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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国师_102

  马车之中竟是布置得如同屋子一般,一应俱全。李斯心中暗自感叹,秦王果然大方,想来对待有能之士皆是如此,等他从韩国归去之后,应当也距离此不远了。
  ……
  路途之中,有李斯时不时地同他交谈,倒也不算无趣。
  没了大雨,没了水患,没了崎岖山路,路途十分顺畅,连个山匪都见不着,一行人不知不觉的便驶入了魏国边境。
  而此时秦王派遣使臣与魏国建交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其余几国并未有何动作,他们知道好战的秦国哪里会和谁真正成为朋友?尤其是魏国,应当是没有可能的。
  要知道魏国从何时开始衰落的?便是从西丧秦地七百余里,南辱于楚开始的。
  魏国会喜欢秦国吗?当然不会。论起来,六国都不如何喜欢秦国的,哪怕是周天子都十分警惕秦国。
  他国抱着看笑话的心情,想要瞧一瞧,秦国到魏国去,是要受如何羞辱。
  只是此时魏王心中所想,与众人皆有不同,他清楚魏国如今的国力,秦国如今正处于强盛时期,魏国并不想贸然与秦国作对,于是在收到消息后,便立即派人前往迎接使臣了。
  进了魏国国境之后,徐福便要求,“走得慢一些,我要仔细瞧一瞧魏国风情。”
  李斯笑着让人走慢一些,无条件地依从徐福的要求。
  马车慢悠悠地行过魏国街头,徐福掀起车帘朝外看去。
  大体相似的穿着打扮,只是走路的姿势、说话的语调和口音,还有街头的食物,都有所不同,李斯见他好奇,便命人特意去买了些魏国食物来。徐福矜持地尝了些许,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便就此放弃了。
  最后还是桑中将那食物接了过去,吃掉了剩下的。
  再之后徐福便对魏国的食物兴趣缺缺了,只是一味瞧着千年前魏国街头的风貌,再时不时瞧一瞧魏国的女子和男子。这边男子身量也不短,只是不及秦人魁梧罢了。而这边的女子也是个子高挑,她们皮肤未必有多么好,但笑起来的时候,举手投足也是极具风采的。当然不管这些人长得好看不好看,徐福也就只能看看而已。
  他一直掀着车帘没放下,初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这边来,但是到了后面,难免会有人朝马车看来,这一看,便瞧见了掀起的车帘后,那张俊美无匹的年轻面孔。
  有的女子低声惊叫了起来。
  甚至还有胆大的女子,朝徐福投去了香帕。
  徐福被吓了一跳,只能赶紧放下了车帘。
  他并不愿意等从这条街上走过时,马车内便塞满女子的物件了。
  只是徐福想得太好了,哪怕是放下了车帘,女子无门而入,但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有人知道,这街上有一年轻男子,生得俊美异常,一颦一笑皆是令人沉醉。等这些人蜂拥而至,自然将徐福他们的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李斯叹道:“徐典事着实太吸引人了些。”
  蒹葭骑马上前,想要将周围的人群驱走。
  这年头,女子大胆也就罢了,还有些男子也八卦得很,想要凑上前来瞧一瞧这俊美的男子究竟长得如何模样。
  不过蒹葭倒是很快拉走了一部分火力,他被人团团围在中间,眉头微皱,眼中憋着火气,却又不能发出来,身下的马儿跟他一样急得团团转。
  柏舟与车夫交换了位置,扬鞭催马,马儿拉着车厢立刻朝前奔去,人们连忙躲闪开,于是便这样轻轻松松地出了包围圈。
  徐福稍微有些心虚,道:“之后几日,我便再也不掀开车帘了。”
  桑中在马车外笑道:“先生,无妨的,先生掀起车帘往外看就是,若是有事,我们自会为先生解决。”
  桑中如此说,徐福当然要表达个谢意。
  说完话,便听李斯叹道:“好贴心的随从。”
  能不贴心吗?从秦始皇那里弄来的啊!
  李斯还暗道,想来以后,他也便有这般随从了,不过想一想,这些随从都是秦王派下来的,总是跟在身边也未必是好事,于是李斯看着徐福的目光就隐约带上了点佩服。
  君王在身边留了那么几人,而徐典事却仍能够镇定自若,毫不畏惧。胆量心胸实在都令人钦佩!
  入了魏国之后,徐福倒是没遇见什么像蜀地上那样的事情,没有人会到他跟前来求他算一卦,他也不会从谁的脸上,一眼便辨出或祸福旦夕来。
  再往前走上一些,他们便遇上了前来迎接的队伍。
  那队伍之中为首的男子上前来,恭恭敬敬地朝李斯和徐福行了礼,这二人都是气度不凡,男子一时分不出谁才是做主的,半天才迟疑道:“两位大人,请随我前往大梁。”
  徐福冷淡地点了点头,李斯倒是对那男子笑了笑,模样温和。
  这是徐福和李斯早在马车上就商量好了的。
  一人扮红脸,一人扮黑脸。
  徐福装作高冷出尘谁也不搭理,男子在他这里处处碰壁之后,在此对比下,自然会觉得温和有礼未言先笑的李斯好相处了,不知不觉,便会对李斯放下心房,也就方便李斯干坏事了。
  不出徐福的所料,见他神色冷然之后,那男子便有些惶恐了,目光只敢频频朝李斯身上扫去。
  而后上马车时,又见李斯让出位置来,先让徐福上马车,那男子就更为惶恐了,直接将徐福当做了更高级别的使臣,不敢怠慢分毫。
  马车很快重新动了起来,大梁城就在不远的前方。
  而此时,徐福离开咸阳已经足足有一月了,中途走走停停,倒也还算舒适,到达大梁城的时候,除了在马车内坐的久了些,四肢有些酸麻以外,倒并不觉得格外疲倦劳累。
  魏王设宴款待秦国使臣,他们先被带到驿馆之中沐浴更衣之后,随后才跟着人进了魏王宫。
  魏王宫远不如秦王宫的厚重与巍峨,徐福并不大看得上眼,他淡然地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一个夜夜宿在秦王宫的人,哪里还会对这样的地方感觉到大惊小怪呢?
  引着他们进去的内侍,频频打量徐福,见徐福生得十分俊美,又模样冷傲,连李斯走在他身边,都失色了不少,内侍心中暗自赞叹,此人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难得的是还有如此颜色。
  魏王设宴,宴上除却他们以外,还另有魏国大臣,徐福踏入时,这些人都已经落座了,见有人进来,齐唰唰地看了过去,个个都目光锐利深沉,像是要从徐福的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徐福并不慌乱,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全然没将这些目光放在眼中,甚至连斜视一眼也无。
  他为何要将这些人看在眼中?想要给他一个下马威,那他便还这些人一个没脸。
  魏国大臣们没能得到徐福目光的回应,多少都有些尴尬,只有李斯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挨个扫过,最后还来了个淡然一笑,魏国大臣们这才觉得心中好受了些,他们哪里知道,李斯这是盯着他们,看谁好下手呢。
  很快,徐福便走到了魏王的跟前。
  徐福行过礼后,便抬头直视那魏王。
  魏王年纪约莫五十岁上下,两鬓微白,眼角和嘴角都有皱纹,看上去皮肤有些发黄,再看他眼袋微肿,眼下青黑,瞧上去便给人一种纵欲之相。徐福有些厌恶这样的人,于是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他在打量魏王时,魏王也在打量他。
  那魏王宫中有一男宠,名龙阳君,据传十分美貌妩媚,众多后宫美女在他跟前都黯然失色,因而得了魏王的宠幸,在七国之中,都颇有盛名。
  魏王是好美色的,不管对方是男是女,只要是美人,便能令魏王心动不已。
  魏王打第一眼看见徐福的时候,双眼便亮了。
  如此美人……
  魏王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了屏。
  这是个与龙阳全然不同的美人。
  他身上没有妩媚之态,但这美人瞧上去也是身段轻盈,又兼之气质清冷高傲,眉目精致。越是冷傲的人,便越令人动心,魏王觉得自己心中有个地方在蠢蠢欲动。
  那魏王瞧了半天也不说话,徐福顿时就忍不住皱眉了。
  魏王的目光太过灼热,除非徐福是傻子才感觉不出来。目光中暗含的侵略味道,令他觉得恶心。一把年纪了,还瞎意淫什么?
  李斯也看不出了不对劲的地方,马上上前一步,挡住了徐福,道:“魏王,我乃秦国使臣,李斯。”
  虽然李斯出言有些生硬,不过总算将魏王的心思从徐福身上拉走了。
  魏王高高在上地斜睨一样李斯,道:“赐座吧。”
  其实魏王更好奇徐福的名字,不过徐福压根没有要自我介绍的意思,魏王也只能按捺心中的躁动,等二人坐下后,便令大家举杯共饮。
  有舞姬来到殿中,翩翩起舞,耳边响起编钟敲击的声音。
  魏王原本想要再打量徐福一番,只是他的目光总是难以穿过这些舞姬,往日里他极为喜欢的舞姬,此时看在眼中也有些不太顺眼了。李斯则是暗自松了口气。
  那魏王的目光瞧上去实在有些恶心,他也曾听闻这位魏王喜好男色,若是对徐典事起了觊觎之心,那还了得?
  宴上,双方也并未说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李斯熟练地同魏国大臣打着机锋。徐福政治权谋并不了解,自然也掺合不进去,最重要的是,他原本也没打算掺合进去,他就继续本色出演,扮自己的高冷姿态,将一切都留给李斯便是。
  魏王本来还指望徐福开个口,谁知道徐福高冷到连嘴都不乐意张,全程用看愚蠢的凡人啊的目光,看着魏国的大臣们。
  魏王心中有不满,但他并不好在此刻就发作。
  如今秦国越发势大,魏国不能正面与之对上,何况是为了这等小事呢?
  宴后,众人散去,有内侍上前来,道:“这位大人,我们魏王见过大人后觉得十分投缘,欲邀大人住王宫之中。”
  李斯心道不好,不待徐福说话,他便蹿了起来,笑道:“魏王热情,但恕我们不能从,哪有使臣住王宫中的道理?魏王心意已领,我们这便出宫去,明日再前来拜见魏王。”
  说罢,李斯便要护着徐福往外走。
  那内侍脸色有些尴尬。
  其实他们都知道将这秦国使臣,不明不白地留在王宫中不太好,甚至还可能有扣押使臣的罪名,但魏王下了命令,他们又能如何?他们都心知肚明魏王是要做什么,于是只能跑这一趟。
  徐福看似温和,实际却态度强硬地拒绝了内侍。
  不等那内侍再说些什么,李斯便转身就带着徐福走了,而徐福走的时候,还回头冷飕飕地瞥了一眼那内侍,内侍立刻吓得腿都哆嗦了,连忙低下头,不敢再与徐福对视。
  徐福同李斯大摇大摆走出来。
  徐福低声道:“衰亡之象。”
  “什么?”李斯怔了怔,没料到徐福会突然来这样四个字。
  徐福却是脸上浮现了几点清淡笑意,“回去再说吧。”
  李斯立刻明白过来,点了点头,同徐福加快了脚步,等出了魏王宫,便立刻有马车将他们接回到驿馆去了。
  等进了驿馆之后,李斯便立时关上了门,问的道:“徐典事何出此言?”
  门外有柏舟等人把守,难有人再接近,不然李斯也不敢进门便开口。
  徐福在桌案旁坐下,随手倒了杯温水,然后才道:“我走近时,随便观了一眼那魏王的面相,笼着一层死气。”徐福顿了顿,随口道:“依我看,韩国未亡,他便先亡了。”
  李斯听得心惊。
  徐福能如此平淡地说出他人生死之定论,实在教人……越加佩服尊崇啊!
  “那衰亡之象便是指魏王?”
  “不止,还指魏国。”徐福抿了口水,润了润唇,才又道:“他身为魏国君王,脸上的魏国气运却就止于此。那不是暗示,从他死后,魏国便再也气运,离灭亡不远了吗?”
  坐在魏国的驿馆之中,徐福丝毫不在意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话,如何大逆不道,如何令人惊骇。
  李斯当然也免不了惊骇,但是心中更多的却是对徐福神色淡然,言语间便定下旁人生死的从容。这般风采,难道不令人为之倾倒吗?那魏王虽然令人觉得恶心厌恶,但也不得不说,想必他正是发现了徐典事身上的优异之处……
  李斯笑道:“此行携徐典事同往,果真有福运。”
  徐福倒是并未将这样的称赞放在心上,他拨弄着手边的杯盏道:“就算我不来,那魏王的气运也早已注定,我来了,只是将他的面相剖析一般罢了。”
  徐福如此不夸耀自身,更令李斯钦佩。
  如此行大事,却不计较功德的人,其心性想必他是如何都赶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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