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请你成为我的光。
  ——离欢
  “任务已经完成了，谢谢你的情报。”
  跟往常一样，云若凡完成某个位面的最终主线之后，向她道谢。
  “这是离欢应该做的。”
  离欢低声说道，又温柔，又优雅。
  自从姐姐死后，云若凡就变了。原来那么开朗又有朝气的她变得沉默寡言了，变得不爱笑了。
  离欢其实不懂。
  她什么都不懂。不懂为什么云若凡要不断地穿梭各个奇怪的世界，然后去完成奇怪的任务，不懂那些世界人们的穿着打扮和说话方式，不懂云若凡反复提到的『系统』或者『任务』，她也不懂为什么在姐姐死后，云若凡会将她从原本的世界解放出来，然后带着她一起穿梭时空。
  是云若凡需要她的情报能力吗？不，一定不是这样的。离欢很清楚云若凡获得情报的能力远远超过她，但是那个人就是这样，义无反顾的将她解放了出来。
  大概——是因为自己跟姐姐容貌相似吧？
  姐姐是个真真正正的温柔贤淑的人儿，一言一行都宛如一滩溪水一样沁人心扉。但是离欢清楚，自己不是这样的人。她根本不像姐姐那样温柔，一切的一切只为在那些达官显贵的嘴里套出想要的情报罢了。
  温柔，只是一种自保的手段罢了。
  就在这时，她听见云若凡轻轻地“啊”了一声。然后叮叮咚咚的声音响起，那是出现新任务时候的铃声。
  两人同时看到了新任务：
  『彻底击杀东方玄，任务世界：9372，任务难度：ss，任务时限：三年，任务奖励：复活指定一人，任务优先度：最高级』
  离欢忽然发现，云若凡的脸色变了。
  “离欢，我要做这个任务。”云若凡说道。
  “之前的任务呢？”
  “全部推了，或者暂停。我要做这个任务。”
  “那离欢去准备一下。”
  其实离欢根本不想伤害东方玄的。
  而且她也巧妙的察觉到一点——这次任务似乎跟之前的都不大一样。
  以前的任务大多是穿梭一个世界，伪造一个身份，跟着一个主要任务走。然后根据事情的发展再决定除掉谁或者废了谁。
  但是这次不同，完全不同。
  这几乎是一个凭空出现的任务，一个毫无关系的人，一个纷繁复杂的世界，一段不长不短的限制时间。
  云若凡……应该也察觉到了吧？
  “你在想什么？出什么事了吗？”
  耳边传来的声音让她猛然回过神来，目光所及之处是东方宵月有些担心的眸子。
  “不，不，没什么——只是回忆起一些琐事罢了。”她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那就好。不过如果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的话，即使我不能帮你，你也可以告诉我的。”东方宵月说的很真诚，“你看，虽然吧我呢是挺菜的，但是我认识的人厉害啊！是吧！”
  目送东方宵月离开之后，离欢看着那人的背影暗自叹了口气。
  东方宵月，东方玄唯一的女儿，是个刚踏入修真不久的家伙。如果是为了接触东方玄，那么直接去东方宵月的身边的话，会比去那个自杀狂人身边要好。
  可是离欢一直觉得内心不安。
  也许是因为要杀人家父亲吧？她总是觉得很对不起那个人。所以一直在尽力弥补，希望自己能稍微做些什么，或者给一些小小的好处，来让自己心安。
  姐姐也曾经说过，其实她不太适合做间谍。毕竟哪有对对方产生同情心的间谍呢？
  可是离欢知道，那不是善良。那大概，是作为人类的她，心里最后一抹光明了。
  离欢没想过东方宵月会在非常失落的时候来她这里。
  明明两人目前才认识不久吧？而且那个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个会随便交心的人。
  “对不起，虽然可能会打扰你，但是——能稍微收留我一会儿吗？”对方的神色有些尴尬，但是眼中的落寞肉眼可见，“我，怎么说呢——这个时候，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东方阁下何出此言呢？她们不是东方阁下的朋友吗？”
  那人身子一怔，然后苦笑一声说道：“是这样没错……是这样没错。但是正因为认识，是朋友，才不能被看到这样的我……”
  “喔——这么说，岚月和东方阁下连朋友都算不上了吗？”离欢眯着眼睛笑着，不知为何，她意外的喜欢看见那个人吃瘪的样子。
  哎呀哎呀，这可真是个坏习惯呢，得赶紧改了才是。她这么想着。
  果然对方听后脸色涨的通红，手忙脚乱地解释道：“我没有那个意思——我不会出声的！所以，所以——”
  “既然如此，那留下来有何不可？”
  离欢笑着看着那个脸色滚烫的人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然后她勾了勾唇，在蜡烛旁点燃了一支式样古怪的香。
  不一会儿，墙角那里没了动静。离欢瞥了一眼，看见那个人蜷缩着身子一动也不动。
  “不可以睡在那里哦，东方阁下。”她放下手上的账目飘飘然走过去。
  “抱歉……但是不知为什么，我有些困……”东方宵月的声音听起来迷迷糊糊，她也是努力支起了身子，但是还是失败了。
  “那就睡吧。”离欢轻声说道，“睡吧，沉沦于美妙的梦境吧，然后——”
  在我们的世界里永远的沉睡吧——
  不一会儿，熏香生效了，东方宵月沉沉地睡着了。离欢也没想到这种特殊的熏香竟然可以对修真者有效果，她还是很好心的将东方宵月抱上床铺，毕竟让女孩子睡地板怎么说也是不太好呢。
  她听到东方宵月在呢喃些什么，出于职业习惯，她趴**子将耳朵凑近，却听见那人在断断续续地叫着一个人的名字——
  “北堂……前辈……”
  “我要怎么办才好呢……”
  离欢挑了挑眉，然后伸手戳了戳东方宵月的脸颊说道：“在小女子的床上竟然叫着别人的名字吗？东方阁下真是有够残忍的呢……”
  她起身想要离开去别的地方，却发现右手被抓住了。
  “怎么？把在下当成那位前辈了吗？这样的话在下可是会伤心的呢。”离欢轻笑着说道，“好吧，好吧，只有这一次哦。在下当年独占一晚的价格可不少呢，真是便宜东方阁下了。”
  大概是因为一直对对方有愧吧？离欢一直没能下手伤害东方宵月。但是她意外的发现那个人，似乎有些有趣。
  那个人就像一道光一样，用幼稚又沙雕的风格让她内心的枷锁上出现了一丝裂缝。
  “东方阁下真是乐观呢，岚月可做不到这一点。”
  “啊，我乐观吗？那没法子啊，这日子得过啊！不然还能咋办？和生活能离婚还能咋地？”
  “真好啊。”她浅浅地笑着，一如既往的温柔，“东方阁下的朋友一定很幸福吧？”
  “怎么了？你不愿意当我朋友？干嘛要说这种见外的话？之前不还跟我一见如故吗？”
  她微微一怔。
  那个人的笑容，太耀眼了——
  就像姐姐一样。
  “没错，说的不错。”她终于扬起一个同样耀眼的笑容说道，“那东方阁下可要好好的保护岚月呢，毕竟岚月只是个普通的人类罢了。”
  “那是自然了！我东方宵月的朋友，我肯定是要保护好的嘛！”
  在那个晚上，离欢没想过东方宵月会过来。
  那人垂着眼眸，对着她扬起一个无奈的苦笑，然后说道：“对不起，我只有这个地方可以来了——”
  “请进。”她努力扬起一个笑容说道，“东方阁下发生什么了吗？”
  “没什么——已经没什么了。我只想找个地方，然后安静地——”
  “那就跟离欢说说吧？”
  “……你也要听吗？”
  东方宵月的用词让离欢微微皱眉，看样子还有别人在之前说了一样的话？那么假如是这样，那东方宵月为何还要来这里呢？
  “东方阁下愿意说吗？”
  东方宵月看了她一眼之后就坐了下来开始轻轻地说着事情的来龙去脉，离欢静静地听着，表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毕竟那一切归根结底其实都是她们造成的，她当然清楚发生了什么。
  然后她不动声色地拿出一瓶酒放在桌上说道：“要不要喝点酒？”
  再然后，她在那人喝酒的时候悄然点燃了之前那种样式奇特的香。
  东方宵月的酒量一点都不好，大概是以前根本没喝过吧，只几杯下肚就脸色微红，眼神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抱歉……我好像有些头晕……”
  “那东方阁下先行休息吧？”
  离欢扶着摇摇晃晃的东方宵月上了床，在酒精和香的双重加持下，东方宵月几乎倒床就昏睡过去。离欢看着一动不动的那人，然后悄悄地，把那人手上的储物戒指拿下了放在了远处的桌子上。
  她知道，那里面有复活法器。
  这个时候云若凡发来通讯，她微微一愣便打开了视频通讯。只见对面的云若凡在看到东方宵月在这里的时候丝毫没有疑惑，而是直接说道：“我这边会尽力拖住北堂初，你那边就直接动手吧。”
  “遵命。”
  关闭联络之后，离欢看着那个睡死过去的人，眼神复杂。
  任务系统肯定是出了问题的——明明东方玄已经死了，但是这边的任务却没有完成，反而是把目标换成了东方宵月。就好像——早就算计好了一样。
  “离欢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话音刚落，她两只手就用力地掐住东方宵月的脖子。被掐的东方宵月呼吸开始变得粗重起来，脸色也开始慢慢变红。她的手一直在用力，就在这时，东方宵月竟然有了动作！
  那人像是下意识一般双手猛然抓着离欢的手，想要拿掉那双手让呼吸畅通。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之后，东方宵月居然有转醒的迹象？！
  不行，不能让那个人醒了！
  如果醒了的话就会发现她们的身份，如果被发现了身份的话，以她人类之躯是肯定打不过那个人的！
  所以拜托你，拜托你去死好不好——
  突然，东方宵月睁开了眼睛。
  世界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离欢的双手也被吓得松了一些。
  “离欢……？”
  东方宵月口齿不清地叫着这个名字，她的神色有些涣散，应该不会发现此刻发生了什么。离欢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只听那人问道：“离欢啊……你说，我做错了吗？”
  离欢还未回答，就听那人继续说着：“我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与错……但是我真的好难过，好难过——所以我才去找了晏溪，但是她告诉我，既然是我的错，既然我于心有愧，那就应该去面对……”
  “可是，可是——我只是希望有个人能够安慰我一下啊……在那种时候，我只是想有个人能够待在我身边，一直陪着我而已——”
  “我知道是我不对……我知道都是我害得，我对不起北堂前辈，对不起郎君前辈，对不起云枫前辈，也对不起那些在食仙宴上灰飞烟灭的修士们……全都是我的错——”
  “可是在那个时候，我不想我在乎的那些人也这副腔调啊……！我知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但是，但是——”
  “她们，不可以稍微的……安慰我一下吗……？”
  “难道那个时候，我连安慰也是不被允许的吗……？”
  离欢的双手没有再继续用力，她只是保持着那个姿势，静静地看着那个明明神志不清却小声哭泣的人儿。
  “所以是不是只要我死了，那些人就会高兴起来呢？因为，反正我已经做错了，大家都觉得那是我的错，那我死了不就好了？”
  “离欢……离欢……杀了我好不好？我真的很难过啊……”
  “东方阁下，轻视生命是不对的。”
  “可是，可是我已经没有办法了啊……我救不了那些人，也阻止不了事情的发展，我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我明明，也只是个普通人啊！修真……到底有什么好啊……！”
  那人抓着她的手，嘴里一直重复着那些话。
  有点痛。
  她微微皱眉，但是还是没有出声。
  “我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也没有别的人可以倾诉了……”
  “离欢，我现在只有你了……只有你肯听我说这些……只有你肯安慰我……我只有这个地方可以容身了……”
  那人松开了她的手，然后猛然抱住她。话语脆弱又无助，像极了无家可归的小孩子。
  “离欢，救救我……”
  “我已经，不想再失去了……”
  “不想再一个人了……”
  “求求你……”
  “留在我身边……”
  “离欢……”
  她瞳孔紧缩，身体猛然一颤。
  她想起了很多事情。
  她想起，在姐姐离去的那个晚上，姗姗来迟的云若凡也是这样抱着姐姐的尸体，哭着重复着一样的话。
  她想起，后来再次见到云若凡的时候，对方也是抱着她说着一样的话。
  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洋溢着幸福微笑的姐姐说过，在未来的某个时间里，一定会有一个人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一个她可以完全卸下伪装坦然交谈的人，一个会依赖她也会在关键时刻保护她的人，一个会关心她爱护她将她放在第一位的人，一个即使知道了她的真面目，却还是可以温柔待她的人——
  “真羡慕姐姐啊，能够一直这么温柔。我学了很久也学不会啊！我也想像姐姐一样由内而外自然的温柔起来啊！不然的话以后我肯定会嫁不出去啦！”
  “离欢啊，每个人呢都有每个人的个性和特点，没有必要去为了做某件事为了某个人刻意去把自己变成某一类人。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一个人，在看到真实的你之后，不会厌恶，不会恶心，不会害怕，而是会自豪地说道：‘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啊！’。”
  她忽然就释然了，然后笑了。
  她笑着俯下 身子，轻吻那人的唇角，感受到那个人因此而逐渐平静下来的情绪后，她在那人的耳边轻声说道：“在东方阁下厌恶我之前，我会一直留在东方阁下的身边哦。”
  然后，带着一抹酒香的吻再度落下，落在那个人的额头，眉间，耳后，锁骨——
  “所以，也请东方阁下——成为我的光吧！”
  成为那一抹能够击碎我的心灵枷锁，然后将温暖洒进我心里的——
  唯一一束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