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5邀请

  大概有人注意到了花家的安保阵势,和郡王府虽与别家有过口角,但战火没烧到花家。
  待到巳时过半,湖边平坦之地已无空余,俱被各色帷幔包围。
  花无尽听乐福说,荣国公府和武成候府两处最为热闹,不管女眷还是男宾,通通络绎不绝。
  花家这边无人出头交际,老的少的都拘在帷幔之内,不是玩水就是画画,要么吃东西,恣意悠然。
  太阳渐渐升高,逼近正午时,花无尽大致画完一张小画,有人来寻她了。
  来的是和郡王府的管事婆子。
  这位梳着利落的圆髻,上面斜插了把金簪,两耳上挂着金丁香,穿一身酱红色缎面褙子,容貌端庄,说起话来不卑不亢。
  “我家世子夫人听说花娘子书画双绝,特邀娘子切磋技艺,还请娘子不吝赐教。”
  郡王世子夫人,派了个管事婆子来请花无尽,虽然不太尊重,但在道理上没有问题。
  花无尽是国公府的大小姐没错,甚至还是皇长子的母亲,皇上目前唯一的女人,却始终差着一个名分。
  名不正,则言不顺。
  不过,花无尽不打算理会名分和诰命等级的问题,说她居功自傲也好,狂妄自大也罢,她就是不想给这位世子夫人面子。
  她把笔扔进笔洗里,扬声道:“乐福去告诉鲁妈妈,我不去。”
  仅仅隔着道布幔而已,鲁妈妈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
  那位管事婆子脸上一僵,却没敢说什么,给自己圆了两句便回去复命了。
  和郡王世子夫人姓孙,叫孙婕。
  她听了婆子的话,并没有发火,而是呆呆地坐在藤椅上,只觉得心中有股子说不出的气闷——今日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被花家占了地方不说,便是出去交际,也没什么人愿意理她。
  到这里她才知道,郡王爷竟得罪了花家,难怪几个小姑子们无人愿来。
  这不是踏青,而是找没脸来了呀。
  且不说人脉多寡,也不说背景好坏,从根上看,她是嫩得发傻啊!
  她怎么就派个婆子请花娘子去了呢?为什么就没多掂量一下?
  毕竟,她品级再高,也架不住王爷和皇上有仇嘛!
  真是小可怜儿一个啊!
  孙婕自嘲地哂笑一声,用绢帕拭了眼角的泪,起了身。
  那管事婆子紧张地看看左右,上前一步,小声道:“请夫人慎重,她虽没有品级,可也不是咱们能得罪的。”
  孙婕微微一笑,让大丫鬟带好幕篱,方道:“妈妈放心,我虽自傲,却不至于不知好歹,只是出去走走罢了。”
  管事婆子松口气,跟在两名大丫鬟身后,与之一同出去了。
  刚走出帷幔,孙婕便看见一位头戴淡紫色幕僚,身穿玫瑰紫二色金缂丝褙子、披着素面玉色披风的女子,与一位身量中等的年轻男人,在一群下人的簇拥下一同往她这边走来。
  那缂丝衣裳她认得,是施惊鸿在穿,但那男人是谁,为何莫名觉得有些面熟?
  “施姐姐。”她上前打了个招呼,余光在年轻男人身上打了个转儿。
  年轻男人大约二十左右岁,穿一身玄色素面衣袍,衣袖和衣裳下摆绣着大朵的红色牡丹,脚踩一双鹿皮长靴。浓眉,深目,肤色白皙,面容隽秀,举止斯文,放眼京城,比之出众的男儿并不多见。
  他与施惊鸿相处随意,两人彼此间的距离竟不足半尺。
  这人到底是谁?为何他身边的那个女孩也瞧着熟悉,并且,看向她的目光似有不善。
  她得罪过他们?还是……孙婕下意识地看看花家的帷幔处。
  “这位是花娘子。”施惊鸿给了一个她已经有所准备,却依然令她心惊肉跳的答案。
  他竟然是她,不,应该说,他果然是她——丁家作为新皇宠臣,在权贵中炙手可热,如今各个王府闭门不出,来漾碧山的还有谁值得施惊鸿亲自来请?
  孙婕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是她给花无尽行礼,还是花无尽给她行礼?
  花无尽笑了笑,随意拱了拱手,“是和郡王世子夫人啊,我们见过,年前我这位妹子在绣坊不小心撞到了世子夫人的眼睛……”
  “是你们?”孙婕吃了一大惊,脸颊轰的一下烧了起来。
  “啊……”陶怡夸张地恍然一声,不给面子的笑了起来,“是非让我跪下磕俩的那位世子夫人呢!民女安国公府的三小姐,幸会啊幸会。”如今陶毅是世子,她又与花无尽姐妹相称,是以不再隐藏身份,好为日后回家做个打算。
  孙婕已经悔青了肠子,两颊烧得殷红,手里的帕子被她揪成一团,却仍咬牙抬了抬下巴,故作轻松地说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那时的确失礼了。有道是‘不打不相识’,花娘子、陶三小姐以为如何?。”
  不待那二人回答,她又明知故问道,“施姐姐,你们这是去哪儿?”
  施惊鸿笑了笑,道:“不少夫人想结识花娘子,恰好我与花娘子有过一面之缘,所以自告奋勇,请花娘子拨冗一叙。”
  这话说得太客气了,客气得孙婕暗暗心惊,想起她竟派了个婆子去请,心中不免更加发慌。
  她强作镇定,抚掌一笑,“既是如此,我就不与施姐姐抢人了,就借施姐姐的地方与花娘子赔罪一番吧。”
  花无尽笑道:“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一同乐呵乐呵就是了。”
  施惊鸿道:“花娘子说的极是,一起吧。”
  陶怡撇撇嘴,扯了花无尽一下,见她摇头,到底没敢出声。
  荣国公府圈起足有篮球场大小的一片场地,地面上铺着四大块红色地衣,拼接处露出几条绿草地,像一个大写的‘田’字。
  每块地衣上都摆着两张案子,一张放着茶点吃食,一张放着笔墨纸砚。
  夫人小姐们或写,或画,或吃,或聊,玩得极自在。
  一行人甫一进来,便有人发现了,小声道:“来了来了。”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怎么还有男人?”
  “就是啊!”
  “莫不是……”
  “在下花无尽!”花无尽拱手,团团作了个揖。
  “这扮相真像!”
  “是啊!”
  “可哪里像夜叉了?”
  “确实不像,但女生男相,只怕会命硬吧。”
  “的确的确。”
  “嘘……你们不要命了?”
  ……
  女人们一阵骚动。
  施惊鸿觉得,既然她能听见,那花无尽肯定也听见了,只好与花无尽歉然一笑。
  花无尽知道施惊鸿很尴尬,不过她倒无所谓——这些女人有没有存看西洋景的心思她不知道,但她们有这样的反应却在意料之中。
  她曾是杀人者,也是画者,虽善辩毒舌,可做诡辩者,却始终不是长袖善舞者。
  所以,花无尽笑而不语,端看这些人要如何。
  毕竟,请她过来的,是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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