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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国师_255

  徐福蓦地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李信似乎因为他的到来,而骤然放松了下来。
  为什么会放松?
  下人送上绢布和笔,李信在上写下了一段话,大意便是他今日选择了背叛秦王,他会为熊义潜伏到秦国,杀了王翦,除掉秦国几名大将,若是有本事,他便将秦王身边的徐福也杀了。
  看到这里,徐福不由得道。
  这才对嘛。
  熊义就该是恨他恨不得杀了他才是嘛。
  李信留下这块绢布,若是等他回到秦国后反悔,那么这也依旧会成为他叛国的证据,秦王多疑,见了绢布之后,定然会怀疑他的忠诚,而一旦埋下怀疑的种子,李信迟早都得死。
  所以这便是熊义防止李信反悔而做下的准备。
  待到李信一口气写下之后,熊义脸上的笑容便立即浓厚了起来,他命人收起绢布和笔,道:“我会命人为你煎药,半月后将你送回去。桓齮若是未死,到时候我便会要你亲手杀了他。”
  “亲手?”李信冷笑,“你没脑子吗?要杀桓齮那么多方法,你却要我亲手?若是亲手,那我岂不是便容易被人发现?只有不被人发现,我才能杀更多人吧。”
  熊义怔了怔,虽然不满李信骂自己没脑子,不过他还是笑了笑,冷声道:“很好,看来你已经有这个如何杀了秦国诸将的自觉了。”
  说罢,他注意到李信的目光又往自己身旁的人身上瞥去,熊义皱了皱眉,“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李信却坐在那里动也不动,“我还想要一样东西。”
  “什么?说吧。”想要个什么东西还是很容易满足他的,怕的不是人不满足,而是一个人太过满足因而失去了欲望,俗话说无欲则刚,只有心怀欲望的人才是有弱点的人。
  徐福本能地心觉不好,等反应过来。
  果然,李信的手指直直地指向了他。
  “我想要他。”
  熊义的脸色登时变得极为难看,他冷笑道:“做人莫要太过贪心才是。”
  李信笑道:“怎么会?”他双手撑住面前的石桌,身子前倾,那一瞬间,身上的气势竟是盖过了熊义,“难道这女子不是你府中的舞姬吗?哦,就算不是舞姬,我要个女子,不过分吧?”
  此时七国之中,许多出身低下的女子都被视作货物。当初赵姬便是被吕不韦当做礼物,送到了秦异人的身边。所以这样的行为,并不少见。李信的要求的确是无可指摘的。不过一个女人罢了……他要为熊义做的事,与这相比,显然不值一提的。
  但是熊义感觉到自己的尊严被冒犯了。
  好不容易能遇到一个这样的女子,他怎能就此拱手让给李信?那瞬间,熊义看着李信的目光几欲喷出火来。
  “怎么?熊义公子只会要求我,却连这点让步都不肯做出吗?若是此时我要反悔,信陵君会如何看待熊义公子?那赵王又要如何看待熊义公子?”李信突然间耍起了赖。
  熊义咬牙切齿,“你不要你的性命了吗?”
  李信摇头,“我就看上这个女子了,若是不能给我。想来你也没什么诚意,谁知道你会不会后悔杀了我?“熊义气得差点喷出血来。
  明明方才还好好的,突然间却转了想法。这会儿熊义又后悔了,他不应当将赵姑娘带来的。赵姑娘容貌出众,也的确少有人能对她的模样不动心。李信实在可恶!
  熊义隐下眼中的阴翳之色。若等到他没了作用那时,看他如何处置此人。
  定要扒皮拆骨。
  而李信已经不打算再与熊义说了,他起身往徐福身旁走去,抬手就想去勾徐福的腰。
  “你做什么?”熊义暴怒,感觉到自己的领地被侵犯。
  ……
  而徐福作为被争抢的对象,脸色已经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了。
  这两人……
  脑子都被驴踢了吗?
  这种突然变成玛丽苏女主角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第156章
  李信一口一个熊义公子,那是全往熊义心窝子上扎。
  什么熊义公子?如今他流落赵国,还要同信陵君与赵王虚以委蛇。那声尊称,早就离他远去了。出身高贵,却沦落至此,一再被人提起,那可不是在扎心窝吗?
  “李信。”熊义咬着牙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遂冷笑道:“如今我与信陵君和魏王提供了多少东西?你与我相比,自也是可以舍弃的,就算我真要看着你死,又能如何?死的是你,继续活的逍遥的,是我。”
  李信却并不生气,他瞥了熊义一眼,骤然间气焰消了下去,李信无奈地笑道:“好,谁让我的性命捏在你的手里呢?不愿便罢了。”
  徐福:“……”
  李信身上的气势撤去,整个人的表现又显得有些痞气。
  徐福顿时想到了初见李信的时候,他站在巷子里,随性地拎着冷水往自己身上浇,模样粗犷野性。不过后来徐福见他沉默冷酷的时候多了,便隐约有些忘记他当初的样子了。见到李信现在又露出近似的模样来,徐福顿时就敏锐地感觉到,李信根本就不是个会轻易认输的人,熊义选择从他身上入手,想要压着他,恐怕最后的结果只会是李信将他整得焦头烂额。
  徐福深深地看了一眼李信。
  熊义脸色黑沉,命人送走了李信。
  李信一走,熊义的目光便不可避免地又落回到了徐福的身上,“方才惊到你了吧?那人太过无状,竟是将你当做舞姬之流,赵姑娘怎么是这些人能比的?”熊义温和地笑了笑,“这时也不大适合出去了,不如我便陪赵姑娘在这园子里走走吧?”
  其实天色还早着,但熊义突然改变了想法,徐福也弄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便只有这样看下去,看熊义究竟会做什么。
  熊义说完,便还当真同徐福在园子里走了起来。
  徐福哪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他走在园子里,思绪却早就不知道飞到何处去了。
  熊义本还想在徐福跟前再展露一次温雅风度,奈何等他说完一长串的话,一转头却见徐福根本没搭理他。
  她似乎在想别的事情,因而面色冷淡。那一瞬间,熊义心头的怒火差点又燃了起来,不过转瞬就消失了个一干二净。他就该是这个模样的……曾经他待自己不就是这样吗?从未将自己放在心上过,态度不冷不热。熊义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变化。由怒转喜。
  徐福越看越觉得熊义如今的脑子不大对劲。
  他在自己的面前竟然这样情绪化,而且是情绪转变非常之大,令人咋舌。
  不过换做如今的熊义,徐福不得不说,自己的确是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了,难道这是熊义隐藏真实情绪伪装自己的新手段?
  这园子修得不错,但在徐福眼中,是远远不能和咸阳宫比的。
  若说景致,再美也美不过咸阳啊!
  原本对他国风情有着浓厚兴致的徐福,这个时候反倒是诡异地淡了许多。徐福的思维滞了滞,唔,难道是我对秦国也有了什么爱国情怀?
  “赵姑娘觉得无趣?”徐福走神走得实在太明显了,熊义也实在是无法忽略了,为了继续讨好对方,他不得不绞尽脑汁,又与徐福提出了好几个建议。但实际上对于徐福来说,做什么事不重要,重要的是和什么人去做。很显然,他并不想和熊义做任何事,所以哪怕熊义说得再好听,徐福也不会有半点动心。只可惜熊义并未意识到这点,不仅如此,他甚至还更为徐福的冷漠而着迷。
  折腾来折腾去,天色渐渐的便晚了。
  有下人前来请熊义,约莫是有什么事需要他出面,熊义将徐福一人留在了园子里。
  徐福皱了皱眉,熊义不会是将自己一个人故意搁在这里,冻自己一下,再饿自己一下,或者再让蚊子啃一下吧?
  不过很快徐福就发现是自己想多了,他在园子里站了没一会儿,就有下人过来了。他们忍不住打量徐福的面容,但又不敢瞧得太过分,于是显得行为举止有些怪异。
  他们请徐福先去厅中用了晚饭。
  没有熊义,这顿晚饭徐福用得还算舒心。天色已经越发地晚了,徐福从桌案前站起了身,因为还是不敢开口的缘故,徐福指了指府门口的方向,下人会意,但那下人笑了笑,却道:“姑娘先在府中等一等吧,主子还未回来呢……”
  徐福哪里想等熊义回来。
  今天熊义热脸贴冷屁股,一厢情愿地做了那么久,他就不信熊义还能忍下去。就算熊义能忍,他也不能忍啊。跟如今的熊义打交道,就仿佛在面对一个神经病一样,徐福已经完全猜不透熊义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于是徐福冷冷地瞥了一眼那下人。
  那名下人被徐福的目光微微镇住,顿时喉中一滞,竟是什么反对的话都不敢说出来了。
  徐福绕过下人就要往外走,那下人惊了惊,还是马上叫人挡在了徐福的面前,徐福顿觉不好,他目光越发冰冷地看向面前阻拦的人,企图用目光驱走他们。但是这些人得了熊义的命令,哪里敢就这样放徐福走?
  “姑娘,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徐福终于认识到了一点。
  熊义根本就没打算放她走。
  徐福面色一冷,转身往里走回去,他不回去还能怎么样?他又没蒹葭和龙阳君那样能打,这么多下人围着他,他能硬拼吗?
  见徐福乖乖往回走,这些下人登时松了一口气。
  徐福坐在厅中,天色更加地晚了,下人们犹豫一下,将徐福安排到了院中休息。徐福也不打算和自己过不去,他心安理得地指使着侍女伺候自己。洗漱过后,他便早早上了床榻。只是因他如今还伪装着,于是连沐浴都变得不方便了。
  徐福只能非常不讲究地和衣而睡。
  他迷迷糊糊地睡了会儿,隐约听见了窗户被人推开的声音。
  徐福正困倦着,他犹疑着要不要睁开双眼,会不会是自己的错觉,耳边却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先生不管到了何处都是这般镇定啊。”并无戏谑之意,而是十分认真的语气。
  徐福心中一个激灵,不得不睁开双眼看了过去。
  与白日里一样的青衫,英朗的五官上覆着一层阴沉的气息,不过这股气息并不是冲着徐福来的。他应当是对于熊义的压制,心中引起了极大的反弹吧。相比这些,徐福更好奇的是,他是怎么进来的。
  “无人看守你?”徐福出声问。
  许久不说话,徐福突然一开口,声音还微微有些暗哑。他把自己惊了一下。他似乎不应该在李信面前主动开口,这不就相当于主动承认自己扮女装了吗?但是想到方才李信进来时说的话,他称自己为“先生”。算了,李信应当早就看出来了……
  李信点了点头,从善如流地答道:“我的命握在他们手中,他们自然不会担心我离去。再说就算派了人来看我,也是看不住我的。”他并没有表露出对徐福扮女装的任何惊讶,这样平常的态度,让徐福心中顿时觉得舒适许多。
  李信方才说出的话狂妄得很,但他的口气却平常得很,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一点的夸张。
  “你中毒了?”徐福问他。
  李信也不瞒他,干脆地点了点头。
  “此毒我能解。”徐福低声道。
  李信怔了怔,面带惊讶之色,随即面上又扬起狂热之色,好半天才平复,他望着徐福,声音低沉,道:“我就知道先生是能解决的。”
  徐福暗中轻叹一口气。
  怎么个个都拿他当全能的呢?都觉得好像没什么他不能解决的事一般。
  “既如此,那我也不消与那熊义虚伪相对了。”李信沉声道。他在熊义手底下遭受胁迫,这样的侮辱对于年轻气盛的李信来说,自然是不能忍的,他巴不得干干脆脆杀了熊义才好呢。
  “不行。”徐福直接拒绝了他,“如今我们在赵国的地盘上,你且等他亲手将你放走,那时候,他根本不会遣人来抓你,还一心想着你会为他出力,而实际上我已经替你解了毒,你不需再受他拿捏……”
  李信无奈点头,“先前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实在不愿与那熊义虚伪相对。”
  徐福也算是明白过来,为何当时李信见了他顿时放松不少,后来更甚至改变态度答应熊义了。因为他是嬴政身边的近臣,甚至是宠臣,这是秦国上下几乎都知道的一件事,只要徐福能为他作证,那么那绢布上的东西,注定都全是废话,半点用处也起不了。
  徐福不由得打量了一眼李信。看来李信也不如他想的那样愚笨啊,他是个聪明人。
  “先生怎会在此?”李信出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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