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会后悔的
“停下,不然下一次我不会留情。”
男人的声音冷酷而平静,透过扩音装置而显得失真。
“嚯,好大的手笔,抓我这种小虾米至于出动A级特型机吗?”
林瑰夏横了纹枭一眼,“是S级。”
银星上屈指可数,每一架包括设计师到历任使用者都记录在案的S级特型机甲,持有者大多低调异常,除了严峻的实战罕有登场亮相的机会。
纹枭死死握了一下胸口揣着的东西,难不成特型机是冲着它来的?
不行,死了那么多人,到头来只剩下自己,这东西必须带出去。纹枭想也不想就往街口奔去,只要奔逃到有掩体的狭小巷道,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林瑰夏把他拉住,“那边是安全区。”
就连纹枭都没发觉,她奔逃的速度也在加快,步法诡谲飘忽,不知不觉间已经反客为主,变成了林瑰夏在扯着他前进。
“你说天喋之变是炮制出的阴谋,可那和林歇有什么关系?”林瑰夏忽开口问道。
危急关头,她居然还有心情问这些,纹枭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道,“女帝是在储君的加冕仪式被刺死的,实况转播上所有人都看到林歇开枪击毙行凶者,可是转播信号被切断了十分钟,没人知道内场当时发生了什么,连同黥徒在内的一百来号人都死无对证,活下来的叁个人,一个地位尊崇,一个屁都不懂,还剩他一个,咬死是黥徒干的,你觉得这可能吗,几个黥徒以一敌十杀死绝大多数人,他林歇就在边上看着,等他们杀完人再动手平乱?”
“叁个人,林歇,陛下……还有谁?”
“一个献花的小孩,事发时离女帝最近,你说巧不巧,偏偏是他活到最后。”
林瑰夏微微诧异地看他一眼,“你知道的还挺详细。”
“废话,我——”纹枭愣了一下,把话又咽回去,“每个黥徒都想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毕竟,这是压在他们所有人头顶,压垮一个族群的罪。
半边天空骤然亮起,被染成朝阳的颜色。一直悬浮在半空的甲金狐倾身缓落的同时,数道黑影骤然自空中散开,足足十二道光柱自其间酝酿,生成,目标直指两人所在的方向。
要不了几秒,他们连同整条街在内都会被轰成飞灰。
“那个是——”
林瑰夏的脸上闪过惊骇,她转过头,“把你的锯子给我,快。”
纹枭的反应不比她慢多少,启动锯链,顺势塞进她手上,“是浮游炮,跑不掉了。”他说,“抱歉,牵累你了。”
林瑰夏惨白着脸扯了一下唇角,谁牵累谁还不知道呢。对那个人来说,背叛不可饶恕,何况她黥徒的身份已败露,一个失控的棋子,活着的隐患,远远不及尸骨无存的死人来得靠谱。
这道理宋铭知道,所以他放她逃跑。她也知道,所以绝不会坐以待毙。
倒数五秒。
十二道光柱已扩大到直径两叁米长,浅金色的外层光焰,内里暗红色的芯腾地燃起,拉长,再拉长,宛如神祇的宣判。被照得亮如白昼的街道上,两道小小的人影,对比之下不过是蝼蚁。
倒数叁秒。
林瑰夏举起沉重的锯链,往面前的墙壁砍下,厚重的墙壁在这凶器面前如纸糊一般,轻而易举地撕裂。
倒数两秒。
漆黑的两架机甲自上下两个方位同时现身。
黑蜃MF-141自甲金狐的斜上方挟光刃匕首而来,引得甲金狐不得不收回最末端的两条光柱,将其转化为剑刃,格挡这暗藏杀机的一击。
倒数一秒。
出现在街道正中央的黑蜃LEU-07则利用这争取来的宝贵时机架设出一面空气盾,足有叁米厚,十米高度,覆盖了整个街道的宽度,其间氤氲着不明显的波纹——假如识货的就会知道,这是黑甲卫压箱底的安保配品之一,足以应付最高级别恐袭的一次性防爆用护盾。
金红的十道光柱,对准黑蜃LEU-07所在的方向,齐齐落下。数道光柱重迭,交织,化作令人无法直视的炽热焦点。
只消看一眼就让眼底都灼烧起来的亮斑。
碰撞,爆裂,整条街足足震动了十几秒,碎裂的柏油路面化作尘土四散。
当爆炸的余韵结束,尘土回落,出现在面前的是一道长约百米的深坑,被推至深坑尽头的黑蜃LEU-07仍维持举盾的动作,盾牌却满是裂纹,轰然迸开。
地表一道长达近百十米的深坑,被推至深坑尽头的黑蜃仍维持着举盾的动作,外甲已尽数脱落,露出狰狞丑陋的钢铁内在,本该是控制舱的位置唯有一处巨大的孔洞,最后零点几秒时,机甲发出即将受损严重的警告,将连同机师在内的控制舱一并弹射往安全区域。
失去操纵者的残破铁块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轰然倒地,露出身后空荡的街道。
黑蜃MF-141一击不中,悄然隐匿了行踪。甲金狐也懒得追击,林星源端坐在驾驶座椅上,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景象。
逃走了么,还是已经在方才的袭击中化成齑粉,不复存在了?
通讯装置适时响起话语。
“阿源,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厉晟的声音依然轻柔,仿佛安慰孩子的谆谆善诱。
将在意的拱手相让,再毁灭将失去的,厉氏一族的血脉里本就写满偏执,而林星源生父的疯狂更是不逊于其母族。
这样的基因无疑造就致命缺陷的人,哪怕将一切藏在看似正常的冷漠行径中,在某些方面却笨拙到如同轻易打碎盘子的孩童。
某种意义上,这一类家伙格外有戏耍的价值,因为其兴味,言行和内心相互之间都是扭曲的。
“你来干什么,看戏?”林星源敲下按键,全息屏幕里的景象顷刻放大数倍,沿着令人目眩的角度飞快掠过一幢幢楼宇。
他知道厉晟就在这片区域,也许是其中某一座楼,某一扇窗后,像条吐着信子的蛇,不动声色看着这一切,发出看似温柔实则挑衅的话语。
林星源一字一顿,“我留下的隐患,由我亲自抹除,这样有何不妥?”
厉晟笑吟吟地插下温柔的刀子。
“你就继续自欺欺人下去,可这一次,我打赌,你一定会后悔的。”
“哈哈咳咳咳咳——”纹枭仰躺在地上大笑着,只笑了一半就转为猛咳,血自嘴和鼻腔涌出,他抹了一把嘴边的血,面罩已被刚才的冲击波掀飞,露出很年轻的一张脸——斜飞入鬓的眉,明亮有神的眼的眼,只是小半张脸都被黥纹占据,一只倒行的细长蜥蜴,尾巴沿着一侧太阳穴横摆着落在眉梢,脸颊因他的这个动作沾了血,愈发显得阴晦而危险。
少女用纤细手腕撑着地面,艰难坐起。兜帽落在背后,露出满头月光般银蓝的短发,秀美的脸上满是复杂。
“为什么?”
纹枭怒骂道,“脚被砖头卡了一下,哪有什么为什么,你还真当我是为了保护你?”
少女伏身,探了一下他的情况,“你的肋骨断了,内脏受损很严重。”她试图用委婉的语言表达结论,“擅自移动只会加速死亡。”
“也就是我就要死了的意思,对不对?”
琉璃色的眼里悲悯一闪而过,“如果觉得太痛苦,我可以帮你。”
帮?纹枭只想了一下就明白过来她的意思,直气得捂嘴又是一顿猛咳,“帮我解脱?你他娘的是我上辈子的债主,这辈子的灾星吧!”
他骂了几句还嫌不够解气,抄起掉落一旁的锯链,一把砍断镣铐间的铁链,“看见你就烦,快滚吧!让老子好好睡一会儿。”
少女当然没滚,而是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蹲下身,给他做起简单包扎。
扫了一眼男人颈边靠近下颌骨的黥纹字母,她毫无征兆将其念出来,“F.D.N。”
“干嘛?”纹枭仍是没好气。
“我身上也有这个。”少女的语气平静而随意,就像在说“我也是这牌子的”一样。
“不可能!”纹枭想也不想地反驳,至于反驳的原因,他没说,少女也懒得问,反正她也没必要扒开肩头给对方瞧。
她将绷带的一端收紧,自纹枭的腰侧熟练地打了个结,斩断的铁链仍残留一截,因她的动作同腕上镣铐碰撞,发出稀里哗啦的响。
“喂,你还有没有,那个,别的什么武器?”她有些不好意思,因她想起那把掉在暗渠的餐刀。
纹枭从身上摸了半天,摸出把尖刃匕首来,见少女接过手去,拔出布有深深凹槽的锋刃,他忍不住小声提醒,“这个可是很危险的,你不会用就别勉——”
他的呼吸一滞,那把刀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耳畔,他甚至能感受到被刀带过的一点微冷的风啸,一绺头发无声切断,轻飘飘落在雪地上。
“咳咳咳……你拿我试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