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启言7
“阮沅那个叫石勇敢的干哥,他手底下不是有一帮兄弟吗?那些校园暴力的毛头小子天不怕地不怕,最听已经出了社会的‘大哥’的话,你可以找个大舅子罩着你。”
“不过如果是出于这种目的接近阮沅的话,对她来说会很残忍,所以前提是你确实真心实意喜欢她。”
阴黎说完,看到他脸上表情略显怪异,便转过头轻咳了一声,“嗯……作为老师,鼓励同学早恋肯定是不应该的,但我怕不把话说到位一点,你会听不明白。”
苏启言思索了片刻,点点头表示懂了她的意思,“我不会和阮沅谈恋爱。不过……我会尽量把她当成亲妹妹一样对她好,争取她的干哥也变成我的干哥。”
阴黎赞赏地看他一眼,“我还以为你肯定会拒绝这个提议,我都准备了b计划。”
这确实是阴黎没有想到的,苏启言竟然毫无心理负担地,瞬间就接受了这个建议。毕竟少年多傲气,依靠裙带关系获利在大部分十七八岁的男孩子看来跟吃软饭无异。
“b计划是什么?”
“b计划要蜿蜒曲折一些,说起来就是逐个击破。”
两人相视一笑,互相都有一种恰逢知己惺惺相惜的感觉。阴黎是觉得苏启言心思成熟,和她有着六岁的年龄差,居然还完全没有代沟。而苏启言呢,他是感觉自己窥见了阴黎温柔师长面具下的一丝腹黑,对她的了解又深刻了一寸。
阴黎起身,拍拍裙子上沾到的灰,“走吧,去给你脸上抹点药。”
苏启言坐着没动,仰头望着她,“我能和你再聊会儿天吗?”
他此刻的神情很乖,少年还未脱尽青涩的轮廓十分漂亮,真的是天使一样的脸庞,只可惜那双眼睛里的阴翳太过厚重,阴黎真的很期待看到他不染尘埃的清澈眼神。
她想也没想就答道,“可以啊。”说着就又坐了下来。
苏启言开口,很认真地看着她,“包括想办法帮我解决这种处境也是出于你对自己的另外一种补偿?”
阴黎点点头,“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遭遇过校园暴力。”
她见他眼神一凝,没忍住轻笑了声,“很奇怪吗?”
苏启言立马垂下眼睫,“……嗯,你这样好,那些人不该这样。”
他语气轻轻地,看不出来异样,但阴黎还是皱眉,用了很强硬的语气道,“你抬眼看我。”
她感觉自己仿佛摸到了苏启言情绪变化的边。
他气质阴郁又沉默寡言,实在很难看出他什么时候突然有了激烈的情绪变化。但阴黎目睹了三次校园暴力之后,发现苏启言表现得越是平静无波的时候,他心底的情绪才越是激荡翻涌。
就好比同一件让人愤怒的事情,百分之八十的人面对时会把愤怒宣泄出来,而苏启言会反常地把情绪抓回来,收住它们压缩它们,让它们碰撞浓缩,最终变成一层薄薄的暗膜覆盖在眼睛上。
只要细致观察,就能发现苏启言正常时是有一定的情绪外露的,虽然较之常人来说仍旧十分内敛,阴黎就是在这一刻发现他收回了那些微小的外露情绪。
苏启言睫毛颤了一下,半晌后终是抬起眼皮。
果然,那双眼睛里的暗色在汹涌流转,仿佛下一秒就有风暴怒现。
阴黎面露不赞同,然后苏启言干脆转开了头。
“你也讨厌我是吗?”在阴黎看不见的方向,他双眼漆黑如魅影。
“不”阴黎摇头,“我只是很惋惜,苏启言你的眼睛很漂亮,就像我对你声音的看法一样,你也不该让这双眼睛蒙尘。”
他很快又转回头,“只有你会这么认为。”
那双眼里的风暴停了,其实准苏大学家心里还住着一个特别好哄的小孩子呢,阴黎没忍住还是想摸头,“以后会有很多人这么认为的,相信老师。”
他侧了侧头躲过她的手,“那些人为什么欺负你?”
“以前我也不明白,后来想通了,这种事情不应该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苏启言,如果我说只是因为我太优秀了,以及那些人有病,你信吗?”
苏启言毫不犹豫地点头。
她温柔一笑,“那如果我说,同样你的处境也是因为这两个原因,你信吗?”
苏启言沉默片刻,“我相信你,不过同样,我觉得只有你会持这种看法。”
阴黎换了另外一种方式说服他,“那你就努力变得优秀,让更多人相信我的想法。”
苏启言很认真地看着她,用很认真的语气,“你相信吗,事实上我一直在这么做。”
阴黎点头,“我相信,哪怕没有老师的支持,你以后也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人。”
“谢谢。”苏启言很少说这两个字。
学校准备建设校广播站,广播站站长的职位校长直接指定了阴黎,大概是觉得阴黎从市里过来思想新潮,气质也符合播音员的标准,甚至名校出身学历也高。
阴黎大中午晃悠到这边就是为了看看广播的喇叭按在哪里比较合适。
她把这事和苏启言说了,“你愿意加入吗?”
“全校都能听见我的声音?” 苏启言有些犹豫,他觉得自己并不是个招人喜欢的人,他怕给阴黎添麻烦。
“唔……校长把这么艰巨的任务交到我手上,而我到现在却还一个帮手都没有,你的嗓音条件很好,招才纳贤,苏启言,老师非常需要你的加入。”阴黎可耻地卖了个惨。
苏启言点了点头,自动忽略了最后三个字。
广播站的建设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从购买设备到布置播音室,半个月后,苏启言就被告知马上要亮嗓了。
周六这天,他吃过早饭后带着稿子来到学校,播音室在常务楼,办公室有限,只能把档案室腾出半间来。
当他走进播音室的时候发现里面除了阴黎还有另外一个人。
阮沅正拿着稿子读着,感觉光线突然暗了下她下意识抬头,“诶?启言哥哥,你怎么过来了!”
阴黎从办公桌上起身,“是我叫他来的,启言和你一样,即将成为广播站的播音员,来吧,你们谁先读,让我看看过不过关。”
“我先来吧。”活泼开朗的阮沅自告奋勇。
阮沅的普通话还不错,声音清脆悦耳,阴黎给她挑的就是一片基调喜悦明快的稿子。
“阮沅你的问题我待会再说,苏启言你又念来听听。”
苏启言点点头,从书包里拿出稿件。
他的稿子是一篇个人传记,主人公是一位春蚕到死丝方尽的科学家。苏启言那娓娓道来的语气不急不缓,却又十分煽情,在他的声音里阴黎听到了临危受命的毅然决然,听到了戈壁滩的孤独坚守,更听到了病卧弥留的牵肠挂肚……
这是一位耳熟能详的科学家,阴黎抹了一把眼,“你自己对稿子做了改动?”
苏启言看着她沾湿的睫毛怔怔地点了下头。
旁边的阮沅更夸张,两行泪已经成了沟,她捂住脸吸鼻子,“阴老师别看我,好丢人。”
阴黎被逗笑,忍不住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怎么个丢人法?我猜一定是自己念得太差忍不住自惭形秽了。”
阮沅脚一跺负气地转过身去,“启言哥哥的声音本来就好听!拿我跟他比不公平!”
阴黎看着苏启言笑道,“除了我以外,这是第二个人说你声音好听了哦。”
“真的……念得很好吗?”
他语气里的不确定太明显了,连阮沅都忍不住转过身来重重点头。
“嗯。”阴黎再次肯定道,“至少我觉得无可挑剔,并且改动也很用心。说说你对这篇稿子的理解,你一定是有自己的理解才能把它诠释得如此感人。”
苏启言拿起手上删改得密密麻麻的纸张,“科学是孤独的,但科学家的心是热忱的。寻找到人生的答案才能坚持住一件事,一切外因终究会回归到内因,他的答案我想是祖国和奉献。”
阴黎点头,“没错,你抓住了主旨。阮沅这就是我要说的很重要的一点,首先我们要能读懂手里的稿子才能读好手里的稿子。在这个基础上再讲究情绪的把控,音准、停顿、重读等等,就跟写诗推敲一样,读稿子也要一句句地反复琢磨。”
她顿了顿,“苏启言这篇稿子你练习了多少遍?”
“不记得了,大概……五十遍应该有。”
“阮沅呢?”
小白兔羞愧地咬唇,“我……就……读通顺了。”
阴黎轻拍了她的头,“小偷懒,跟你启言哥哥学学,不然周一你可就真成陪衬咯~”
苏启言在她俩打趣的时候撇头轻勾了下唇角,事实上这篇稿子他练习了不下一百遍,他很慎重地对待阴黎的期望,此刻也很满意这个成效,阴黎的肯定他听一万遍都不嫌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