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外援助
天乾帝觉得很新奇,看着两日后又跑来求解题的萧弘, 纳闷道:“弘儿什么时候对算学如此感兴趣了?”
“比起读四书五经, 这些可有意思的多,您不是说接下来师傅会教吗?就当做我跟惜朝提前预习了, 来, 父皇。余下的我不会,看您的了。”萧弘将卷子摊开在天乾帝的桌上。
天乾帝一看, 好嘛,之前是乘积, 这次变成了除商, 难度加大了。
“怎么,贺惜朝也会解?”
“会, 而且上瘾了都, 儿子派人送去,当天他就又送回来了这个,二舅舅有本《九章算术》,他都有对照的。”萧弘道。
天乾帝称赞:“看不出来, 那孩子倒是心思灵巧。”
萧弘默然, 何止是灵巧,简直妖孽了好吗?后面还有几张卷子等着您呢。
“那口诀儿子已经背下来了, 前几道, 您看看做得对不对, 想是无非倒过来罢了。”萧弘指着开头几道简单的题说, “七七相乘得四十九, 四十九分成七份,每份应当也是七,对不对?”
天乾帝点头,“没错。”
口诀中能够相对应的萧弘已经写了答案,几乎是对了,天乾帝指出其中的一个错误,也能马上修整过来。可是,超过九九八十一,两位数的除法,他却不会了,跟之前的五十一个四一样,关系到进位和退位的计算法则,稍微有点复杂,萧弘没经过系统学习自然做不来。
不过贺惜朝的本意也没打算让他现在就会,只是想让他对乘除做些理解,等他回宫之后不至于毫无头绪。
当然,这些都不着急,年节时分帝王空闲,正是萧弘去维系父子关系的大好时机,贺惜朝怎么会让他错过?
后宫有什么意思,陪儿子写作业才有趣呀!
萧弘不会做没关系,皇帝会做就行。
学过乘除的一般都这么认为,除法相对乘法来说要困难不少。
这个时代也一样,乘积可用铺地锦投巧,可除商在还没有竖式计算方法的时候,超过口算范畴,一般采用算筹计法或辅助算盘来做。
算盘需要珠算口诀,账房小吏用的多,帝王自然用不上,也看起来不雅观,算筹便是他所能想到的唯一法子,做是能做,就是费时间,还得取出上百根的算筹来。
萧弘看着天乾帝摆着算筹,一边算一边拆移,惊讶地问:“这么麻烦呀?”
“除商本就不容易,哎,你安静点,别乱朕思绪。”
天乾帝已经很久没玩了,手有些生,而且得一边回忆步骤,一遍拆放算筹,所以当真废了不少时间。
萧弘虽然没出声,可心里疑惑,难道贺惜朝也是这么做的吗?
“弘儿,有结果了,过来看,商十八。”
“哦哦。”萧弘立刻将答案写上,接着往下一看,“父皇,还有最后一道题……只是这数字真大,九千八百零一均分为九十九,每份几何?”
天乾帝听了不禁皱眉,回头问:“贺惜朝当真能做出来?”
题目都是这位出的呀,自然是能的。
然而萧弘看到桌上的算筹,想到方才拆解摆放的麻烦,他就不确定了,“应该……儿子也不知道。”
天乾帝看了他一眼,只见萧弘小心问道:“那您能算吗?”
算当然能算,就是相当麻烦,估摸着等算出来时也该就寝了。
“那……要不,明日儿子再来,您要去哪位娘娘那儿,您就去吧?”
这招以退为进用的不错,天乾帝看着他,眼里带着深意。
萧弘讪笑着挠挠脑袋,小声道:“儿子就想跟您多呆会儿……”
天乾帝一根一根地摆着算筹,很有耐心地一个步骤一个讲解,虽然萧弘听不懂,不过他也没恼。
“算学需多练,方能准确快速,朕许久未碰,倒是生疏了……好了,来看,是多少?”
“最上面一排就是商吗?”
“对。”
“一横四纵,横五纵一……那是……九十九?”
“是啊。”天乾帝将手里的算筹放下,“贺钰倒是可惜,朕记得他的学问也好,要不是……”
不,您误会了,这都是贺钰儿子出的!萧弘默默地想。
“好了,早些回去休息。”罕见地天乾帝摸了摸萧弘的脑袋,语气温和。
第二日,贺惜朝收到的卷子,答案依旧是正确的,卷后还有一份短信,附赠这位被温柔对待的大皇子分享的兴奋喜悦之情。
高处不胜寒的帝王,就是听到后妃们忍羞带怯地倾吐爱语,也只会觉得是因为对他有所求,效果自然大打折扣。
只有单纯的孩子,不经意间的一句心中肺腑,才能一击必中。
换句话说,不管是萧弘还是天乾帝,都缺爱,也珍惜可贵的相处时光。
贺惜朝不知为何有些羡慕,他挺想贺钰的,有贺钰的那几年,是他最轻松也最幸福的时光,两辈子唯一疼他的爹呀!
可当他看到信尾萧弘额外的询问后,忍不住嗤了一声,“当然不可能用算筹那么复杂的办法,那样子做题得累死。别着急,等我回宫,就教你怎么简便运算。”
不过从中可以知道,天乾帝的数学水平其实并不高,跟谢二可差得远。
那……就有意思了。
有了四则运算,自然是要用到实践中,来,最后一张卷子,方田走起。
《九章算术》中方田一篇,便是简单的几何求解,以各种形状的田地为例,求边,求周长,求面积。
而各种形状的田地,自然涵盖了三角形、四边形、圆形、扇形、环形、弓形……
放后世,那都是有专门的周长和面积公式的,一代入就能求解。
这个时代,要是如同谢二那般钻研自然也可以自己推演出一个类似公式来,可放到天乾帝面前……就超纲了。
天乾帝几乎无奈地说:“你何须懂这些,田方自有下面替你测算。”
萧弘问:“可自己要是不懂,底下人测的是对还是错,怎么知道呀?万一,这些人糊弄我呢?”
天乾帝失笑道:“难不成你作为皇子还亲自下田去测一测?”
“可我想知道呀,父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咱们做做呗,我也想知道一个圆,怎么知道它多大?”
天乾帝模糊地回想起有个圆率来,但是究竟多少,却记不起了。
萧弘已经乖觉地替他磨好了墨,正睁着眼睛看他。
“惜朝说,这个不难的,他说二舅舅都写了方法。既然惜朝的爹能算,我的爹一样能算,父皇比二舅舅厉害多了,是不是?”
这种高帽平日里天乾帝戴的很舒服,可今日,他瞧着卷子上几道算圆田面积,扇形面积以及最后的弓形,忽然隐隐有种熟悉的紧张感。
稍微回想一下,却是当初给萧弘解莫奈何时的那种压力。
同样的是萧弘带着崇拜和期待的目光,似乎一点也不怀疑他的实力。
可问题是……没有度娘,没有谷哥,更没有作业帮,全靠一个大脑,天乾帝真心记不起来。
似乎又到了骑虎难下,爹的面子摇摇欲坠的时候了。
“咳咳。”天乾帝伸手端过边上的茶,然后微微皱眉。
茶凉了。
“皇上,老奴给您换一杯吧。”
黄公公很有眼力劲地过来,天乾帝点了点头,然而在杯子交接的瞬间,他漫不经心地给了黄公公一个眼神。
多年主仆,心意相通,黄公公瞬间心领神会,神色镇定地端着茶水下去。
不一会儿,一壶崭新的上好普洱端上桌面,黄公公给天乾帝奉上茶后,又给萧弘倒了一杯。
“虽说春节一过便是清明,可天气还是冷的很,大皇子喝点普洱暖暖身子。”
屋内碳火依旧燃着,可手指脚尖还是有些凉,萧弘捧着杯子,暖了手指。
卷子则暂时搁到了一边,待萧弘喝完茶,想起来时,忽然一个小太监进来说:“皇上,长秋宫来报,说是林嫔娘娘晕倒了。”
天乾帝一下子站起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估摸着半个时辰前。”
“朕去看看,弘儿,你先回去。”不等萧弘说话,天乾帝已经离了龙案,两步之后不忘回头对他说,“那卷子,你放着,朕明日再派人送到景安宫。”
说完,人就出了清正殿,似乎非常急切的样子。
萧弘愣愣地望着大开的殿门,叫住黄公公,“不过是个嫔,父皇怎么这么着急,很得宠吗,怎么还要亲自去看?”
“是,是啊……”是个什么,皇上一年能去几次呀。
黄公公摇着头跟了出去。
一出门,一个侍卫低声问道:“黄公公,这急报……”
黄公公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萧弘没跟上,赶紧说:“留着,下次用。”
天乾帝出都出来了,连御辇都备好,这会儿说不去也太刻意了些。
只好去了后宫,往长秋宫走一趟,关切几分。
林嫔简直喜出望外,病都好了。
“臣妾一到冬日手脚发凉,太医说小产后气血太虚造成晕厥,得花点时间多补补,将养着了。多谢皇上关心,皇上能来,臣妾实在没想到,真是太高兴了,皇上……”
林嫔小鸟依人,尽诉相思之苦。
天乾帝还记挂着清正殿那张卷子,硬着头皮敷衍了几声,赏赐了一堆好药,嘱咐多多休息,便走了。
坐下到站起不足一刻钟,可就是这样,长秋宫还是招了后宫不少红眼。
这前头刚晕,后脚皇上就来了,不是真关心是什么?
平日里倒也看不出来,没想到这么受宠,难不成这位林嫔才是皇上心里人?
各种猜测乱起,后宫又起了波澜,谁也不知道这纯粹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天乾帝坐在桌前,盯着那卷子喝茶。
黄公公瞧他犯愁的模样,便问道:“不若老奴出去问问,有谁会算学精通一些?”
天乾帝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能去问谁,看小门的还是看大门的?或者跟你一样的奴才?”
如今春节,百官还在家中放假,内阁都是空的,轮值的也就禁军侍卫,以及太医,内务府各司罢了。当然宫女和内侍也在,但这些人全部加起来估摸着比天乾帝自己都不如。
黄公公便犯了难,“这……该如何是好?”
“弘儿这小子,喜好与别人不同,尽琢磨些奇怪的东西。”天乾帝忍不住有些埋怨。
一般人的爱好不过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这类高雅之物,就是天乾帝不懂,看得多听得多也能交流个一二。
而萧弘呢?玩个玩具得用巧劲,请教问题都得动脑经,天乾帝觉得这个儿子,真是令人又爱又恨,很想抓过来狠狠打几下屁股。
黄公公小心地瞄了眼天乾帝的脸色,虽然有些恼可并不怒,仔细瞅着其实还有点欣赏。
于是道:“大皇子脑子动得快,心思灵活,有股钻研劲儿,可宫里头没人能陪他,贺伴读又回了府,只能来找皇上,是跟皇上亲近着呢。”
这不用说,天乾帝也感觉到了,萧弘在他跟前是越来越没个拘束,心里有话便敢说,虽然有些放肆,可真性情,在宫里难能可贵。
天乾帝是喜欢这样的萧弘,所以他下意识地在鼓励也在保护这份父子间珍贵的亲昵和默契,一直只有佯怒和笑骂,严厉的话没有说过。
“不知道弘儿这样能保持多久,皇家,总是少的。”他叹道。
黄公公默然,他陪着天乾帝长大,那时候夺嫡哪儿还有父子兄弟一说,面上和言善语,背后狠手照下不误,权势的面前这些都是笑话。
“派人去一趟谢家,朕听谢老曾头疼说过,他孙辈的老三不愿科举,就想着到处游历,老二虽做了官,可回家就鼓弄着算学,朕不会,想必那谢老二总该知道如何解的吧?”
黄公公道:“是。”
谢二莫名其妙地从书房里被唤了出来,接着一张纸递到跟前,只见一位带着毡帽,还未解下披风的公公笑着对他说:“皇上听说谢主事善于算学,正好,这份卷子里的题还请谢主事帮帮忙,他老人家急着要,您现在赶紧做,做完了杂家好呈给皇上交差。”
谢阁老也在,这大过年的,宫中冒着寒夜急匆匆来人,以为有何要紧的事皇上需商量,连官服和马车都让人准备好了,没想到……
谢阁老再好的涵养一时半会儿也回不过神来,只能叹道:“那现在就做吧。”
谢二拿着卷子,眉头忽然皱起来,神色有些疑惑,于是对着清正殿内侍说道:“敢问公公,这出题人可知是谁?”
内侍思索一下说:“大皇子近日迷上了算学,皇上便想到了谢主事,不知您可否解?”
大皇子,谢阁老眉头微微一动。
谢二点了点头,“能解,不难。”
内侍闻言松了一口气,“那真是太好了,您请便,另外皇上交代请您将解法也一并写出。”
“是。”
本就只是简单的几何,只要知道方法,很快就有答案。
只是还要写解法,谢二不知道大皇子的水平,不过听说年纪不大,想必得写地详细一些,于是又是画图又是标注,洋洋洒洒好几张才将各题的过程和原理写完,废了不少时间。
内侍拿到卷子和解法,小心地收起来,然后一拱手,又匆匆离去。
谢阁老于是便问:“那卷子有问题?”
谢二说:“是惜朝出的,笔记一样。”
谢阁老沉眸一想,“他给大皇子出题,大皇子交给皇上求解,这是为何?”
谢二看着他祖父道:“您都想不明白,孙儿就更不明白了。没事的话,孙儿就先告退了。”
谢阁老想的比旁人多一些,不过饶是他人生阅历丰富,也想不明白,这不过是贺惜朝给萧弘找的借口,与天乾帝交流感情罢了,没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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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惜朝:有些事大人想的就是太复杂,摊手
遥:……你好意思说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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