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远方天际,乌云滚滚,一条白色巨龙穿云破空,腾飞而来,它游到天水宗上方时,又发出了一声龙啸,龙啸惊天动地,黯魂门带来的聘礼妖兽纷纷低下了头颅。
  白龙在半空中盘旋了几圈,才低下龙头,俯冲而下,越往下,它身形越小,最后化为一把龙形剑,躺在了男人的手心里。
  钟离越水神情淡漠,握着剑柄的手微微翻转了下,随后,他以剑点地,强劲的剑锋从剑尖迸发,地面似乎为之晃动。一条裂缝从龙形剑剑尖点地的地面延生,逼近黎一烨面前的时候,化为无数的裂缝,使向黎一烨身后无数魔修。
  裂缝所到之处,全是倒地声。
  黎一烨瞥了眼停在他面前的裂缝,再抬眸时,眼神变得极其森冷,可被他注视的男人依旧面容平静,把方才说的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你太弱了。”
  *
  回去的路上,方潮舟忍不住盯着钟离越水手里的剑看,他看得久了,男人也看了他一眼,“看什么?”
  “师祖,这把剑怎么长得这么像龙?难道是龙变的?”方潮舟看着钟离越水手里通身雪白的龙形剑。龙形剑的剑柄是一颗龙头,那龙头实在是活灵活现,方潮舟忍不住凑近了一些,想再看清楚一点,这一看,就发现龙头上的眼珠子转了转。
  方潮舟:“!!!”
  “是,怎么了?”钟离越水语气平静,仿佛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在方潮舟眼里,这可是龙啊,龙啊!只存在神话里的龙,他原来只在书里看过龙,可那都是别人编纂出来的,现在是亲眼看到一条龙。
  他抬起脸看着钟离越水,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比平时乖巧许多,“师祖,我可以摸摸它吗?”
  “不可。”
  方潮舟:“……”
  小气鬼,喝凉水!
  方潮舟把自己蠢蠢欲动的恶魔之爪收了回来,还是回去摸猫吧。不过他有些好奇,钟离越水之前在山门下到底做了什么,就让黎一烨和那群魔修乖乖回去了。
  他从钟离越水从人群里走出来就开始晕,等他不晕的时候,已经在金翅鸟身上了,压根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但方潮舟不敢问,他怕问了,钟离越水追问他其他事,比如定情信物,比如弟弟。
  回到华黎山,钟离越水就进了隔间,他甚至设了结界,这明显不想让方潮舟进去打扰的意思。方潮舟心里还念着内间的零嘴,敷衍地摸了凑过来撒娇的荼白几下,就去洗手继续吃零嘴去了。
  黯魂门提亲的事情似乎就这样过去了,薛丹融还是每日下午会来华黎山,时间长了,方潮舟发现薛丹融会多看他几眼了。
  比如现在。
  方潮舟看了看自己,又抬头看向薛丹融,“你看什么?”
  薛丹融今日来早了些,钟离越水还在入定,所以他在等钟离越水。
  听到方潮舟的话,薛丹融的视线稍微往下挪了挪。方潮舟看到对方的视线往下移,又看了看自己,还没发现哪里不对,就听到薛丹融的声音。
  “你又胖了。”
  方潮舟:“……”
  杀人诛心!胖了就胖了,为什么说“又”?
  方潮舟看着手里的果脯,纠结了一会,才抬起头反驳对方,“我没有胖。”
  “胖了,你肚子更明显了。”薛丹融的视线还落在方潮舟的身上,确切说,是那个圆滚滚凸出来的小肚子上。
  方潮舟感觉心又是一痛,不过他还是没把手里的果脯放回去,“我现在还小,胖一点也没关系的。”
  薛丹融听到这句话,蓦地一笑,那瞬间,仿佛无数星光都碎在了他眼底,不过那个笑极其短暂。
  这个仅靠美貌就能惊动天下的少年,非常吝啬自己的笑容。
  “嗯。”他回了方潮舟一个字。
  这一个字,看似赞同,但更像是敷衍,方潮舟看着薛丹融清瘦的身形,又看了下自己。他真的胖了吗?如果他现在胖了,那他从魔偶里出来,是不是体型也会变大了一圈?
  想到这个可能,方潮舟都觉得手里的果脯不香了,他把果脯放了回去,拿手帕擦干净嘴和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好像是有点圆润。
  那晚餐少吃一点吧?再加点适当运动?
  听说吃完站着,就没那么容易胖。
  方潮舟慢吞吞地站了起来,然后慢吞吞地开始来回走动,之前窝在他脚旁睡觉的荼白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看到方潮舟和薛丹融距离还是很远,又闭上了眼。
  正在方潮舟走到第四圈的时候,有脚步声传来,本坐着的薛丹融立刻起身,对着声音传来处,行了礼,“师祖。”
  钟离越水嗯了一声,目光掠过跟自己行礼的少年,落在了还在绕圈的方潮舟,他眉头微微一蹙,“你在做什么?”
  方潮舟顿了一下,才回头看着钟离越水,见对方是在盯着自己,“师祖,我在减肥。”
  “为什么要减肥?”钟离越水眉头拧得更紧,他扫了一眼被方潮舟放在小几上的零嘴,“难道买的这些不合你的胃口?”
  “不是,师祖,是我说师兄胖了。”薛丹融突然开口,而他的话让方潮舟惊了一下。
  薛丹融知道他是谁?薛丹融居然喊他师兄。
  可方潮舟发现惊讶的人只有他,钟离越水听到薛丹融的话,眼神里一点惊讶都没有,只是多看了他几眼,看完后,语气淡淡地说。
  “胖一点也没什么。”
  薛丹融闻言,长睫垂落,眼中情绪尽数敛起,低声道:“是弟子多嘴了。”
  *
  因为薛丹融知道方潮舟身份的事情,即使薛丹融和钟离越水已经去了隔间驱除魔气,方潮舟还在原地想这件事,不过很快,他就想通了。
  钟离越水当初说的是洗掉了薛丹融近两年关于他的记忆,那意味着两年之前的事情,薛丹融还是知道的。他人虽然变小了,但五官是没有变的,认出他也很正常,就像他师父,也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不过薛丹融说他胖了的话,还是刺激了他,导致方潮舟当夜躺在床上,都在暗暗发誓明日一定要开始减肥,管住嘴,迈开腿,不能让人瞧不起,而明日到了之后,方潮舟发现自己长大了。
  第五十六章
  落地铜镜前。
  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正站在镜前, 他眼神迷惑地打量镜子的自己,还忍不住小声嘀咕,“怎么会一夜长那么大呢?”
  此少年正是方潮舟, 他昨夜睡前还在想减肥的事情, 今日一睁眼就发现自己的肉身年龄从两岁变成十六、七岁。
  当初宋涟衣的侍女明明跟他说, 连续喂血四、五日,才会长四、五岁, 他怎么一下子长了十几岁。
  正在方潮舟想不通的时候,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只是他想事想得出奇, 那脚步声离得很近了, 他才被惊动,猛地转过身。
  来人站在门帘处, 单手撩开雪色门帘, 往内间看, 在看到方潮舟时,眼神明显一顿。
  方潮舟看到来人, 却是一喜, 连忙问:“师祖,你看我这是怎么了?魔偶不是连续喂血四、五日,才会增加几岁吗?我怎么一夜之间就到了十几岁了?”
  他虽然因为长大而高兴, 可也因为这突然长大而感到不安,怕是出了岔子。
  钟离越水沉默了一瞬,才神色淡淡地说:“也许是出错了吧。”
  “这魔偶还能出错?那……我不会过几日就变成七、八十岁了吧?”方潮舟更不安了, 照这样的速度,一夜增加十几岁,那出不了几日,他就老了,那眼神就不好了,牙也不好了,还怎么吃东西看话本?
  钟离越水听到这句话,眉宇间似乎闪过一丝无奈,“你是修士,怎么会老?若真老了,解除封印,你不又变回来了?”
  方潮舟闻言,尴尬地笑了一下,他一时都忘了只要封印解除,他就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
  既没有变老的困恼,方潮舟就完全享受起长大十几岁的快乐了。
  当小孩没什么好的,走路走不稳,梳头发梳不好,穿衣服也麻烦,最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变大后,并没有胖。
  不过长大后,方潮舟就在屋子里闷不住了,尤其是在他把今日需要看的玉简早早地看完之后。
  在这里,他连个话本都没得看,两岁的时候,睡觉时间更多,现在他没那么困,就觉得一天的时间太漫长了。
  在中午用膳的时候,他忍不住跟钟离越水说,“师祖,我可以出去吗?”
  钟离越水手里拿着一卷玉简,闻言,撩起眼皮子看着他,“去哪?”
  方潮舟装作乖巧的模样,“没去哪,就想去我之前修炼的地方,那里不是灵气充沛吗?我想下午去那里看玉简。”
  钟离越水眼神沉了沉,“为何一定要去那看玉简?”
  方潮舟见他这样子,似乎是要反对,一时忍不住就说了实话,“师祖,我在这里都快闷了一个多月了,庭院都不能出,我现在又不是小孩,自然想出去透透风。”
  连方潮舟自己都没注意到,他此时的脾气心性被魔偶的年龄所影响,仿佛真成了在家里闷坏的少年郎。
  他没有注意到,可钟离越水察觉到了。
  钟离越水垂下眼,把视线又放回了手中的玉简上,“那你去吧,但不可耽误功课。”
  “自然不会。”方潮舟立刻笑了起来,但笑到一半,就停住了,“可师祖,我不能离你太远,要不然会变成木偶的。”
  钟离越水没有再抬眼,只冷淡地说:“你把荼白带去便是。”
  方潮舟愣了一下,但并没有问为什么把荼白带过去就可以了,用完膳,他吃了化食珠,就一手抱荼白,另外一只手拿起新的一卷玉简就出去了。
  留在桌前的钟离越水捏着玉简的手紧了紧,才抬眸,他先看了一眼门槛,再看向方潮舟离去的背影。
  少年恣意,连背影看上去都是意气风发的。
  *
  薛丹融如往日一样,从金翅鸟身上下来,本想直往钟离越水的庭院去,但先听到了嬉闹声。
  华黎山向来安静,无人会嬉闹,也无人敢嬉闹。
  薛丹融愣怔后,不由朝着传出嬉闹声走去。
  等他走近了,才知道喧闹声是何人发出来的。
  碧蓝天幕下,午后金乌发出的光笼着整座华黎山,湖水也因日光而显得波光粼粼,春意融融。
  而湖水中的少年郎也被日光洒了一身,他仅着里衣,站在日光和湖水里,水与光交汇于一身,他没有发现有人过来,还跟同泡在水里的白虎笑道:“荼白,捉鱼肯定是你快,但要不要比一比谁游得更快?不许用法术,看谁先到对岸。”
  白虎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转过头看向薛丹融站着的方向。
  因为它的动作,湖水里的少年郎也转过头,这才跟薛丹融对上眼。
  他看到不远处的薛丹融,先是一愣,随后就笑着喊了一声“小师弟”,再随手一抹脸上的水珠,对白虎说:“荼白,快,比赛了,开始!”
  话刚落,他就钻进了水里。
  旁边的白虎看到他的动作,也急忙忙开始参与这场比赛。
  只是它明显很少游泳,动作又慢又僵硬,等少年郎从对岸的水里钻出来,它才游到湖中间。
  方潮舟看着荼白那笨拙的动作,忍不住笑了一声,才从湖水里走出来,他随意坐在湖边的石头上,把已经松了的铜绿色发带扯下,咬在唇间,用手作梳,将湿发随意一挽,再用发带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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