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

  楚弈连问了几声“何人在此”,却毫无回应, 只得顺着声音前去, 被扑面的热浪吹得睁不开眼。好像有火星跳到了他眼皮子上, 燎着了睫毛,烤着生痛。
  螭梦结了冰障护他向前,隐约感知到他体内久不复原的真元开始迅速充盈, 刚欣喜了一瞬又发觉不太对劲:“楚弈,可感到不适?”
  楚弈攥了攥拳头, 迟疑道:“我的力量在回应这些煞气……不适倒是没有, 就是有种异样的冲动……我,我有点想杀人。”
  螭梦如临大敌,干脆幻出剑灵小蛇, 缠在他脑门上降温:“莫要被迷了心智。”
  楚弈长吐一口浊气, 揉了揉胸脯嘀咕道:“怪了, 此地怎跟断界这般相像。”
  螭梦不知断界为何物, 想问一句,又觉得自己一柄剑话太多不是好习惯, 应当是受了那个叫“尘觞”的家伙的影响。犹豫不决中,楚弈突然感知到了什么, 轻咳一声试探性地问道:“程乾?”
  岂料这轻飘飘的两个字竟收获了极大的反应,先前那道可怕的咆哮声登时又响了起来:“我要杀了你!”
  楚弈惊愕, 忙快步跑去, 眼前猝不及防地豁然开朗。只见前方是一片翻滚的火海, 中央立着数根高大的石柱, 每个柱子上头拴着密密麻麻的锁链,蛛网一般一直延伸进火海之中。而再仔细一看,柱子上好像还捆着“人”,只是那人面目狰狞,衣衫褴褛,半身披着黑色的硬鳞,很难称之为人。
  “杀了你!放开我!我要杀了你!”那人又吼了起来,喉咙沙哑仿佛妖兽狂吠。
  楚弈蹙眉,使劲按住了躁动的螭梦,又低声问了一遍:“程……程乾?如果真的是你,回应我。”
  那人的叫骂声弱了几分,嘴中发出“咕噜咕噜”的低吼,滔天杀气横冲直撞,定格在他脸上停滞了几秒,似是在辨认他是谁。
  许久后,那人终于有了回应:“楚……楚弈。”
  “真的是你!”楚弈头皮发麻,呆站在原地内心慌乱。而程乾好容易见到了一线生机,忍不住愈加焦躁地挣得锁链哗哗作响。这般一吵闹,惹得他猛然回忆起自己被挂在焚尘醉身上时的场景,竟出离的相似!
  失神的功夫,火海中突然拔起一袭高浪!狂炎四溅,拍在岸上瞬间将土地烧成灰烬。楚弈向后跃去,惊觉火海如同溢出的泉水一般不断汩汩上涌,迅速吞噬着可落脚的地方。无奈中只得御剑腾空,直冲程乾而去。
  程乾被拍起的火焰烧得疼痛难忍,不停嘶吼着扭来扭去。楚弈靠近后打量了他一阵,发觉他比之前妖化得更为严重,面容成了非人模样,覆盖着厚重的鳞片,几乎看不出原本的五官。若非还记得他的声音,很难与从前的程乾联系起来。
  楚弈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低声警告道:“程乾,我来救你下来。你千万不要跟我在这里打起来。这地方邪门,若被折腾毁了,咱俩都得埋在这儿。”
  程乾直勾勾地看着他,浑浊的双眼里满是愤怒与痛苦。楚弈用剑使劲砍着锁链却不能撼动其分毫,大汗淋漓地问向他:“何人将你困在这里的?”
  程乾先是没回答,许久后才恨恨地说道:“你是不是装出来的?”
  火浪排空,楚弈并没有听清,边看向锁链末端,又问了一遍:“谁把你关这里的?这东西怎么这般牢靠。”
  程乾沉默,终于确信他确实不知情,突然向前一拱附在他耳边说道:“这里是何地……是谁的地盘……你难道还不明白?!”
  楚弈手指一颤,慢慢抬起头对上他那双狂绝的眸子:“可是……为什么?”
  无言之中,火浪再度袭来。楚弈仗剑结冰障抵挡,却听得一声微弱的呼唤从火海深处传来:
  “楚弈……走……走……”
  程乾见他下意识地看了过去,闷声说了句:“地底好像压着只大妖,先前露出过头,又被镇下去了。”
  楚弈却浑身战栗,满面惊恐地呢喃道:“不……不会的。这是……白哥哥的妖力?”
  ……
  地面之上,陆轻羽已入定半个时辰有余,楚弈依旧未归,而尘觞则在跟湛寂真人对坐无言。双双手中接拿着茶杯,只不过谁都没有喝一口,全当了个摆设。
  “楚小友还不回来,不去看看?”湛寂问道,眼睛探究地打量着他的神色。
  尘觞的脸上却始终一点起伏都没有,兀自看着茶杯出神,甚至懒得回应他。
  湛寂久违地心生憋闷,只得“屈尊”多问了一遍:“海底错综复杂,楚小友可别出了意外。”
  尘觞终于敷衍地抬了抬眼皮:“哦,是吗。”
  “不担心吗?”湛寂哼笑,手不由自主地蜷了起来:“你以前,很关心他的。”
  “你了解我吗?”尘觞反问道,眼睛又落回了茶杯上。
  湛寂一僵,偏巧一片花瓣落入杯中,便顺势放在了桌上:“常听邈尘提起你。”
  “怎么说的?”尘觞倒是很乐意听听旁人口中的“焚尘罪”是怎样的人。
  湛寂略加思索:“邈尘说,你是个大智若愚之人。终日伴在楚弈身边,二人感情颇笃。”
  “所见不一定为实,所求不一定为真。”尘觞不知为何,莫名有点不开心。连他自己都很是惊讶,他本早已弃了这些负面情绪,甚至是愤怒,更别提“嫉妒”。
  当然,他绝不会承认自己是嫉妒了,只认定是不甘。不甘于自己明明是第一个见到楚弈的人,却阴错阳差地随着那场天劫沉睡了数年,让焚尘罪凭白钻了空子。
  湛寂不知他心中所想,但觉他话里有话,尤其是那句“所求不一定为真”,更是有所指,不禁心生戒备:“尘小友说起话来很有深意,不似少年郎。不知我是不是眼拙看错了你的年岁?”
  “真人说笑了。”尘觞知他在套话,又懒得多说,便看向陆轻羽道:“快成了。”
  湛寂转身相望,就见落花突然猛烈飞洒,无风却自成旋涡。陆轻羽环臂一周,回魂起身,冲他颔首低声道:“晚辈已数清,这岛上没有一片落花。”
  “好,不错。”湛寂笑笑,掸落肩头落花:“果真是旷世奇才,不枉世人夸赞。”
  “真人谬赞。”陆轻羽眯了眯眼,总觉得有些头晕,勉强站稳身形又问道:“真人,不知您还有旁的试炼吗?”
  湛寂看向茶杯,发觉水面正轻轻晃动,嘴角勾笑道:“没了,你该好好休息了。”说罢拿起折扇轻轻一挥,一股香风打着旋飞了过去。
  陆轻羽有些发怔,脑袋昏昏沉沉想躲又躲不开,幸而尘觞扬手一抓,凭空把他拉到了自己身侧,轻声道:“不必休息那么久,小孩子精神旺盛,不似长者老态龙钟。”
  “哦?”湛寂似笑非笑地抿了抿嘴唇,上挑的眼角令尘觞觉得好像从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这时地面的震颤愈加清晰,尘觞意识到不太对劲,借由印记向楚弈传音,却发现不知何时他俩已经断了联系!血印尚可追踪楚弈的位置,但不能传递神念,好像有一道术法挡在了中间。
  “终于,要出手了?”尘觞凝视着湛寂真人,看似平静,实则极为不安,蓦地想起之前焚尘罪跟交代后事似的絮叨了一堆,说什么楚弈必须被看得紧紧的,不然转眼的功夫就会丢了。当时他没往心里去,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他就不该听任楚弈独自下到地底,更不该低估了眼前这个男人!
  湛寂仍然保持着彬彬有礼,只是语气好像更为慵懒,似乎胜券在握:“他呢?我是说,那柄剑。”
  “死了。”尘觞对他知晓焚尘罪并不惊讶,不动声色地开始寻查是何等术法阻碍了血印。
  湛寂的笑容又大了几分:“阁下莫要玩笑。那剑仙体已成,怎会死了?就算他被你夺舍,也不可能轻易死掉吧?”
  尘觞将陆轻羽护在身后,手悄悄伸进袖中摸到青雁山掌门给的药瓶:“仙体算不上。而且本就是我的东西,何言夺?”
  湛寂挑眉凝视着他,悠悠回味着这句话:“本就是你的……”
  尘觞趁其不备,飞速掏出药瓶往嘴里倒了一把匆匆咽下。果不其然,丹药入喉一瞬间,身上的沉重感滕然消退,双眸前所未有的明亮。再开术眼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这岛上根本没有盛开的桃花,而是光秃秃的一片枯藤老树,而铺了一地的花瓣实则腐朽的残叶断枝。
  不仅如此,尘觞还意外发现这岛屿的地面是暗红色的,仿佛是鲜血浸泡在了泥土中。地表缓缓起伏,宛如正在呼吸的活物。
  “我的感知力居然倒退到如此地步?”尘觞不敢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旋即又想通是自己疏忽了。这具肉身本就是新重生的,还在契合期。至于神魂……
  被焚尘醉分走的那部分魂力无法修复,到底是浪费了。
  “时候正好。”湛寂低笑,以折扇挡住面颊,抬手一指,地面上猝然出现一根血管状的红绳,正连在陆轻羽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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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朵疼啊耳朵疼,脸蛋疼啊脸蛋疼,脑壳疼啊脑壳疼。
  【委屈地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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