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珠玉_30
如今算来珠玉已是分别近半载,彼此心下俱是思念泛滥成灾。此番舟还未靠岸,煦玉便立于船头眺望,远远地便已望见了贾珠立于码头之上的身影。而待舟一靠岸,煦玉便令了身侧的千霰执扇扶了自己上岸。珠玉二人随即便相拥在一处,难舍难分,哪管周遭他人见罢心生疑惑。之后待了众人悉数上了岸,煦玉令弟妹分别前来拜见一番贾珠。黛玉因了年纪较长,尚且还识得贾珠容貌。而熙玉则因了年幼,记忆中自是全无印象,只将贾珠当了陌生人。之后又介绍了一番杜世铭,杜世铭自是知晓贾珠亦是当初相助他的人之一,对贾珠亦是感激万分。
随后一行人便也各自登车,此番煦玉自是与贾珠一车,黛玉并了奶娘坐一车,熙玉的奶娘带着哥儿一车,杜世铭坐了一车,之后便是丫鬟仆妇家人之类。而贾珠之车行于最前,车中他二人因了分别这许久,此番相见自是情难自禁,遂忙不迭地便拥吻在一处。|所谓小别胜新婚,恩爱自比从前胜了十倍。
此番二人在车内,贾珠拥在煦玉怀中,见煦玉一身素服,映衬得面色更显苍白,遂伸出一手抚了煦玉面颊心疼地说道:“玉哥,你瘦了,此番去扬州吃了不少苦吧。你信中虽未言明,然我亦是知晓,你此番大病过几场,将人都熬得消瘦了……”
煦玉则道:“大抵遭逢双亲孤露,为人子女的便莫不形容憔悴,如此亦算是我为家慈所尽的一点孝心罢。”
贾珠对曰:“你心下难受我亦是知晓,然亦需保重方是,否则便连那作弟妹的俱要忧心你这作兄长的了……”
煦玉闻罢则点头以示知晓。随后一行人便行至林府,此番且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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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回 钗黛双姝齐聚荣府(一)
? 却说上回煦玉领着弟妹回京居住,行程匆忙,回林府安定下并将诸事料理妥当已是三日过后。此番煦玉因了高堂弃养,自是向户部报了丁忧,于家中离职守丧三年。而杜世铭则是来京等候会试开科,此番亦是下场在即,遂现下自是歇在林府,一面仍是教授黛玉姐弟二人读备考。另一边,那孙家亦是闻说了煦玉丧母之事,知晓此番因了守孝,煦玉三年之内不可婚娶,遂即便之前尚还有些许踟蹰、不肯就此退亲的心在此时便也消失了干净,只道是若令了自家爱女再为这桩天命不合的婚姻等上三年,届时便也成老姑娘了。由此这孙家便借由煦玉守丧之由去信与林海,将这婚事给推却了。林海收信心下倒也很是遗憾,然亦是莫可奈何。而珠玉二人闻罢此事之后心下倒是着实松了口气。
三日后,贾珠煦玉便领着黛玉姐弟二人首次前往贾府拜见请安。话说此番前往贾府,黛玉却也并未如贾珠想象那般局促难安。黛玉虽素日闻见母亲说起贾府气象,与别家不同。然到底因了身侧有兄长陪同之故,倒也无需过多忧心。加之又听闻自家大哥哥往日里是常宿在荣府,对该处自是万分熟稔,遂万事自有兄长照料,只道是自己跟随其后行事便可。
此番一行人从林府出发,自是珠玉坐了一车行于前,黛玉领着熙玉坐了一车跟随其后,再之后便是奶妈仆妇之类的。因了黛玉幼年之时倒也绝少出门,由此对着京师的风情倒也有着几丝好奇,遂一路之上便也轻轻挑起车帘的一角,与了身边的幼弟一道透过细缝往外探视。心下只道是这京师果真乃是街市繁华、人烟阜盛,与他处自是不可相较。待行至荣宁街,先瞧见街北的大石狮子,随后又见门上大匾上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黛玉便知晓此乃外祖长房了。往西行不多远,便至荣府跟前。
车辆一路行至二门之外方才停下,下车后先行前往贾母房中,贾珠煦玉行于前,黛玉熙玉随于后。闻说众人到了,贾母忙令丫鬟搀扶着起身迎上前来,先拉着煦玉打量一番,只道是哥儿此番去了数月,人也瘦了憔悴了,心疼不已,煦玉忙地施礼请安,令老太太勿要担心。随后便转身令了身后的弟妹上前行礼,贾母见状伸手一边一个将那姐弟二人拉到身畔,用手搂着止不住哽噎着。见了酷肖贾敏的黛玉便忆起自己那薄命的幼女,遂便泪如雨落,一面叫道:“我的心肝儿啊,小小的年纪便没了娘,苦命的啊……”一旁煦玉闻言面露悲戚,而黛玉亦被触动了心中伤恸之处,便也哭个不住。而跟前熙玉见姐姐在哭,虽不知发生何事,便也随着一道大哭。而地下侍立之人自是从旁随之掩面而泣。
只贾珠见状忍不住扶额,先悄然伸手握住身侧煦玉之手暗地里宽慰一番,随后又劝解贾母等人,众人方才渐渐止了。随后贾母便拉了她姐弟二人介绍身侧的邢王二夫人,姐弟俩一一拜过。贾母又命人将姑娘们唤来,双方相互厮认礼毕,便各自归座。
之后贾母便询问贾敏丧葬的各项事宜,此番因了煦玉在场,此事便主要询问他。先问煦玉此番怎的较离京之时憔悴了不少,煦玉如实道曰此番前往扬州因了水土不服之症而大病一场,于榻上将养了些许时日方才好转。随后又问贾敏如何得病并请医服药之类,此番则是黛玉先答,煦玉再细细将贾敏如何丧葬讲了。贾母听罢很是唏嘘感叹了一番,随后又搂了黛玉姐弟在怀哭一阵,直待众人劝解方罢。
此番众人见黛玉虽年纪尚小,然言谈举止不俗,虽面庞身体稍显怯弱,却自有一股酷肖其兄的风流气度,袅娜翩跹。兄妹二人容貌虽不十分相似,然这飞扬风流的灵气却似了□□分。再看另一边的熙玉,目下不过五岁,较其姐而言眉目倒是更像其兄,生得粉雕玉琢,因了年幼,更显得一团孩子气,令人只觉纯真可爱。却说贾珠见罢熙玉之后便也忆起煦玉幼年之时,虽无煦玉那般灵动飞扬、满溢于胸的才气,然熙玉眼神之中的痴处,倒和煦玉有着几许相似,只不知长大之后是否亦是个情痴。
之后贾母便又询问黛玉如今身子怎样,幼时总是闻她家人提起她体质欠佳,遂家人便总也不许她出门。黛玉则道幼年之时却也怯弱不胜,后经由邵先生诊视并开了药方,便也一直谨遵其嘱、细心调理,待到如今已是好了许多。平素不过按方服用些许滋补调养的药物,无甚大碍。
贾母闻罢倒也很是高兴,只道是此番身子调养好了正可常与了亲戚家的往来。她一面指着一旁的煦玉,一面对黛玉说道:“妹妹年纪小,从前没来过咱府里自是不知道,你大哥哥与了咱府里的珠大哥哥可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兄弟,感情是好得不得了,平日里是形影不离的。之前你大哥哥倒也常常来了咱府里跟你珠大哥哥一道住,如今你来京里,你府里人少,不如咱府里姐妹多热闹,今后你便也带着你弟弟跟着你大哥哥一道常来咱府里……”黛玉一边闻听贾母之言一边不动声色地拿询问的目光向了一旁的兄长望来,煦玉见状便也对了妹妹微微颔首。得到首肯,黛玉便也向贾母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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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回 钗黛双姝齐聚荣府(二)
? 而这边正谈着,便忽闻后院中传来笑声,自是凤姐前簇后拥、神气活现地登场。虽说此番亦是不见其人先闻其声,然凤姐自是忌惮了此番屋里除却贾母并了一干女眷,尚且还有贾珠煦玉两名长男,均是较她年长,遂便也不敢太过放肆,笑着进屋之后便也忙地施礼,将那殷勤好客的派头做到了十分。
一旁贾母见了凤姐自是高兴,对黛玉打趣凤姐曰“泼皮破落户”。黛玉闻言不知如何招呼,便也并未吱声,只得将询问的目光向煦玉投来,煦玉便介绍道:“此乃琏嫂子。”
黛玉听罢便也知晓了凤姐的身份,忙地赔笑见礼,凤姐则上前携了黛玉的手上下打量,随后又揽着熙玉左右审视,嘴里便如抹了蜜一般地奉承着,提起贾敏之时又淌眼抹泪的,可谓是唱作俱佳。|随后这凤姐儿又与王夫人就布料制衣之事唱了一出双簧,二人不动声色地在贾母跟前挣了表现。只此番未及贾母表态,煦玉便开口客气地婉拒了,道是自家府里已备上不少绸缎为她姐弟二人制衣服,便也无需亲戚家的破费了。
贾母并了其余之人闻言只道是不必客气,随后便令了姐弟二人前往东面贾赦处请安,此番贾珠煦玉亦一并前往。一旁邢夫人闻言自告奋勇曰由自己领了众人前去,贾母便令其去后可不必再来。此番前往贾赦处,贾赦碍于乃是煦玉领了人过来,贾珠更是守在自己跟前的侄子,便也不好推托了,亲自出来在后堂中简单面见了一番。之后夫妇俩亦是欲留四人吃晚饭,贾珠则道此番尚未前往贾政处请安,遂需得前去面见一番才是。一行四人方辞了出来。
再度回到荣府,自是从正内室荣禧堂而入,此番贾政却也并未前往斋戒,倒是尚且待在内书房中。四人先行前往梦坡斋请安,贾政见罢自家长子并了煦玉兄妹,倒也很是欢喜。待黛玉姐弟见礼请安毕,贾政便先行和颜悦色地吩咐了贾珠几句,令他好生招待林家兄妹,随后更是仪态可亲地与煦玉交谈一阵,依礼问过寒温、道了契阔。又对黛玉姐弟道是来了此处大可将之当成在自家那般,无需拘束之类。
此处叙毕,便前往荣禧堂东边耳房内面见王夫人。却说对于此番贾母欲接了黛玉姐弟前来荣府居住之事,王夫人较任何人均要敏感警惕。她当是知晓贾母心下在打甚主意,手里没了湘云,便想拽住黛玉,毕竟黛玉乃是贾母的亲外孙女。若能撮合了宝玉与黛玉,便不愁婚后黛玉不偏向了自己。届时便正可借此遏制王夫人将王家的势力在贾家延伸的企图。遂此番王夫人见了黛玉,便也如临大敌,率先出言说道,意有所指:“今后你时常来了咱家里,三个姊妹都是极好的,以后一处念书认字或偶一处玩笑都是尽让的。若是遇上甚事姊妹处理不了的,便尽可告知与我或是遣了媳妇婆子去了外间寻你珠大哥哥便是。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庙里还愿去了,尚未回来,晚间你看见便知了。你今后来了便不要睬他,你这些姐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却说黛玉素昔在家中倒曾闻母亲说过有一衔玉而生的表兄,顽劣异常、极恶读书,最喜在內帷厮混。虽说生得蹊跷,然在自家人口中的评价却断然没有他哥哥贾珠高。因了贾珠在长辈跟前自是乖巧听话,林家在京之时亦是常来了林府做客居住,林府众人对其自是赞不绝口;加之其早年便已进士及第、步入朝堂,如今更是一手揽着荣府外事的大权。而此番随了大哥哥进京,大哥哥更是惟赞这大表哥,只道是此乃忠诚可信之人,万事皆可寻了其相助。而对这二表哥则鲜少提及。黛玉知晓王夫人提起的正是这二表哥,心里直纳罕曰“你既不欲我与了那二表哥来往从密却又许我遇事向大表哥求助,此乃何故?我若是到这府里来,不过便是随了大哥哥,遇事自是寻了自家兄长,何需劳烦了外人”,遂对曰:“舅母说的可是衔玉而生的哥哥?在家时亦曾听见母亲说过,这位哥哥比我大一岁,小名就唤宝玉,虽极憨顽,在姐妹中感情是极好的。况我来了,自然只和姊妹一处,兄弟们自是别院另室的,岂有沾惹之理。”
王夫人又道:“你不知道原故。他与别人不同,自幼因老太太疼爱,原系同姊妹们一处娇养惯了的。若姊妹们不理他,他尚还安静些;若是姊妹一日和他多说一句话,他心里一乐,便生出多少事来。所以嘱咐你别睬他。他嘴里一时甜言蜜语,一时有天无日,一时又疯疯傻傻,只休信他。”
此番闻言黛玉亦是知晓了王夫人言下之意,便是欲黛玉跟了宝玉划清界限,黛玉心下亦是不甚在意,亦并无与宝玉过多接触之想,便一一答应下来。
随后便见两个丫鬟前来,一个丫鬟道:“老太太那里传晚饭了。”另一个则道:“老爷那里传大爷林少爷去外间用膳。”
王夫人听罢便对珠玉二人说道:“此番珠儿便和玉哥儿一道去老爷那处,妹妹与弟弟我领着去老太太那处。”
珠玉二人闻言答应着,煦玉又对黛玉姐弟二人吩咐一阵,之后便分头各自去了不提。
此番王夫人领了二人前往,贾母见只她姐弟二人,便问两哥儿去了何处,王夫人忙笑答:“哥儿俩被老爷叫去了,老爷喜欢跟了读书人一处说话。今日老太太这处人多,便也无需担心人少不热闹的事。”
贾母听罢方才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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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回 钗黛双姝齐聚荣府(三)
? 此番黛玉因了煦玉暂离而惟有自己与熙玉一道,较起方才来便也拘谨了些。家中大哥的不在,凤姐儿便拉了黛玉往那左边第一张椅上坐了。黛玉十分推让,贾母则道黛玉是客,嫂子们不在此处用饭,原应如此坐,黛玉方才告了坐。随后凤姐儿又将熙玉安排在黛玉一旁,贾母命王夫人也坐了,迎春三姐妹遂告了坐方上来。期间寂然饭毕,黛玉发觉此处规矩不合家中之处,不得已先一一从之,只道是之后见了煦玉再行单独询问该如何行事。毕竟兄妹二人向来体弱,家中之习俱是以惜福养生为主,有些习惯还是蒙了应麟亲授。
这厢饭毕,贾母先行遣人往了贾政处将吃罢饭的珠玉二人唤来。随后贾母又将王夫人并了凤姐儿打发了。见珠玉二人进了屋,便开口询问此番被老爷叫去说了何事,贾珠则笑答:“乃是老爷数月未见玉哥,心下想念,遂趁着吃饭闲话几句罢了。”
贾母闻言亦不以为意,令珠玉二人在一旁坐了。随后念及此番这兄妹三人进京,府里的先生亦随着一道前来,遂转向黛玉问念了何书,黛玉则据实回答:“只刚念了《四书》。”
贾母又问:“一旁弟弟尚且年幼,可是也念书了?”
黛玉则答:“我们姐弟二人是一道随了府里杜先生读书。”
贾母闻言正待感叹一句“真了不得,跟了当年的珠儿一般,小小年纪便也进学了”,便忽闻院外一阵脚步声。丫鬟进来笑道:“宝玉来了。”
黛玉听罢,因了素昔家人口中并方才王夫人之言,宝玉口碑不佳,心下思量这宝玉怕是个惫懒、懵懂之人。心中正想着,便见一位年轻公子进了屋。黛玉见罢仍不免吃惊了一回,只道是这宝玉也并未如想象那般不堪。而此番因了家中亦有长兄之故,黛玉自是免不了将了宝玉与他人比较一番。此番只觉宝玉生得倒也细皮嫩肉、一表人才,果真便素娇养。与他家兄长面上不太相像,似是贾珠要瘦削些,宝玉更为丰盈。然兄弟二人眼角眉梢的风情更是大为不同,贾珠乃是蕴藉深邃、灵慧空明,宝玉则是转盼多情、天然风骚,亦不同于自家兄长那般温润如玉、倜傥风流。
随后只见宝玉先向贾母请安,随后又转而向一旁的贾珠煦玉行礼。贾母便命其前往面见王夫人。去后一时回来,便也换了一身衣服打扮。贾母见状便也笑着嗔道:“外客未见,就脱了衣裳,还不去见你弟弟妹妹。”
而宝玉早已眼尖地瞧见此处多了一个妹妹一个弟弟,便料定此乃姑妈家的一双弟妹,忙来作揖,黛玉姐弟亦起身还礼,礼毕归座。此番宝玉先打量一番熙玉,随后便转而细瞧黛玉,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贾母笑道:“可又是胡说,你何曾见过她,怕是瞧着妹妹和哥哥相像,便觉见过罢。”
宝玉闻言方又转头怯生生地瞧了一旁的煦玉几眼,只觉这兄妹二人眉目倒也不甚相像,最为相似之处乃是那浑身不自觉流转而出的那一抹灵动风流。宝玉遂道:“或许是吧,总归了我瞧着面善,心里便当是旧时相识了。”
随后宝玉又问妹妹可读过书,黛玉则答不过跟着府中先生学过一阵。宝玉则问妹妹名讳,黛玉回答了,宝玉听妹妹这名从了哥哥的玉字,便又问弟弟是否亦是从了玉字,妹妹便道弟弟亦是从了该字,名“熙玉”。宝玉闻说这林家兄妹个个以“玉”字为名,遂灵机一动,问道:“以玉字为名,那妹妹可有玉没?”
黛玉不明就里,知晓宝玉乃是衔玉而生,玉乃是蹊跷之物,寻常人哪有,遂答道:“我没有那个。想来那玉亦是一件罕物,岂能人人有的。”
宝玉听了自是发作起痴病来,摘了那玉狠命摔了,骂道:“什么罕物!连人之高低不择,还说通灵不通灵呢!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
吓得地下众人忙不迭一拥而上去争着拾玉,不料那玉偏巧弹到了贾珠的脚边,贾珠遂弯腰将之拾起,淡淡道句:“莫要闹了,有客在此,像什么样子。”随后又转头望了身侧煦玉一眼,只见煦玉见状微微蹙眉,神情很是不悦。另一边黛玉亦是被宝玉此举怔得有些不知所措。
一旁贾母亦是急地搂了宝玉道:“孽障!你生气,要打人骂人容易,何苦摔那命根子!”
宝玉亦是委屈,方哭道:“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这里新来的妹妹也没有,可知这不是个好东西。”
贾母听罢忙哄道:“你这妹妹原是有的,只你姑妈去世之时舍不得你妹妹,便将她的玉带了去。既全了殉葬之礼,又尽了你妹妹的孝心,二则你姑妈在天之灵,亦可权作见了女儿之意……何况此番你还忘了你哥哥们啦,你瞧瞧,”说着贾母指着贾珠道,“你大哥哥自小起便贴身戴着蓝玉髓,从未离身,你忘了?”随后又指着煦玉道,“还有你林哥哥,他身上那玉还是林家的祖传之玉呢,正是你姑父给的。所以大家都是有玉的,只你给忘了!你还不好生慎重戴上,仔细你娘知道了。”说着从贾珠手中将玉接过,亲与他戴上。
宝玉听她如此说,又轮番打量了贾珠煦玉一阵,见煦玉腰间悬着的那半块玉玦,便觉大有情理,也就不生别论了。
贾珠见状则暗自翻了一个白眼,心下只道是这混小子成日间只在姊妹中厮混,何尝记得他哥哥们戴着什么。
此番宝玉问完了黛玉的名,又问表字。黛玉方才被宝玉闹了一阵,便也越发拘谨,遂简单答曰:“无字。”
而宝玉听罢则起了性子,笑道:“妹妹既无字,我便送妹妹一个妙字,莫若‘颦颦’二字极妙。”
此话一出,贾珠只见身旁煦玉将眉头蹙得更深了,便也明了煦玉的心思,心里不禁扶额,只道是宝玉此举无疑于僭越了。这取字本是父辈之事,此番黛玉严君尚在,取字乃是他之事;即便严君不取,亦还有应麟这一先生可取,除此之外还守着一位长兄在此。不料宝玉竟也越矩将他们的事做了,煦玉心下自是不喜。贾珠见状便也忙地转向一旁的煦玉,暗地里伸手握住煦玉之手,赔笑着劝解道:“莫要在意啊,只是童言无忌啊童言无忌。”
之后探春便问出处,贾珠闻言忙干咳一声,宝玉听了方才忆起这京师闻名的才子就坐在身边,硬生生将即将出口的自己杜撰的有关《古今人物通考》的话勉力吞进肚里,讪讪地说道:“我、我不过随便说说,无甚出处……”
贾珠听罢这话方才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只道是在你林哥哥跟前掉书袋不是专业作死吗?何况还是你自己杜撰的。谁不晓林大才子腹中自带书橱的,乃是博古通今,学富五车,未免言多必失,还是装傻为上。幸而此番宝玉反应迅速,经由贾珠提醒之后忆起有兄长在此不可放诞了,否则若将那诋毁除《四的话宣之于口,还不知会惹来煦玉怎样的不满。
闹了一阵,奶娘便来请问黛玉姐弟的房舍。贾母便说:“今将宝玉挪出来,同我在套间暖阁儿里,把你林姑娘暂安置在碧纱橱里。至于熙哥儿……”
一旁煦玉闻言便打断贾母之言提议道:“老太太无需再单独安排熙儿,他年纪尚小,令他跟了黛丫头睡一处便是。”
贾母听煦玉如此说,便也同意,另一边宝玉则道:“好祖宗,我就在碧纱橱外的床上很妥当,何必又出来,闹的老祖宗不得安静。”
贾母想了一想,说“也罢了”。
黛玉则暗地里低声询问煦玉曰:“今日大哥哥歇在何处?”
贾珠听罢则答:“今夜我与你大哥哥进老太太这院里睡,就在你们所住的近旁。”
黛玉闻言便也放下心来。
贾母道:“这敢情好,命人将珠哥儿那屋收拾一番。”
因了今次黛玉随行只带了雪雁这小丫头并王嬷嬷这奶娘,贾母只道是这老的老小的小,便将鹦哥与了黛玉使唤。随后凤姐儿又命人送了花账并锦被缎褥之类。
之后打发众人各自回房洗漱。珠玉二人洗漱后,又前往探视一番黛玉姐弟,只见黛玉正令熙玉躺上了床,先行哄他入睡。
黛玉帮熙玉掖好被角,便听熙玉说道:“大姐姐,方才老太太说你有那玉,是什么玉?”
黛玉闻言转头望了一眼身后立于榻边的煦玉,方才答道:“姐姐我何曾有什么玉,玉岂是人人都有的?我们家惟有大哥哥有玉,快别多想。”
熙玉又问:“为什么大哥哥有,我们没有?”
黛玉答:“那是因为大哥哥是长兄,那玉惟给长子,别人都不可。好了别想了,熙儿快睡吧。”
熙玉听罢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随后便闭了眼。
黛玉见熙玉睡了,又转过身来对身后的珠玉二人叹了口气说道:“今日都怨了我不好,刚来就惹了哥儿摔玉……”
贾珠闻言忙开口劝解道:“此番妹妹无需多想,与了宝玉一道甚怪事没有?你哥哥亦是知晓的,这点事儿都不算事。若为这点小事多心伤怀,今后怕还多心不完呢,所以妹妹快别想了。”
一旁煦玉亦是随之点头以示肯定,黛玉见状方才释了怀。
却说另一边袭人服侍宝玉睡下了,自己径直卸了妆,见黛玉姐弟这边尚还亮着灯,便欲过来搭讪一番。不料走到这边却见珠玉二人亦在,念及自己作为宝玉的丫鬟便也不好出头,遂只得又返回,此番不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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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回 钗黛双姝齐聚荣府(四)
? 次日,王夫人处自是收到了从金陵薛家寄来的信件,又有王子腾夫妇遣来的两个媳妇来说话的。双方自是商议薛家进京之事。却说之前贾珠巧计令林家辞了贾雨村,雨村未能在林府谋得馆职,遂只得前往别处。倒也在扬州求得了一职,因坐馆别家,遂自是没有后来又巧遇冷子兴之事。后虽亦见了朝廷起复旧员的邸报,然苦于此间无门路可走,囊中又欠缺进京的路资,遂亦无法可行,只得仍旧留于该处坐馆。
另一边,杜世铭随了林家兄妹来京,本便是为参加次年二月的会试。此番待大年之后不久,会试便至。因了身侧守着煦玉这一才子可引以为师,林府又有应麟可请教奉询,遂此番下场是极为顺遂,会试点了第二十名,得以顺利参加下月的殿试,最终殿试点了二甲十五名。煦玉只觉排名尚低,然世铭本人已是心满意足、喜不自胜,去信往了家乡扬州道喜,便连林海亦收到拜谢之信。随后世铭便也喜滋滋地等待地被点入翰林见习。
此番他道是自己既考取了功名,亦算是有官职之人,便也不好再依附于林府居住,欲解馆自行在外寻了房子。不料因了熙玉自小便是跟从了世铭读书习学,心下对这先生是极为依赖。遂闻说先生欲解馆,便也万般难舍难分。加之应麟近年来因上了年纪,只觉精力不济,前些年为教导培养珠玉二人已是耗去太多心力,遂现下难以再行授徒。若是再行对外聘请西席,怕是万人俱入不了煦玉之眼,亦是件烦难之事。思及于此,应麟与贾珠一致认同不若便将这杜世铭留于林府之中,令他当值闲暇之余前来教授熙玉便是。况且杜世铭家人俱在扬州,发妻在家侍奉老母,京中惟他一人。如今煦玉常常携了黛玉前往荣府居住,府中便惟有应麟则谨并了熙玉居住,到底冷清了些,加上一人亦可聊解寂寞。
煦玉闻罢倒是无可无不可,未将此事搁在心上。而这杜世铭闻言倒是感激万分,欣然留下。而熙玉自是欣喜若狂,只道是这杜先生为人最是亲切蔼然的,不若自家大哥哥那般严苛,背诵一篇《中庸》便是连注解错了均要挨上一顿掌笞。只道是自家大哥哥往了那椅上一坐,较老爷还严厉肃然,径直闭了眼,根本无需对照任何书本便知晓自己有无错处,常常背书背得熙哥儿直哭。某一次被宝玉撞见了熙玉跪在煦玉跟前背书的样子,吓得宝玉十日不敢前往吟风赏月斋,心下只暗自庆幸自家大哥哥不是那般严厉。贾珠私下里劝过煦玉数回,亦是不见其效,只得罢了。
却说薛蟠打死冯渊之事虽被告上了应天府,闹得是满城风雨,奈何知府大人深谙“护官符”的道理,遂任凭了那冯家如何上告,告了一年至今,这知府仍是不敢接管了这案子。由此这薛家仍是可以高枕无忧,此番待宝钗到了待选年纪,全家便也携了那买来的丫鬟香菱大摇大摆地进了京。
随后又闻母舅王子腾升迁了九省统制,奉旨出都查边,薛蟠心下更是暗喜。只道是此番入京,没有嫡亲母舅辖制,正可随心所欲。而他母亲自是知晓其心思,便道不若先行投奔了亲戚家,之后再慢慢收拾了自家房屋亦不迟。薛蟠又道此番舅舅升迁了出去,家中自是忙乱,此番阖家前往,不正是没眼色的事。他母亲则对曰不能前往舅舅家还有姨爹家可去。且姨娘曾多番邀请他们前往,姐妹二人分别多年,不可不厮守一阵。母子二人商议一番,薛蟠自知拗不过,遂只得领了全家奔荣府来。
薛家于路上兜兜转转不记时日,数月后方才进京,王夫人闻知自是欣喜非常,忙地领着众子媳迎接。随后又引着面见贾母,待阖府厮见毕,又治席接风。此番薛蟠自是由贾珠领着拜见贾政,再与贾琏一道领着拜见贾赦贾敬贾珍等。而此番薛蟠见贾珠虽面上和善,观来一派斯文,然实则不好说话的样子,心里直打鼓,只道是这兄弟今后怕是不好相与。随后不及王夫人开口挽留自家妹妹一行人,贾政便已率先命人来对王夫人道欲留了姨太太一行人在荣府梨香院住下,除此之外贾母亦有此意。而姨太太心下自是希欲能寻一处将儿子拘束得紧些,便也乐得应承下来。而薛蟠虽于此住下,奈何此番贾府一族族长仍是贾敬,素日严肃,令他颇为忌惮;二则荣府这边头上的姨父不管俗务,然姨表兄弟贾珠却又是正经人,素昔除却上了翰院当值或是外出管事,便是与了那同在荣府中作客的林煦玉出双入对,与了自己亦不大来往;三则贾府族中的纨绔子弟此番皆因有人辖制,贾珍碍于有父在上,不敢恣肆妄为;贾琏亦因了手边管着府里几处生意,无暇□□与了薛蟠常往来。由此薛蟠待于贾府的时日里倒也并不安稳尽兴,遂这挪出荣府另居一处之念便也从未放弃过。此番且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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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