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没等到仪式结束,齐临就匆匆离开学校去医院了。何毅和何悠扬则等将近散场了才走,两人晃荡在回家路上——
“今天没看见那个‘冰’、还是‘热’同学,有点遗憾。”何毅郁闷地踢飞了路边的石子,十分不稳重。
何悠扬少年老成地拍了拍何毅的背,善解人意地说:“老爸,别难过,我生日那天,邀请他来我们家吃饭行不行啊?就叫他一个,让你们认识一下。”
何毅一愣,直接把人请到家里?上次不还没追到手,你们发展这么迅速的吗?这臭小子!
何毅冷声质问:“这难道就不冒昧了吗?”
何悠扬:“那算了,你们别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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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毅忙说:“别别,你叫上,让我好好看看,谁家倒霉孩子这么不长眼。”
何悠扬:“……”
一到家,何毅就叽叽喳喳地围着许小舒,把儿子对象要上门这件事说得天花乱坠,好像自己儿子终于铁树开花一样。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周飞飞捋清他们在说什么后,立即抬头瞟了眼何悠扬,表哥,你搞什么呢?小姨小姨夫知道你搞基吗?
何悠扬吹了一声婉转的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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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小舒听闻这个消息还挺高兴,虽然儿子处于高三这个紧要关头,但是青春期的萌动不会因繁重学业而止步,过多人为干预反而会适得其反,她倒是欣慰儿子的坦荡:“她有什么忌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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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悠扬看着比他还激动的父母,伸出两根手指摸了摸下巴,像是思忖什么难题:“那可就多了,他就没什么要吃的,仙儿似的,要不……我给你列张单子?”
何毅抢答:“没事,列列列,你先列好,以后再补充。”
周飞飞觉得这一定是个修罗场,甚至不嫌事大地有点期待:“那天除了许愿、吹蜡烛、吃蛋糕,还有别的什么项目吗?”
何悠扬试探性地看了看何毅和许小舒说:“要不……下午你们都找事出去,我们过二人世界?”
何毅和许小舒异口同声:“过你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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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又不干什么!我们的爱情发乎情,止乎礼,天地可鉴,日月可昭!你们不要往龌龊里想!”何悠扬怪罪地看着激动的父母,眼神中透露出你们两个简直不可理喻,“……而且我有东西要单独给他。”
何毅冷静下来,意识到了为人父母的反应过度,退让了一步:“我跟你妈可以出去,家长在旁边总归不自在,但是你让飞飞怎么办?她去哪儿?不行,她留下来和你们一起。”
周飞飞:“其实我……”
何毅朝她挤了挤眼:“就这么决定了,你们三个年轻人在一起总玩得开吧。”
委以重任的周飞飞哀叹一声:“……”
老天啊,谁来救救她。
何悠扬生日当天早上,齐临其实很早就到了他们家楼下。不过太早去有点尴尬,太迟让人等着又不礼貌,便想等时间差不多了再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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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绕着楼徘徊了好久都没有遇到可以做伴一起上去的同学,加上何悠扬又不停地发消息催问他到哪了,他只能打消再转一圈的念头,摁了电梯。
按响门铃,里面很快有了动静,来开门的是何悠扬,他好像已经等待许久,小小地怨了一下他:“你终于舍得来了,快进来。”
何毅和许小舒被叮嘱千遍不要太热情好客,不要围着嘘寒问暖,会吓着人家,他们便在门铃响的那一霎那,躲到厨房间,假装正忙碌地准备膳食。
听见动静,许小舒才小心翼翼地探出一个头,看见了门口的来人:“悠扬,这……”
何毅从她头上探出来,也是一愣,小声嘀咕道:“这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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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阿姨好。”齐临看向何父何母,彬彬有礼地打了声招呼。
又朝周飞飞点了点头:“飞飞。”
“齐临哥哥!”周飞飞人来疯似的大叫,“想死你啦!”
齐临:“……昨天不还见过。”
铁饼也扭着屁股迎了上来,绕在他脚边东嗅西闻,可能是齐临穿了他钟爱的拖鞋。齐临单膝跪地搓了搓他的下巴:“铁饼,你又胖了。”
就这样,他游刃有余地和何悠扬家“四人一狗”都打过了招呼,何毅和许小舒顿时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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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小舒惊的是,这不会就是她的未来儿媳吧。
何毅的重点则有点偏,首先想到的是,这孩子不是害羞认生吗?看这样子不是挺健谈的吗?其次才是——
这不会就是他未来儿媳吧!
书房里那玩意是给他的?
接着他又想到了现在还在他手机相册里静静躺着的那张合照,心中惊跳了一下。
“我是不是来得太早了,其他同学呢?”齐临谨慎地环顾四周,一个认识的同学也没有,刚才何父何母眼神又很怪异,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再一看何悠扬的表情,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把手上一路带着的东西往何悠扬胸口上重重一拍,脸上还是带着笑,但语气恨不得掐死他,低沉又小声地从喉咙里挤出来:“拿好,给你的礼物。”
何悠扬被这毫无保留的一击砸得差点吐血,他接住马上要掉到地上的包装精良的“包裹”——很重,摸起来像……两本五百页的书,让人一点打开的欲望都没有:“救命啊,这又是哪一科的题型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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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毅和许小舒缩回惊恐万分的脑袋,各自在厨房里吸了几口凉气。半晌,何毅灵光一闪:“冰什么,冰——齐临?”
许小舒有气无力地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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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临顿时有点慌,他知道今天来参加生日宴的就他一个人,那何悠扬有没有把他们的关系告诉父母呢?还是只是说是普通朋友?
他自然能够应付一个好朋友的家长,那男朋友的家长呢?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何悠扬,没心没肺地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递给了他:“喝吗?”
“哥,我也要喝。”周飞飞嘴馋。
“要喝自己去冰箱里拿,大冬天的女孩子少喝点冰,热水里泡一泡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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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你这是区别对待,”周飞飞羡慕嫉妒恨地做了个鬼脸,却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她不满地合上冰箱门,叛逆地嘀咕,“谁喝可乐喝热的?”
齐临接过冒着凉气的可乐,猛地往何悠扬脸上一贴,压着嗓子不让厨房里的人听见:“你都跟你爸妈说了什么?嗯?开趴?人呢?”
何悠扬被冰得一激灵,赶紧往后一缩:“嘶,我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那他们刚才干嘛这么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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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长得好看,他们被你的容貌震惊了。”
“何、悠、扬,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还站在门口干什么?快过来吃饭吧。”何毅把最后几道菜端到餐桌上,已经收整好了表情,又是一副温和的样子,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刚才他短暂地和许小舒开了个会,初步达成共识,也许眼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也许是就是一场误会,但又不可能当着人家的面问,还是先把饭吃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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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一步看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当然……也可能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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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次成人仪式见过你,学生代表,是叫齐临是吧。”何毅笑嘻嘻地迎上来,拉开桌边的座位。
许小舒:“是的,之前被悠扬撞骨折的就是他,你手恢复的怎么样啊,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齐临刚还抓着何悠扬要死要活,现在正襟危坐,像一只听话的小兔子,把何悠扬都看呆了,只见他乖巧地摇了摇头:“没有,阿姨,和以前一样了,还能打篮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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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这孩子多好啊,次次年级第一,”何毅点了点其他两个孩子,“你们俩多跟人家学学,人家分享了这么多学习方法,我看你们从来没做过,就知道闷头睡大觉。”
齐临急忙解释:“没有,叔叔,那天的稿子是班主任写的,我也没有按照上面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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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毅:“你看人家还知道谦虚,悠扬你知道‘谦虚’两字怎么写吗?”
相比被数落,何悠扬更惊叹于齐临的内敛含蓄:“……”
何毅:“来来来,多吃点这个,补钙。”
齐临接过一块比碗加大了一圈的排骨,不动声色道:“……谢谢叔叔。”
他这辈子大概都不会骨质疏松了。
许小舒:“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随便做了点,你不要客气。”
何悠扬看着满桌色香味俱全、品种丰富的菜肴,这叫随便做了点儿?他倒是有一点面对满汉全席,不知道从哪儿下筷子的感觉,反正平日里他是没这个待遇。
何悠扬列的那张忌口单子,洋洋洒洒三千字。不过因为项目实在太多,难免还是有漏网之鱼,不可能面面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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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爱吃,我不挑。”说着就夹了一大筷子芹菜到碗里,好养活极了,好像给点水给个盆子就能生长的水仙花。
你还不挑?戏过了吧?就不信你吃得下去。
然后何悠扬就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把平日里骂得狗血淋头的芹菜放进嘴里,咽了下去,完了还暖心地一笑:“阿姨厨艺真好。”
演技自然不做作,他竟有点辨不清,齐临现在是装的,还是在学校食堂是装的。
一顿饭下来,齐临心里大概有了数,在一团乱麻中找准了自己的定位——他应该是何悠扬一位顶要好的朋友,他们俩的关系还没被家长知道。
因为一半时间,何父何母都在夸赞他成绩优异、乖巧懂事,还有一半时间是在对余下两人说“你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毫无查户口的迹象。
他便放心了,争着跟何父何母一起收拾餐桌。
“你今天怎么这么贤惠?”拥有犯懒特权的寿星何悠扬在爸妈洗碗的间隙凑过来好奇地老鼠舔猫鼻。
齐临正小心翼翼地在蛋糕上插蜡烛,生怕手一抖破坏造型:“滚,别碍事。”
何悠扬:“……”
看来只对我凶而已。
喜食甜食的周飞飞两眼冒爱心,口水都快流到桌上了,两手各抓一把叉子,目光炯炯时刻准备着饿狼扑食。
“哎呀!我不要戴这个丑帽子。”何毅折好寿星帽,偷偷下手,压坏了何悠扬精心整理的发型。
“叔叔折了半天,你就戴着吧。”刚才还让他有多远滚多远的齐临此时十分善解人意。
何悠扬生无可恋地放弃了挣扎:“……”
相比之下,他简直是一个不懂得老父亲辛苦的不孝子。
蛋糕不知道是谁定的,中间一只焦糖做的充满童趣的卡通狗,吐着鲜红的舌头,旁边围了一圈可爱小巧的狗骨头,显然不符合何悠扬这个年纪成熟稳重的气质。
“我要这只狗!谁也别和我抢!”何悠扬激动地搓了搓手,先下手为强。
许小舒拍开他的手:“急什么,蜡烛还没点呢,愿还没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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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毅拉上窗帘,关了灯,屋里顿时一片漆黑,氛围浓厚。他又找来打火机,把“十九”两字点上。
暖黄温馨的烛光摇曳了几下,慢慢地稳定下来,不急不慢地烧着,何悠扬在这唯一的光源前,看了看周围的每一个人。
周飞飞如饥似渴的眼神在他和蛋糕之间徘徊,希望他赶快吹灭蜡烛好分蛋糕。许小舒和何毅带着期冀地看着他,期待他许下心愿成长一岁,从此前路无忧、平安喜乐。
齐临也盯着他看,不过既非催促他吹灭蜡烛,亦非祝愿他成长快乐,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又是那种清澈透底的眼神,如玻璃般通透的虹膜中还倒映着两团极细极小的柔和烛光,幽幽一闪。
他突然福至心灵,在众目睽睽下一把抓过齐临的手,包在手中,在胸前十指交叉闭了眼,好像这是一个多么理所当然的举动。
你疯了吗?
齐临顿时外焦里嫩,心跳如雷,寒毛都竖了起来。他根本不敢去打量何父何母的表情,连用余光撇一眼都不敢,他用尽全力抽手想要挣脱,可是何悠扬紧紧扣着他,不放开一丝一毫。
他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何悠扬掌心的皮肉里,而眼前的人就像失去触觉一样,虔诚地默念着什么,眉头都没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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