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

  苏棠的心情非常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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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顾清影观察而得出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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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际上苏棠从不是王了然那种能藏的好情绪的怪物,她不高兴,谁都看得出来。
  但顾清影感觉出的是一种极度低落极度消极的情绪,不单单是不高兴。
  早起时,苏棠就不见了,往来送吃食用具的人也不跟顾清影说话。雨下了一夜,地上湿漉漉的,顾清影想着苏棠夜里淋雨,也不知道有没有生病。
  可再一想飞仙观,心口一抽一抽地痛,真没勇气去找她,更不想看到独孤长欣他们,甚至有了想从督令府逃走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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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人限制她的人身自由,只是行李被一一打开过,道袍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件颜色清浅的春裳,约是苏棠干的。
  顾清影蜷缩在床上,把事情细细地想了一遍——独孤长欣为何去飞仙观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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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何第二日又带着玉面先生和霜夜及时地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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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为了引出貊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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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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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清影无力地在被面上一捶,甚至怀疑自己发烧生病也不是意外——如果南凝儿没有用迷药呢?
  自己会尽快带着苏棠走,而且不会离开她半步。
  那种虚弱无力的感觉又回来了,恨意卷起,却不知道恨谁。可是冷静下去细细思考——引出貊良后,独孤长欣没有即刻击杀,反而留出一大把时间让人叫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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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全部杀尽。
  顾清影怔怔抬头——
  独孤长欣会用什么理由向宗风翊解释?前一晚才说过武林门派不论少了哪一个都是域主的损失,第二日就将这种损失付诸实践。
  根本没有完美的理由能交代。
  除非,是宗风翊默许的。
  想到这里,顾清影惊慌起身,胡乱扯了件衣裳,气喘吁吁地冲至门口,正遇上婢女送药。
  小姑娘被她猛力拉住,药汤撒了小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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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莫怪,在下想问……”
  顾清影脚步虚浮,站不太稳,“飞仙观……”
  小姑娘身子一缩,小声道:“是南宫羽的残党干的……”
  顾清影一脱力,瘫倒下去撞得小姑娘的托盘药碗都翻了,也顾不上捡,忙去扶她,又被她给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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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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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清影十指冰凉——
  宗风翊不信,他不信活下来的人毫无问题。如果他默令飞仙观被屠,同样活下来的洛玉阳凭什么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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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姑娘被她苍白的脸色吓住,但还是回答她:“丹夫人在前厅呢。”
  往来的侍卫比印象中少了许多,廊上空荡荡的,堂中窗户开着,门口站着人,顾清影扶着拐角的石墙躲回,直觉里头有人不想谁来打扰,只能退到窗边,望到苏棠拎着一张纸,侧脸看上去神情冷淡,隐隐有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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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之前广发天下的丧令,密密麻麻的人名,白纸黑字,一笔一划都是顾清影不可昭人的血债。
  苏棠看完了,一掌按在桌上,“是我太没用了,被你们拿去当人质。王了然很得意,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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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捂着心口停顿片刻,“她那样的人……你们让她那样的人做这种事情……”
  独孤长欣被她怨毒的目光直视,“丹夫人何故如此看着老身?”
  苏棠道:“大人的亲姐姐被屋里这位陷害了,你们还能和平同处一室,看来是同道中人。我现在是不是在和三个南域人聊天呢?”
  独孤长欣毫无惧色:“老身奉域主大人之命行事而已。至于明若被收押……那是域主的意思,老身正因忠心耿耿,方无二话,依旧忠于职守,大人有疑心,我等助他无忧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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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棠哭笑不得,“罢了!人都死了——”
  她想说死了就死了罢,但还是选择闭嘴——何必总说这些冷毒的话呢,沉默寡言也好。
  独孤长欣却捻着金线起身,“少了一个,一个小道士,连夜出了城,往尚京去了。”
  苏棠自然不知少了哪一个,窗外的顾清影惊忆那日似乎从未见过莫琛,当即一颗心悬起来。苏棠声音发颤,再不那么强硬逼人。话说出口,自己都惊:“不管是谁,他什么都不知道,既然走了,就放过他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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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面先生的表情骤然变得复杂极了,既悲悯又无奈还欣慰,霜夜了当道:“独孤大人知道得这么清楚,连他去哪儿都知道。想来已经当机立断地杀了。”
  苏棠僵立当场,咬牙切齿吐出两个字:“何必……”
  “何必?”独孤长欣倒开始失望了:“丹夫人也会如此问?老身还以为你能懂……做事不能留祸患,夫人不一向杀伐果断吗,突然心软了?”
  苏棠怒气无处可发,忽听窗外一声闷响,而玉面先生等人皆无惊色,早知有人窗外偷听却不说,霜夜折扇一开,悠然看苏棠冲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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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拐转的窗下已经无人。
  苏棠恨恨追去,终在下一个拐角追上顾清影,道人背对着她,不转身,扶住墙上的烛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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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棠欲言又止,伸手要去握她手臂,动作僵在半空,半途而弃,低声道:“这回真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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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狠狠心,“你节哀罢,回去休息。”
  顾清影颤栗着往前走,声音低沉:“我……只是想告诉你……洛玉阳也没死……也受了宗风翊的嘉奖……恐怕也会遭祸……”
  她垂着头,想尽快离开苏棠的视线,身后人似乎笑了几声,带哭腔:“顾清影,你真的很好……你真的喜欢我吗?他是情敌,你也不想他死吗,这时候你也有心去管别人的死活?”
  顾清影五指一颤,“无辜之人,为何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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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迈出一步,苏棠突然厉声喝住她:“站住!”
  “我呢?我从来不无辜,我不该死?”
  顾清影终于肯回头,看见苏棠绣着海棠花的衣襟。
  苏棠想起上回顾清影声泪俱下的样子,悔之晚矣,懊恼自己又说这种话激她,脸上很快浮现愧悔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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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清影痴痴惘惘地摇了摇头,晨风一拂,吹动那件浅黄色长衫,消瘦的身形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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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死了,我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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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扔下这一句,方缓缓消失在苏棠视野里,未再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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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棠不由自主地笑,她真的几乎忘了洛玉阳,丧令上没有他的名字也没看出来。
  可是顾清影终于也会说这么动人的话了。
  再怎么样也没法不高兴得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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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重又踏进门里,已经猜到了答案,更不想问,却还是只能问一句:“罗刹楼也屠了么……”
  独孤长欣道:“未曾。”
  苏棠不惊喜,总觉得有诈,忧虑更盛:“为何?”
  霜夜只道:“他不在罗刹楼,屠了也无用,所谓南宫羽的残党也不能上天入地哪儿都来去自如罢。”
  独孤长欣同苏棠擦肩而过,走进雨后的温柔晨光里,这样的阳光,照得每道皱纹都无处藏身,但再怎么看,她都是个平和的老妇人,自有一种大家养出的端然贵气。
  这种样子是苏棠从来不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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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独孤长欣面对这个小了自己几十岁,又风华正茂明**人的女人时亦毫不自惭形愧。
  洛玉阳的死活,莫琛的死活,都不是苏棠在意的。
  她最恨的是她的顾清影剑上沾了那么多无辜人的血,她那一尘不染的宝物被人丢进血池里毁了。
  偏偏还是因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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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暂的沉默中,苏棠冲到案边,抓过那张丧令狠狠撕得粉碎。
  她巴不得是自己杀的人,要是换做她,一定杀得更利落,不会落下一个活口,也不会被人看见。
  一想到这许多人顾清影都不认识,想到顾清影说无辜之人为何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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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回顾清影偏偏不生她的气,连句重话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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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理解所有的变故,还理解这些都不是苏棠的错。
  甚至都不提那个被掐死的无辜者。
  她一把挥开那摊碎屑,冷冷道:“先生,我们单独谈谈,好吗?”
  霜夜仿佛就等着这一句,当即利落出门,带走门口守卫,片刻未犹豫。
  玉面先生推给她一杯茶,被她随意握住,瞟一眼,指尖微微抖着,饮了一口,蹙眉道:“太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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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面先生道:“要说的话很长,多添几道水就会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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