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她要嫁的人,即便不是王候将相,那也起码是家世显赫的书香士族。
  人活着,其实很多时候并不只是为了自己而活,他少年时眼睁睁看着父母亲死在眼前,祖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含泪将他养大成人。
  祖父是他唯一的亲人,相对于这段无望的感情,他唯一不能负的便是祖父的期盼。
  可是现下……
  原本死了的心,从一堆灰烬中浴火重生,又长成了一颗活生生的心脏。
  梅二姐提着的心终是放下了一半,只要不是他所希望的,一切便好说了。
  “爷,那周四姐心存不良,对你没安好心,我亲眼看到她让叶翠在你的膳食里放了东西,虽然不确定是不是毒药,但肯定不是什么药膳。”
  见他默着不说话,梅二姐抿了抿唇,不安道:“爷,我不是要搬弄是非的,若你不信我……”
  “我信你。”奚爷语气坚定。
  梅二姐瞬间红了眼眶,痴痴的笑了起来,“爷,谢谢你还信我。”
  “还?”
  “呃,我,我是说之前被他们这样说,你还信我,我很感动。”
  奚风渡失笑,又不由疑惑:“你是如何来这里的?来此有何目的?若是你有想办的事情,告知我一声,力所能及的定会替你办成。”
  梅二姐甜腻腻的笑着交握着十指,“我已经办成了,而且再过几日我便要回家了。”
  说到此,彼此都有些沉重感伤,梅二姐笑容渐失,声色沙哑:“此次回去,也不知何日能再相见。”
  奚爷心口紧揪在了一起,“不知……梅二姑娘是何意?”是他所想的那样吗?还是他又想多了?
  梅二姐十指越绞越紧,羞红了脸,“那盒子里的东西,不知爷可有曾看到?”
  盒子?奚爷猛的抽了口气,回过神来,“我,我不知是你送来的,还未来得及打开看。”
  原来他并未看到。
  得知此,梅二姐越发心慌意乱,站起福了福身:“爷,我先去歇着了。你……”
  奚爷会意,忙接道:“我也该歇着了,梓芽!”
  没一会儿,梓芽从外边快步走了进来,“大爷。”
  奚爷:“带姑娘回厢房歇着吧,再找两个机灵懂事的婢子守夜,务必要好生照顾姑娘。”
  梓芽掩嘴笑了声:“大爷放心罢,奴婢一定会把姑娘照顾得妥妥的。”
  梅二姐临前不舍的回头瞧了几眼,才发现他的眸光一直在注视着她,灼热而执著。
  她现在心里十分确定,他心里也定然是有她的,想到此,整个就吃跟了蜜糖似的,甜滋滋的。
  待梅二姐走远,奚爷什么也顾不上,回了自个儿卧室,找来季明问道:“那日我让你收着的那盒子呢?”
  季明眨了眨眼,一脸迷惑:“盒子?”
  奚爷深吸了口气,一边打着手式一边道:“这么个大小的,红檀木刻竹的小盒子!我不是叫你收着了?”
  “啊!”季明终于回想起来,随后抓了抓后脑:“我看大爷顶瞧不上的,回头随手一扔,也不知扔哪了。”
  “你!”奚爷憋着一股子闷气,指着季明半晌说不出话来。
  “大,大爷?”季明颤声咽了把吐沫星子,“怎的突然要寻这盒子呀?”
  “大抵是扔哪个屋了?”奚爷插腰气呼呼的问道。
  “我记得我拿了盒子走出了书房,遇到叶管家叫我,我便跟着去了……啊,东堂!叶管家叫我挂新的灯笼。当时我图方便,随手就搁下了,也忘了搁哪了。”
  听罢,奚爷没来得及说啥,夺门而出,赶去了院子东堂屋里。
  “大爷,你等等小的。”
  主仆俩找到大半夜,灰头土脸,差点把整个屋都掀了,就是没找着。
  季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爷,这都快要天亮了,咱别找了好不好?”
  奚爷冷冷的睨了季明一眼,季明吓得忘了吸气,窜的一下站了起来。
  “季明啊,如果东西要是找不着,你也甭再回来。”
  “大爷,您逗我玩儿的吧?”
  奚爷:“你大爷无比认真的再说一次,东西找不着,你也甭回来了!”
  季明慌了神,哪里还敢怠慢,眼眶都红了,大爷认真起来,老太爷都罩不住。这盒子要真找不回来,他是真的要被丢出庄园。
  屋里实在找不着了,奚爷想了想走到了东堂的花圃边找了找,谁诚想,还真在花圃里找到了那个盒子。
  奚爷喜出望外,捡过了盒子如获至宝般捧在了手里,喊了声:“找着了!”
  季明听到找着了,这提着的一颗心也跟着放了下来。
  不知那盒子里究竟装的什么宝贝,能让他家大爷找了整整一晚上,都不肯放弃。
  奚爷正要打开盒子,看到一旁季明双眼亮澄澄的盯着,奚爷脸上的肌肉跳了下,“你看什么?”
  季明一脸好奇,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嘿嘿笑了两声:“小的也想瞧瞧里面是何宝贝,开开眼界。”
  奚爷一脸嫌弃,低斥了声:“圆润地滚!”
  季明撅着嘴,好不委屈的退了开来。
  奚爷心情愉悦的又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盒子,里面放着一张小纸条。
  ——听风亭,巳时,等你。落笔:梅翩翩。
  不知为何,在那一瞬,奚爷只觉一阵酸楚袭来,眼眶一片绯红。
  那天下了一夜的雨,他们就这样擦身而过了,她是为了自己而来,她心里有他!
  确定了这个答案,奚风渡猛的抽了口气,压抑住那份涌出的狂喜。
  盒子里放了一方锦帕,他拿出来仔细瞧着,上面绣着俩个人儿,一针一线十分细致精巧,惟妙惟肖。
  第29章
  红衣郎君是他,素衣女郎是她,久别重逢的那一天,也下着雨,她早已忘了有这么一个人,而他碍于种种,假装第一次相遇。
  原来那一天,她也将他放在了心上,兜兜转转,他们还是相遇了;或许,是老天怜他,将她送到了他的身边。
  ****
  梅二姐躺在床榻上,久久不能入眠,回想前世今生种种,心事重重翻身而起,支起了小窗,天快亮了。
  “爷,你我今生本是无缘,所以我拼尽了所有力气靠近你,若上天怜悯,不负有情人。”
  直到天将亮,梅二姐才缓缓睡去,这一觉醒来,竟已到了下午。
  她揉了揉眼睛,正要起榻,只见梓芽已经端了洗脸水盆走了进来。
  丫鬟们鱼贯而入,梅二姐半坐在床榻,有些恍惚自己又回到了太师府。
  直到梓芽上前伺候她更衣,梅二姐才惊觉,不由失笑,“有劳梓芽姑娘。”
  “姐儿莫客气,您是大爷的贵客,我们自是要仔细照顾的。”
  梓芽今日准备了五套衣裳,每一套都美轮美奂,用的是极好的料子,最好的绣娘裁制。就是一般官家小姐也未必能买得到。
  梅二姐也是后来知道,那天锦布行是皇家钦点的绣坊,天下最好的绣娘都囊获在此。
  每每时兴的款式与料子,都是宫里头的娘娘们尝了新鲜,才流入市场。
  也幸得梅二姐生长在太师府,见识过人,玉奚山庄这般奢华的用度,确实让人咋舌。
  梓芽给梅二姐梳了一个倭堕髻,她很适合这种发髻,看着越发温婉柔媚。
  “姐儿请看。”说着梓芽打开了一个锦缎长盒,里面装着一支上等的玛瑙钗,色泽艳丽高贵,“这是大爷挑了好久,特地吩咐奴婢送来的。”
  送钗即有定情之意,梅二姐纤细的指尖拈起玛瑙钗,艳红的小嘴微扬,“我自己别上。”
  梓芽拿了小铜镜给她照着后边,梅二姐欣喜的别上钗子,在铜镜前左照照右照照,问向梓芽:“这样别着合适吗?”
  梓芽掩嘴偷笑,“怎么不合适?姐儿天人之姿,怎样都好看的。”
  “最近城里又兴起了贴花钿,我正好学了个新的式样,特别好看,姐儿要不试试?”梓芽雀雀欲试。
  “好呀。”梅二姐爽快的答应了。
  梓芽这手,竟是比茉茉还巧,给梅二姐额间贴上花钿后,整个人更显妩媚动人,连梓芽身为女儿身也不由艳羡,“若生得姐儿这般好看,这天下要什么不得呀!”
  “这天下,最是人心不能得。”梅二姐浅笑,“与皮相好坏无相关,你若有一日觅得有情郎,纵是这天下百般绝色,眼里也只容得下你一人。”
  梓芽听罢,心驰荡漾:“便借得姐儿吉言啦。”
  梅二姐有些窘迫的绞着十指,“爷他……”
  梓芽浅笑:“大爷正在前厅等着姐儿一起用膳呢。”
  “这都过晌午好久了吧?”梅二姐讶然。
  梓芽:“是啊,不过大爷说了,想与姐儿一同用膳。”
  “那,那快先走吧。”也不早说,得让他好等这些时候。
  “诶,姐儿,你可慢点,别摔着了。”梓芽赶紧追了上去。
  谁诚想,才刚到前厅院子里,正与那周四姐撞了个正着,一开始周四姐与叶翠没能把梅二姐认出来。
  周家主仆俩呆呆的看着梅二姐,这般姿容,与之相比自惭形秽。
  梅二姐素来与她们没交情,又有之前那些纠葛,没能认出她倒也正常,与之前那形象作对比,云泥之差。
  于是,梅二姐也未理会她俩,径自走进了正堂。
  奚风渡正耐心的等着,季明可真没见过他家大爷这么耐着性子等过谁。
  从正当晌午,等到现下,菜都热了好几轮,愣是半句烦字都没说,还乐在其中。
  直到梅二姐被梓芽扶着走进正堂,奚爷一见着梅二姐,便心猿意马,连那平日深沉的双眸都染了笑意,眼里除了梅二姐,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来了?”
  梅二姐福了福身,“爷,你怎么不早说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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