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承湳26

  虽然生气,但听到说容承湳吃了败仗,阴黎还是揪心了一把。
  季良筹手里原有的五个大省,早在容承湳开打前就已经缩水得只剩两个半了,被容承湳打到现在仅剩下这最后的一隅之地。
  按理说容承湳一鼓作气灭掉季良筹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事情没有这么容易。
  最后这个省是季良筹的老巢,军事布防和武器装备通通不容小觑。又是手里最后一块儿地,心里发狠的季良筹打的是破釜沉舟同归于尽的主意。
  加之容军这边连续紧张开战两年多,很多人连家都不曾回过一次,已经显露了些许疲态。
  督帅府里的小少爷已经能走能跑了,不出意外地继承了容雄的大圆眼睛。
  可能是由于早产,也可能是遗传了王兰芝的纤细身形,容齐修不怎么长肉,不过小小的身子顶着圆乎乎的脑袋,小小的脸顶着圆圆的眼睛,看着确实挺乖。
  他已经两岁出头了,但还一次都没见过容承湳,倒是会喊哥哥了,得益于容雄有事没事就拿着容承湳的照片指给他看。
  容承湳不在督帅府的这两年,王兰芝过得可以说顺心如意,讨好她的人越来越多,不乏跟随者。但再顺心如意,她也忘不了当初的银针之痛,心里一直记恨着这件事。
  在容雄派人去前线补充弹药时,王兰芝使了点手段将这事儿给拖延了下来。可以说容承湳吃的这场败仗里有她很大的手笔。
  阴黎悄悄地又溜了出来,这次还带着一小队人,这一小队人是她九岁的时候阴正廷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算得上是这队人的直属领导。
  上次她偷跑去容城,也是借了这十来人的掩护。后面被阴岚接回来后,阴正廷防止她再胡来,把这小队人给收了回去。不过看她安分了两年,就又把人还给她了。
  阴黎带着人一路北上,直接找到在豫省驻扎的绥军指挥官窦天。
  窦天长相粗犷,看着十分不好说话,但其实比绥军另外一位长相温和的指挥官余开霁好说话多了,阴黎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差。
  阴黎见到窦天,直接挑明问容承湳那边的情况。
  外患严重,为了保证局势不过于动荡,绥军必须稳坐不动。虽然在另外两家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随便进去插一脚都能得点甜头,但阴正廷不是季良筹,做不出把投降当睦邻这种事儿。
  虽说不去插一脚,但那两家的情况,绥军这边一直密切关注着。
  “容军那边死伤不算严重,但除非他们能速战速决在三个月内打败季良筹,否则入冬后,不习惯严寒天气,作战就更困难了。”
  “他们的弹药物资似乎有些供应不足,上一战打了两天一夜,容军最开始火力很猛,后面就弱下来了,被反扑。强攻时机可是作战的重要学问。我还以为那小子准备充分呢,看来还是经验太少,预判错误了。”
  窦天把大致情况告诉阴黎,然后突然灵光一闪,惊醒道,“你该不是又偷偷跑出来的吧!”
  阴黎睁着眼睛撒谎,“当然不是,窦叔叔可不可以让我用用你的专用电话?我想给姑父打个电话。”
  窦天看她竟然还敢联络穆思明,想来也不是偷溜出来的,于是也就没通知阴正廷她在豫省的事儿。
  阴黎找了个借口将他支开,然后给穆思明去了电话,这种跨省的国内长途需要转接,而且还涉及到权限问题,不是每部座机都能打的。
  她打的是广浦军校校长办公室的电话,转接等待的过程有两分钟的静默,只能听见电流的呲滋声。
  “求天保佑求天保佑,姑父你可一定要在办公室啊......”
  “喂?”
  熟悉的温润的声音响起,阴黎眼睛一亮,“姑父!”
  “阿黎,你怎么又跑了。”
  穆思明语气带着无奈,却没责怪,甚至对于突然接到她的电话都没有丝毫的惊讶。
  阴黎打着哈哈,避过离家出走这个话题,“姑父你怎么好像专门在等我的电话一样。”
  电话里穆思明的声音带上笑意,“没错,姑父守在办公室就是在等你这通电话。”
  “姑父,阿黎有事想要......”她话还没说完就听一声咆哮,那高亢的女声、气到嘶戾的语调、吼着赶紧滚回家的人,不是阴岚又是谁。
  阴黎吓得一抖,忍不住哭丧了脸,原来守着等着自己打这通电话的是两个人啊......
  她求饶一声,“姑姑......”
  “别叫我姑姑!”阴岚还在发脾气,噼里啪啦间隐约有一声,“还是我来和她说吧。”然后人声消失,有出现片刻杂音。
  阴黎猜应该是在交换听筒,她一下来了精神。
  果不其然人声再次响起时,男声平稳温润。
  “阿黎,什么时候回来?”
  阴黎疯狂讨好,“这就回来这就回来!”
  穆思明声音里有笑意,“这就回来?难道事情这么快就办完了?”
  呃。。阴黎梗住,哎,家里有个太聪明的监护人,真难!
  “没呢......所以才想着找姑父帮我个忙。”
  杂音一响,听筒又被换了,阴岚怒气冲冲的声音再次响起,“立刻!马上!赶紧滚回家!”
  阴黎再次叹气,一个聪明的监护人加一个暴躁的监护人,这日子,何止是难啊。
  “姑姑,借我点弹药吧。”事已至此,她也只好开门见山。
  阴岚一听,一口老血卡在支气管里,“你要弹药做什么?你还要上战场不成!你要是不回来,信不信我让窦师长直接把你拷了塞刑车里押回广粤!”
  阴黎撇嘴,“那也太伤面子了,多丢人啊。”
  “窦师长在你旁边吗?让他接电话!”
  “姑姑——”
  阴黎悲惨凄绝地趴在桌上,“您可是我亲姑姑啊,您就借我点弹药吧——”
  电话那头,穆思明给阴岚顺着气儿,却无端被瞪了一眼,他好笑道,“干嘛瞪我?”
  阴岚抠着电话圆盘,“你的话应验了,这丫头胳膊肘往外拐得都要给敌人送弹药了。指不定什么时候那送出去的一把把枪,枪口就朝着我们了。还有送出去的子弹手榴弹,最后全挨我们自己人身上!”
  穆思明抚着她背的手一顿,我...貌似没有说过这种话......
  对于这个天降大锅,他反应了好一会儿,理解过来后笑得直摇头。
  原来是只有说狠话的胆子,却没有承担狠话后果的胆子。这是担心伤了小姑娘的心,怕小姑娘不再喜欢自己了。哎,看来两个都是小姑娘。
  阴黎有些黯然,一边是容承湳,一边是亲人,她选哪边都没办法。一想到阴岚的设想,她就再也开不了帮容承湳借弹药的话。
  当时穆思明接她回广粤时,她坐上离开容城的车,一路欢欢喜喜,可谁又知道她心里叹了多少口气。
  这是一种牵扯,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不只是为难,还会违心,理智和情感要死命厮杀。
  电话里太过安静,阴岚皱眉,直接将听筒怼给穆思明,“你和她说。”
  穆思明好笑,“你都把锅甩给我了,她还怎么肯听我的?”
  阴岚怄着气,“甩给你,她也只会记恨我。”
  怎么突然两边都得安慰了......穆思明叹气,“阿黎哪里是这么小心眼的人。”他抱了抱她,“别担心,阿黎早就懂事了,不会怪你的。”
  穆思明对着话筒放轻声音,“阿黎,没哭吧?”
  “没有,姑父别瞎猜,我没事......”
  穆思明知道哪怕没哭估计也很不好受了,不然按照以往,肯定会趁机博取同情以实现目的。
  他拍着阴岚的背,对着阴黎道,“你没哭你姑姑倒是哭了。”
  “谁哭了!”
  声音虽然哽得不太明显,但也是哽的,阴黎:“......”
  穆思明一手拿着听筒,一手带着妻子的头往自己肩上靠,嗓子痒咳了一声,“阿黎,你姑姑说那些话只是担心你,想让你尽快回家。”
  “嗯......”
  “你姑姑说完就后悔了。”
  “嗯,姑姑没有错。”
  阴岚听到这句,眼睛红得更厉害了。最后电话挂断后都没停下,穆思明什么都不说,就等着她哭完。
  阴岚断断续续,“我就是知道只有这么说她才肯心甘情愿地回家,她都不想想这么跑出去我有多担心她,她才这么点大,就被那小子给拐走了,死心塌地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一边不愤,一边又矛盾难受后悔,“我不该说那些话的,她听了那些话肯定难受死了,我明明知道十头牛都拉她不回来却还是要拿亲情去捆绑她,万一真把她给捆住了,她还怎么能开心......”
  当年阴正廷也是不同意阴岚和穆思明在一起,那时候穆思明还不是广浦军校的校长,类似的情况,那番狠话阴正廷也对阴岚说过。
  穆思明吻了吻她的额头,“阴岚,我们在一起了。”
  他轻轻替她擦去眼泪,“你最后不还是答应把弹药借给她了?你并没有伤害她......放宽心,你得对阿黎的眼光自信点,阴家的女儿什么时候看走眼过?”
  “......你这是在夸谁呢?”阴岚抹了把眼睫,收起为数不多的感性后又是美飒的代言人了。
  穆思明笑着承认,“明着夸你,暗着夸我自己。”
  阴黎本是答应好立马回家的,但最后还是偷偷跟上了运送弹药的队伍。
  她坐在枪.支.弹.药堆儿里,对着广粤的大致方向双手合十,“好姑姑,我就只去看一眼,绝对绝对没有下次了!”
  容承湳半身血地进到指挥帐,他左手臂连着中了两颗子弹,鲜血跟开满了的水龙头一样。
  其他人看着着急,“少帅不要紧吧?”
  战地医护跟在后边打帘进来,两个健全人一路小跑着才跟上了他这个病号。
  容承湳完好的右手摆了两摆,“运气好,没伤着筋也没伤着骨,也就看着严重,子.弹都不用取。”
  ......一颗子.弹擦破了动脉,一颗子.弹直接射穿手臂......确实没伤筋伤骨,确实不用取子弹,这话似乎没毛病......
  外面炮火连天,容承湳走到电台那,敲了敲桌面,“那边怎么回复,补给还有多久能到?”
  一双双军长眼睛全压在自己身上,电报员将耳机摘下,慢慢比了个数学手势,“还要......三天......”
  一个指挥官一下急了,声音差点盖过炮声,“那边到底搞的什么鬼?!这么紧急的事情,拖到现在就算了,还要三天!我去他妈的还要三天!”
  如果这事儿放在容承湳刚出征的那段时间,众人会猜测这种情况是容雄故意为之,为亲儿子除去后患,想弃了容承湳这个羽翼渐丰的养子。然后心情复杂到觉得跟着出来这趟,怕是跟着送死来了,从而萌生退意。
  但已经打到这个份儿上了,众人早以肯定了容承湳的能力,虽然对于后方迟迟不送补给的行为仍有某些猜测,但不至于扯容承湳后腿,或者留他一个在战场上孤勇。
  众人陷入思索,一个军官道:“少帅,再按这种打法,别说三天了,两天我们都撑不了。这种情况怎么办,撤退吗?”
  容承湳抬起手,方便医护给剪掉被血浸重了的破烂衣袖,“你以为季良筹看不出来我们快没弹药了吗?他之所以没下令狠命进攻,不就是摸不准我们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你一退,看他会不会饿狼扑食扑上来?到时候又怎么办?任打任杀?还是退到补给线?那边只告诉了你补给还在路上,你又知不知道具体在哪条路上?补给线都不知道在哪儿,你告诉我怎么退?”
  一连串问题,把人问懵了。
  参谋长想了想,“那就只能留一部分人顶在这里了,我们必须得留存大部队的实力,这样才有机会反扑回去。”
  容承湳单手打开地图,看了两眼,“也只能这样了。”
  参谋长神情凝重,“少帅......如果三天后仍旧没有补给怎么办?”
  “到嘴的鸭子都能飞,那只能说明季良筹确实该活。”
  医护拿止血带在他伤口的近心端绑住止血,然后准备消毒包扎,“少帅,确定不用麻药吗?”
  容承湳眼神奇怪,“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用麻药?能用麻药我为什么不用?”
  医生:“......”难道是您急匆匆离开,说随便把血止了就行?
  “那少帅我们得回医务室。”
  容承湳皱眉,“哪儿那么麻烦,你直接缝。”
  “......那您忍着。”医生动作利落地做好消毒处理,然后准备缝合伤口。
  容承湳眉都没皱一下,指着地图和各个指挥官商讨何时撤退,又撤退到哪里。
  医生缠完绷带,众人也商讨出了结果。
  容承湳正要下令,通报兵突然在军帐外喊了声,“报告!”
  “进来。”
  通报兵一脸喜色,“少帅,弹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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