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隐瞒
贺明睿尚公主的消息传开,倒是令许多人意外, 不过他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众人也没怎么关注。
可李家却仿佛听到了一个噩耗,李大少夫人直接带着李祖辉跪在李夫人面前, 又是愤怒又是伤心道:“娘, 当初可是贺明睿在辉儿面前撺掇,您的大孙子才做下这等杀头大事。本以为是一条船上的人, 咱们还在想办法怎么共渡难关,可您看看, 您疼在手心里的女儿, 真好啊,不打一声招呼暗地里就给自己的儿子找好了出路。大公主, 真是世间再没有比她更好的护身符了。可咱们辉儿怎么办?媳妇不想口出恶言, 但这件事大姑奶奶做的实在太让人恶心!”
李夫人满脸寒霜坐在椅子上,那糟糕的表情已经透露了她的心烦意乱,可是终究是女儿,她还是勉强解释着:“皇上要招明睿为婿, 玉溪也没办法拒绝吧。”
李大少夫人闻言冷冷一笑, “皇上招婿,怎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娘, 这个时候您还在为她说话, 贵妃将口信瞒的紧, 否则咱们早就知道了!”
“可咱们知道了又能如何?”
李大少夫人抬头道:“他贺明睿能娶公主, 凭什么辉儿不能娶?”
可现在哪儿还有另外一个适龄的公主可求娶?
“娘, 贺明睿好歹是三皇子的伴读,真出了事,有三皇子求情,有魏国公在,不至于掉脑袋。可是咱们祖辉有什么?娘,在您心里难道您的大孙子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嫁出去的女儿跟外孙吗?”李大少夫人呜呜地哭出来,搂着儿子眼泪簌簌而下,“咱们母子真是命苦……”
李祖辉神色憔悴,这段时间,脖子上仿佛悬着一把刀一样,让他一直处于担惊受怕之中,整个人瘦了一圈,哪儿还有当初招待贺惜朝时的意气风发,他磕着头说:“祖母,千错万错都是孙儿的错,想着为表弟打抱不平,却没思考周全连累了家里,孙儿实在不孝。”
他眼眶通红,眼睛凹陷,仿佛风中凋零的落叶似摇摇欲坠,“孙儿也想明白了,真到那个时候,孙儿一力承担,绝不会连累家里,祖母,娘,你们也别怪姑母跟表弟,他们自顾不暇,怎么还能想到我呢……”
这话说得李夫人再也坐不住了,她鼻子一酸,心疼地起身将李祖辉扶起来,一同红着眼眶道:“辉儿,祖母就是拼了命也不能让你有事,别怕,会有办法的,会有的……”
“可还能怎么办,难不成去求贺惜朝吗?”李少夫人问。
李夫人神色一凌,握着李祖辉的手顿时捏紧,她说:“真若如此,也只能弯一弯膝盖。可毕竟没有走投无路,这是李府大事,不能再瞒着老爷了。”
李侍郎心情不错,户部尚书今日与他详谈,言语之中多有提携之意。
户部尚书年迈,早有乞骸的打算。户部乃上三部,吏部之下它为贵,这尚书的位置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
虽最后还是要皇上说了算,可若是原尚书能够多多推荐,李侍郎这胜算就多了几分。
然而等他回到家中,看着儿子儿媳以及孙子跪在堂下,耳边听到李夫人道明了缘由,刹那间,他的眼前便是一黑。
什么?西山围场的事情居然是他的孙子主意!
“辉儿跟明睿也只想给贺惜朝一个教训,没想到大皇子……大皇子直接对上了那只熊瞎子。”李夫人顿时说不下去了。
“一个教训?”李侍郎真想拎起孙子的脑袋使劲摇一摇,看看里头装的究竟是不是豆腐渣。
就算针对贺惜朝就怎么样,皇上还能听解释吗?谁不知道大皇子跟贺惜朝形影不离,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甭管三皇子党有多希望大皇子明天就发生意外,告别人世。
可那也只是想想,睡醒了依旧该干嘛干嘛。
谁会想去暗中去谋害皇子性命,那不是找死吗?这可是连累祖宗亲友,一家老小诛九族的大罪。
李侍郎真是万万没想到,他的孙子,连同他的外孙居然胆大包天地真干了这等事。
他脸黑如锅底,盯着垂着头伏在地上不敢说一句话的李祖辉,强自镇定,理出头绪来,冷冷地问:“这件事已经过去三年多了,你们今天才告诉我,为什么?”
李祖辉身体抖了抖,没敢抬头,李侍郎的目光在妻子跟儿子儿媳的脸上一一扫过,“说吧,既然已经不能再瞒着我,可见事情已经到最坏的时候,怎么,被人发现了,是谁?”
李夫人犹豫不能,轻声说:“贺惜朝。”
李侍郎的瞳孔顿时一缩,脸上阴沉的可怕,李少夫人连忙说:“不一定,他不一定知道,只是我们的猜测。魏国公府老夫人派去灭口的人得手之后怕造毒手就逃了,只是至今下落不明……”
李侍郎一甩袖子,怒道:“天真!人就在他手里,你们这些蠢货,喉咙都被捏在人家手里,居然现在才告诉我!”
“老爷,如今明睿尚了公主,有了一线生机,魏国公府跟大皇子和贺惜朝息息相连,不一定有事,可我们李府,辉儿怎么办?贺惜朝至今没有动静,可不代表一直没有,他扣着人在手里,就怕将来以此要挟李府……老爷,贺惜朝是不会念着外家之情的。”
“我在朝堂之上尚且战战兢兢,差事不敢不用心,就怕哪一日惹怒了皇上丢了乌纱帽,你们倒好,是生怕府里□□逸,日子太平静,想提着脑袋过日子。祸家的玩意儿……”李侍郎喃喃道,眼神顿时狠戾了起来,喊道,“来人,动家法。”
“老爷!”李夫人惊呼了一声。
李少夫人更是匍匐在地,哭求道:“爹,不要,辉儿知道错了,他已经知道错了!他再也不敢了!大少爷已经打过了,再动家法可就要了他的命啊!”
李大少爷闻言呵斥道:“住嘴,做下这等事,打死这逆子都不为过,再不教训,整个李府都要交代在他的手里!”
李少夫人被骂了一顿,却是死搂着李祖辉不肯放手。
李夫人心疼地不行,可知道若是李侍郎不出气,这事儿不算完,是以没有说话。
李祖辉抬起脸,嘴角已经肿了,可见被他爹狠揍了一顿,他对李侍郎磕头道:“祖父,孙儿不孝,惹爹娘,祖父祖母生气,孙儿别说受罚,就是抵命,只要不给李家惹上麻烦,都愿意一头撞死。只是……孙儿,孙儿还未尽孝,还未替爹娘分担,未祖父分忧,实在不甘心,孙儿知道错了……”
这毕竟是长孙,李侍郎一直对他抱着极大的期待,能想出这个主意可见李祖辉心思也活络,较为聪慧,平日里很得他的喜爱。
若是没惹出这么大的麻烦,简直是李侍郎的骄傲。
李侍郎看着鼻青脸肿的李祖辉,绝望地看着自己,终究不忍心,怒斥道:“你们父子俩都去祠堂跪着,好好向祖宗忏悔。”
“是,爹。”李大少爷面上一下,连忙压着李祖辉磕头。
李祖辉头碰地,“多谢祖父。”
两父子赶紧下去了。
李侍郎有些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李夫人捧着茶递到他的手里,叹了一声:“老爷,这该如何是好?”
李侍郎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埋怨道:“你也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瞒着我?”
“怕老爷责罚辉儿,便没有说。再者贺惜朝真要捅出去,他自己也落不着好,有明睿在前,倒也不怕,只是想着慢慢寻个法子掣肘一二。可没想到玉溪为明睿暗中做好打算,尚了公主,这下妾身便坐不住了。”
李侍郎冷笑一声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个个都是如此。若我没法子,你打算如何?”
“还能如何,跪着求着,也得让惜朝看在月婵的份上绕祖辉一命呀。”李夫人自嘲一笑,“只是这样咱们李府就彻底成了他手中线,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了。”
李侍郎眼神一暗,吐出一口气。
“贵妃娘娘看样子还不知道。”李夫人忽然说。
李侍郎侧脸看着他,不禁眯了眯眼睛。
“妾身本想将茜儿嫁于明睿,好亲上加亲,可如今这亲事自然是不成了,那么茜儿,月婵那里……”
李侍郎心思一动,却抬起手制止了她,说:“惜朝那里你就别想了,他不会娶茜儿,月婵也没那么大的本事让他儿子听话。”
“总得试试。”
李侍郎摇头,“不用自取其辱,咱们在他那儿没什么情分,如今没撕破脸皮就已经看在月婵的面上。茜儿……我自有打算。今日尚书大人已经上书乞骸,交言让我多做准备。”
李夫人一听,顿时惊喜道:“尚书大人的意思是让老爷接他的位置吗?”
“成不成还得由皇上说了算。本还想再静观其变,可现在看来已经等不了了。祖辉的婚事,明日我便去向王阁老提亲,求娶他的孙女。”
“那自然好,王阁老本就看重老爷,定愿意嫁孙女儿,成了亲家,提携定举荐老爷也是应当的。”
李侍郎轻轻一笑,“等我成了户部尚书,就不知道贵妃娘娘愿不愿意结这个亲了。”
娶不到公主,成为皇子妻族也是一样,真到那个时候,三皇子总不会舍弃妻族的势力吧?
今日朝堂,户部尚书向帝王请辞告老还乡。
天乾帝当即驳回了他的乞骸折子,请这位老尚书再三考虑,继续为国效命,情真意切地表示离不开他的扶持。
可众人都知道户部尚书离开是迟早的事,如今不过是在三推三请之中罢了。
萧弘下了朝,不是直接回英王府,而是骑马出了玄武门,到了北郊田庄。
今年春耕换种,佃户们拿了赏银,将地里的麦子换了棉花,头一回种,不管是谁都非常关注。
贺惜朝更是三天两头到田庄转转。
萧弘在庄子里没找到人,便摸去了田里。
佃户们都在,人聚集的很多,听着马蹄声便有人喊道:“英王殿下来了!”
于是人们都纷纷跪下来给他行礼。
萧弘下了马,一边摆手免礼,一边大步走上田埂,向着那个蹲在田里,回头对他笑的人走去。
二月的春天还带着凉意,今日阳光也不好,躲在云层未出,阴沉沉的天,影响人的心情。
可萧弘望着贺惜朝弯起的眉眼,那嘴边漾着的浅浅梨涡,直白在脸上的喜悦让他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三月的阳光下,明媚温暖。
贺惜朝向着他招手,喊道:“快过来,给你看看惊喜。”
萧弘于是加快了脚步,也不顾身上还未换下的朝服,一脚踩进了田里,直直地朝贺惜朝走过去。
“沿着线走,别踩到种子。”贺惜朝提醒着。
“知道。”
说话间萧弘到了贺惜朝的身边,跟着蹲下来。
贺惜朝双手正捂着一处,看见他于是一把展开,“你看,出苗了。”
喜悦真的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从播种一直等到现在,一直关注着,如今总算有了动静。
萧弘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幼苗,感慨道:“真不容易。”
贺惜朝说:“千里迢迢从西域带到了京城,栽种在这片土地上,的确不容易。”
萧弘站起来,放眼眺望,“惜朝,那里也有。”
他伸出手,将贺惜朝拉起来,指着方田一角,那怯生生露出个头的绿芽儿。
只要看到一处,就能像黑夜中在天空发现了星星一样,一颗接一颗地找到。
这棉田的第一步算出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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