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朝

  沈尽欢双手接过半掌之大的少府监令,“好一块轻飘飘的令牌。”
  比少府令轻了不知几倍, 沈尽欢甚至怀疑是陆生良造了块假令牌来蒙她的。
  陆生良眼前豁亮, 他站起来缓了缓早就酥麻的腿, “代理而已,记得还给为师。”
  沈尽欢反应过来后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登时冒着火:“师父!”
  陆生良一瘸一拐地走向书桌, 背对着她挥手:“明日早朝你也替我上吧,我要歇歇。”
  沈尽欢立起来,听了这个吩咐,整个人都僵硬了:“师父你框我!”
  陆生良好不容易爬到座位上瘫下去,慵懒着声音道:“嘘, 为师确实让老皇帝给你指派了婚事,究竟是谁我也不知道。把令牌给你也经过了皇帝,好好表现, 说不定他能给你选个兵马大将军。”
  沈尽欢气得张不开嘴,对陆生良这副坐姿更是不忿。
  “师父,位置我可以帮您代着, 早朝我怎么替您上, 我非得被那些上了年纪的参上天啊。”沈尽欢一脸愠怒。
  “不怕, 有你爹在呢, 帝盟那么多人都会给你撑腰, 梁侯府不敢把你怎么样。”陆生良很快适应角色, 将自己融入了帝盟大家庭。
  “放心, 我和皇帝打过招呼了, 他会叫人通知百官的。”
  “合着师父你是觉得我一定会接了是吗?”沈尽欢心中怒吼荒唐至极,却也不敢真的造次。
  陆生良打了个响指,“我是师父,自然是知道徒弟的,再说,为师最先和你说的也是具体实例具体分析,很有道理的。”
  “那您待在少府做什么?”
  “皇贵妃病了,我帮着配两贴药送去御医司。”陆生良笑道。
  沈尽欢拿令牌揉着额角,“徒弟告退。”
  她是被气得不轻,捏着令牌出门一瞬间险些反手扔出去。
  陆生良这么一打岔,也不是说把她的计划全打乱。他方才说和燕帝打过招呼,是燕帝也向着尚书府的意思吧。这就奇了怪了,连皇帝都站了队,梁侯府鬼精的一帮人还要和他对着干?
  王师疯了还是邵祁疯了。
  燕帝除去司徒氏是因为司徒月确实做了不地道的事,而慕家出兵不利燕帝也没有惩罚单单是不接见仍由之,并不能说完全不信任帝盟。邵尘是他封的接班人,燕帝更不会亲自拆了儿子的台。
  贵妃说过所有人都是燕帝的棋子,沈尽欢也慢慢明白了。
  暗桩将信报隔空扔到她面前,吓了她一大跳。谁知刚打开看第一眼,就如被泼了一头冷水。
  “明日亥时,上官歆出芙蓉宫,广孝门入关雎宫。”
  这是什么路线?沈尽欢蹙眉。
  芙蓉宫到关雎宫并不经过广孝门,如果要走也应该是从凤仪宫出才对。
  沈尽欢等了一天,后来送到的信报内容都是一样,说明消息无误。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她派人又去了一趟凤仪宫地毯式搜了一遍,没有暗道和藏身之处。
  到下午,云层里才透出微弱的阳光。
  沈尽欢蜷曲在窗台下看着少府监的令牌发愣,此时院中传来阿清招呼的声音。
  少府很少有登门拜访的,来的最多的就是燕帝身边的侍卫。而且就算来也不会有大动静。
  沈尽欢翻过窗台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左丘?”
  她低声一呼,左丘也看上来,正被阿清引着上南楼。
  “哎哟,拜见沈少监。”左丘托着一玉冠,过来笑盈盈朝她一拜,“下官吓送少监的玉冠,明日早朝需佩戴玉冠玉谏。”
  “左大人总这么客气,小官哪里受得起。”沈尽欢抬头望着天,“这不是礼部的差事吗?怎么你来了。”
  左丘失笑,“少府监可是堂堂三品大官了,不能称小官。”说罢,将玉冠递交给之彤,“省的转交礼部跑一趟,下官来沾沾喜气。”
  这种时候,恐怕只有左丘、陆生良这种心胸阔达之人才笑的出来。沈尽欢请他进了茶厅亲自烹茶。
  “就算是代理,我猜御史台也正紧锣密鼓地写折子参我呢。”沈尽欢道。
  左丘一笑:“那是御史台的职责,要是不写,倒霉的就是他们。”
  “燕都之内风云骤起,你的星像上可显现了?”沈尽欢问道。
  “观天象可知百年前可知百年后,说出来没多大意思。换句话说,星像预文上写的明白,但我不说谁又会信呢。”左丘接过茶盏,抿了一口,不禁咋舌。
  沈尽欢望着他,左丘抬眸之际,又低下头去,“那日是你叫我师父去的。”
  她很笃定,在场没有其他人更适合这个角色。
  “少监果然剔透。”左丘喝完一杯,才将目光放在沈尽欢身上。
  “纵观朝堂百官,关系错综复杂,上至宰相下至小吏无一清白。我细细想过,整个帝宫唯有司天司专心奉主。”沈尽欢收敛了眼中杂色,心平气和道。
  见到左丘之前她还没有想到这层,但方才一瞥,便将细枝末节都牵扯了出来才想通。
  “在一朝奉一君,是本分。”左丘定定看着她,嘴角弯出笑。
  “皇上果然运筹帷幄,朝堂就是棋盘,你我皆是兵卒。”
  话说的很明白,沈尽欢就此打住,再说下去便没意思了。
  “少监辅佐太子,下官辅佐皇上,更古交替国祚绵延。”左丘呵呵笑了两声,对沈尽欢投去赞许的目光。
  “下官告辞。”
  “左大人慢走。”
  听陆生良说了那番话后,沈尽欢清醒了。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定有他存在的道理。左丘便是燕帝的助力,将陆生良带去,当着所有人的面被邵祁点破,推波助澜。
  可是还有一个人的存在意义,至始至终都不明确。
  沈尽欢背对着光侧身靠在椅子上,“邵焱。”
  眼下封地府邸还在建,燕帝许他搬出宫去不问朝政,却又给他兵权,这顿操作怎么也看不明白。
  该来的总会来。丑时沈尽欢便被阿清和之彤喊了起来。
  按规矩,百官在寅时等候于午门外,皇帝卯时上朝,文武百官分班而入。文官从左掖门入,武官从右掖门入。先立于九龙殿下听候鸣鞭,再依次进殿。
  沈尽欢扮男装穿上官服带上玉冠玉谏站在中间并没想象中那样引人注目。她身段修长,官服又量身制作,乌发高束簪玉冠手执朝笏,冒一看就是位翩翩公子。
  她不知陆生良平日里在朝上如何表现,立于风暴中心还是有些胆怯。索性都是低头听训不用抬头面见皇上,沈尽欢躲在沈丹青后刚好能遮去半个头。
  邵尘站在燕帝座下金台上,眼神一扫就看见沈尽欢,沉默片刻,转而挪开目光。
  御史台多次明里暗里要燕帝注意少府,都被徐迁堵了回去。燕帝提了几句关于冀州总督的差调后就退了朝。
  沈尽欢本想跟着沈丹青走,没想才出殿门下了金台不久,就有人上来挑衅。沈尽欢定睛一看原是大学士陈士德。
  “沈少监才上任头天尚书大人就急着叫人维护真是爱女心切。”陈士德说话不客气,面上却是带着笑。
  徐迁走上前道:“陈大人今日好兴致,就这样来攀谈不知王大人会不会误会?”
  陈士德不作伪,悠然道:“徐大人为沈少监舌战御史台,好魄力,我来赞道赞道也不可?”
  沈丹青拉住徐迁,拱手道:“陈大人不吝美言,尔等惭愧,为皇上分忧,公堂之上有一说一,何来父女私情。”
  陈士德道:“也是,御史台谁都要参,不然就不叫御史台了,只是古往今来还真是头一次见女子上朝,不知传到坊间又会被魔改成什么言辞。”
  沈尽欢终于确认,那些民间流言出自何处。
  王师从后拍着陈士德的肩膀,又看了一眼沈尽欢对陈士德道,“沈少监岂是你能编排的,还不赔罪。”
  徐迁面色不佳,却见沈尽欢上前道:“王大人这样等不及要与下官对峙,不如回去好好管教下属,别叫他们闹幺蛾子。”
  可笑的是,王师背后没了闻氏,单靠一支不足三千的军队,万衬不起底气。更可笑的是,王师已经清楚沈尽欢手上有三万兵马大权,仗着邵祁说要偷来才做起今天这副狗仗人势的模样。
  王师脸色一变:“沈少监好底气。”
  沈尽欢微笑道:“当不起,下官只是替师父代位罢了,名不正言不顺,能入王大人的眼着实是运气。”
  王师显然被她不卑不亢的样子气到,环顾四周上前低声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沈尽欢闻言有些好笑,目光一凛,“分庭抗礼。”
  王师眯眼看着她,又转向沈丹青和徐迁,最后目光定在徐迁身上,“甚好。”
  沈尽欢拱手,抬头见邵尘走下来,皱了皱眉便独自离开。她并不是存心踩王师的尾巴,他的言语中已经对她有了忌惮,沈尽欢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一个人只有害怕,才会畏手畏脚。
  刚过丰宁门,一个黑影就直直朝她扑来,沈尽欢反应极快,那束寒光未触及,她便闪去另一边。
  黑影再度袭来的时候,沈尽欢已抽出长鞭准备应对,却见黑影以奇怪的姿势昂头倒去。
  耳边传入一个好听的声音:“有没有受伤?”
  邵尘对泽宇吩咐道:“送去刑司,让耿海知亲自审。”
  泽宇拱手,“是,殿下。”
  泽宇一手拎起那黑衣人就往回走。
  邵尘低头只关心沈尽欢有没有受伤。沈尽欢摇摇头,邵尘围着她转了两圈,见没有痕迹才松了口气。
  沈尽欢看他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邵尘温柔地看着她笑完,“被人盯上还这么开心。”
  沈尽欢笑道:“他们心急了,当然要开心。”
  邵尘顿了顿,犹豫道:“不如让阿肃回来,你看如何?”
  沈尽欢明白他想说什么,故道:“咱们得给他时间,那是他需要处理的问题。”
  邵尘颔首,“陆大人将少监交给你,今日看来朝中矛头都转向你一人身上,这件事交给我。”
  沈尽欢点点头不再多说,她相信邵尘会处理妥当。
  沈尽欢跟着邵尘朝少府走去。丰宁门到少府那么长的路,她觉得很短,所以她走的很慢。
  这条路不通宫苑,没有宫人走动,只有禁军巡查的时候才有动静。
  二人并肩走着,不言语,莫名安心。
  “邵尘。”
  沈尽欢一顿,抬眸看着他。
  邵尘红了脸,转而看向她,“嗯?”
  沈尽欢见他这样,不知如何表态,低头掩嘴笑着。
  瞥见沈尽欢眼底的不寻常,邵尘心中一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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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主家的傻儿子心中一喜
  (还有一更在三点,灯新更的小可爱可以先睡,明早起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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