复述了一遍，然后松开留学生，说，“想打就继续，我不拦你。”
  留学生这才冷静下来，想想也觉得后怕，忙对简舟道谢。
  见留学生不敢动手，几个澳洲学生便更加肆无忌惮，嘲笑亚洲人都是胆小鬼，说得非常难听。
  留学生气得咬牙切齿，拳头攥到咯咯作响。
  简舟面色不变，低头摆弄着手机，等几个人嘲笑够了，才平静地说，“我就请教一个问题，学校对于raci**是怎么处理的？”
  澳洲相对其他国家，种族歧视会比较严重，也正因如此，像学校这种教育机构，对于种族歧视是明令禁止的。
  对面几个人瞬间像被掐住脖子的鹌鹑，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简舟扬了扬手机，“不好意思，我刚才录音了。”
  “如果不幸再听到一次类似的言论。”简舟目光冷傲，扫过几人的脸，勾唇淡淡一笑，“我会立刻上报给学校。”
  沈郡站在路边，看刚才还趾高气扬的人，一个个夹着尾巴落荒而逃，由衷佩服他家小朋友。
  还是一百二十分的霸气。
  不管发生过什么，你大佬就是你大佬。
  事实上，大佬心中非常忐忑。
  正所谓，怼人一时爽，一直怼一直爽，呸，不对。
  正所谓，怼人一时爽，怼完泪两行，呸，也不对。
  ……反正他就是有点担心沈郡会不高兴，毕竟他们身处异国无依无靠的，树敌并非好事。
  道理他都懂，可是真要视而不见，他又做不到。
  最难过的那段时间，简舟经常会想起孟方亭。
  就像他说过的。
  如果孟方亭如他们所愿，活成一个正常人，那他就已经死了，与其这样，我还是重新投个胎吧
  简舟也不是完全没动过轻生的念头，可他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不相信下辈子，与其把希望寄托于投胎这种虚无缥缈的事上，还不如活成一个异类。
  嗯，是的，没错！
  他心中理直气也壮，但一触上沈郡目光，顿时又开始泛怂。
  以至于吃他最爱的甜品都味同嚼蜡。
  沈郡猜不出简舟一番跌宕起伏的心思，看他闷头往嘴里不停地塞蛋糕，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说，“我从刚才就想问了，无糖的蛋糕好吃吗？和馒头有什么区别？你不是太久没回国想念家乡菜了吧？”
  他看到菜单上有无糖蛋糕就已经觉得很魔幻了，更魔幻的是简舟竟然点了这种蛋糕。
  简舟呛了一下，硬生生把一口蛋糕咽下去。
  沈郡看他噎得直拍胸口，赶紧把果汁递过去。
  简舟喝了好几口才缓过劲来，难以置信地盯着桌上的蛋糕，搞半天不是他味同嚼蜡，而是嚼了个馒头！
  他点菜的时候心不在焉，根本就没仔细看
  简舟郁闷地瞪他，“好吃！特别好吃！”
  沈郡憋笑憋得很痛苦，他唤来服务生给简舟换了一份甜品，问，“还在想刚才的事？”
  简舟抿了抿唇，犹豫片刻，说，“我刚才……”
  沈郡，“特别帅。”
  简舟一愣，“嗯？”
  沈郡，“我说，你刚才特别帅。”
  简舟面色悄然泛红，他低下头，嘴角才微微扬起，就听沈郡慢悠悠接上后半句，“可惜没有女装。”
  简舟笑容一僵，“沈、郡！”
  沈郡不怕死地继续说，“说起来也巧，我昨天下班路过一家店，给你买了件礼物。”
  “你、死、定、了！”简舟努力克制着把蛋糕扣在他头上的冲动，开始挽袖口，委婉地表示，“餐厅后面有块空地。”
  “嗯，有块空地，还有就是……”沈郡笑吟吟握住简舟手腕，把一个小盒子塞到他掌心里，“简舟，情人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