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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4章 巡辽东

  辽东百姓本有些担心,怕楚朝会如当年努尔哈赤占领辽东时一样残暴,比如杀无谷之人、圈养奴隶之类。
  但他们发现,楚朝很快就把流离失所的辽民和包衣奴才重新归为民户,开始划分田地,这恰恰与清军入关之后的圈地、投充政策完全相反,
  事实上楚朝已经非常有治理新收复之地的经验了,委派官员、清丈土地、户籍造册、恢复生产、新修水利等,一桩桩政策开始落实,许多物资从关内运到了辽东。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在行进。
  盛京城被降为沈阳府,暂代的知府是余从容。
  此人据说原是锦州城的知州,在锦州任上颇有功绩,得到了秦玄策的举荐。
  余从容到任沈阳府之后,很快就使沈阳安定下来。
  他不是那种死板、拘泥的官员,他做事颇有章法。
  比如,其中就有一件小事,也起到了让归附的满人心安的作用……余从容把他唯一的女儿许配给了董鄂家的费扬古。
  这桩亲事传出来之后,不少人对鄂硕刮目相看,感慨这个残废的降将这么快就能巴结上新任知府。毕竟,谁知道以后余知府若能成为辽东布政使。
  但也有少数人觉得余从容手段厉害,竟能与董鄂家联姻。
  时间到了五月,辽东已有了安定清平的景象。
  这日,余府之中,有两个小丫头片子正在后院说话……
  “你说,是不是晋王不在意辽东呀?”
  “为何这样问呢?我以前爹爹也常常这么说,他说初任锦州时,晋王还说会经常过来,但一次都没来过。但后来他就不说了,他说晋王还是很在意辽东的。”
  “可我听好多人都在说,辽东初定,晋王本该来巡视一番才对,怎么还不来呢?”
  “其实,我爹爹知道一个消息……”
  说话的是纳兰明绣与余娣。
  纳兰明绣其实带着些小小的心思。因她知道乌云珠在意这件事,所以才特意跑来找余娣打听。
  她与余娣一般大,本是把对方当成好朋友,但乌云珠却又逗她玩似得说过一番话。
  当时乌云珠说的是“论辈份,你管我叫先生,余家姑娘却是许给我弟弟的,那她也给比你长一辈才是。”
  因为这句话,纳兰明绣每次看余娣,心中都暗暗嘀咕,总成不能以后还要叫她小姑姑……
  总之,两个小丫头片子其实并不是关心晋王要不要来辽东。
  但余娣支着头想了想,还是附在纳兰明绣耳边,说了一句。
  “昨日,我爹爹说晋王已经巡视了黄河水利了,你可以告诉你先生了……”
  ~~
  这天,乌云珠听了纳兰明乡好不容易打听来的消息,却只是抬起头看着天空,沉默下来。
  这反应却出乎纳兰明绣的意料,她不由问道:“先生不高兴吗?”
  “我以为自己会很高兴啊,但说不上来。”
  “先生怎么了?”
  “不知道啊。”
  纳兰明绣也不知说什么,默默陪乌云珠坐了一会,忽听听乌云珠问道:“昨天的故事说到哪里了?”
  “说到爱丽丝遇到一只猫。”
  乌云珠于是笑了笑,揽过纳兰明绣,说起故事来。
  至于她的心思,她却是留给自己品……
  这天夜里,乌云珠独自坐在台阶上,问自己为什么听说了晋王要来辽东的消息,却没有原本以为的那样开心呢?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以前是个小孩子啊,小孩子喜欢一个人全心全意的,他说会再回辽东找自己,那自己就一直等着他。
  但他却是大人,对大人而言,一个给小孩子的承诺随时就会忘掉……
  他显然是没把当时的约定当成最重要的事,所以才一直不来。
  以前有理由,他是来不了的。
  但现在清朝覆灭,没了那个他来不了的理由,他还是没有马上来。
  所以说,他就是把当时的一切,都当成是哄小孩子的,没有放在心上。
  “那我也不要太把你放在心上。”乌云珠有些气恼地嘀咕了一声。
  夜凉如水,也就是这在天,乌云珠的许多心思不同了,她从小孩子似简单明了渐渐化成了少女的愁思。
  她才意识到,自己长大了。
  长大了,烦恼就多了起来……
  ~~
  楚建武六年,六月,王笑从河南回到京城。
  对他而言,这次亲自去监督的黄河水利工程,其意义并不小于辽东之战。
  当他站在高山之上眺望着那磅礴逶迤的黄河,才真正感受到所谓“争霸天下”的意义。
  治理洪涝、引渠灌溉,惠及整个黄河流域数千万户人家的百年大业,这才是如今还能让他感受到成就感的事了。
  另外,对于王笑的妻小而言,这一趟出门也十分开心,且陪着王笑游玩了小半年,左明静、钱朵朵、顾横波又相继有了身孕。
  晋王府渐有了些人丁兴旺的架势。
  唐芊芊甚至对王笑调侃要给陈圆圆封个王府的官职,专门替他带孩子……
  唯有王康见王笑子嗣渐多,反而感到忧愁起来。
  王康已忘了几年前还说过“若有孙子,给他一套京城宅院”之类的话,他已经有些认不全自己的孙子孙女了,担心的是王笑实在是没有多少家产。
  因此王笑一回来,便遭到王康一顿臭骂……
  “本以为封王封爵、权势滔天,钱财必然是少不了,没想到你一天到晚吊儿郎当的,这些事浑不考虑,你但凡是开口说一句话,也不至于穷成这样!”
  “穷?”王笑愕然,笑道:“爹怎会觉得我穷呢?我可是晋王,我想要什么都有啊。”
  “你是什么都有,就是没心肝,只顾着自己享福。我问你,你有多少产业能留给儿女?老夫都给你算过了,你死之后,手上那点东西……”
  “爹你这就没道理了,岂有咒自己儿子死的?”
  “你怎么说话的?我是咒你死吗?我是让你早点给子孙后代打算,留点产业以保他们衣食无忧……”
  “为什么?他们自己不工作吗?”王笑竟是又反问了一句。
  王康怒中心起,若不是眼前这个儿子身份尊贵,恨不能一脚踹上去。
  “逆……逆……”
  王笑见王康是真的火了,苦笑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背,笑道:“好了好了,爹也别气了。我好好跟你说。”
  “你好好说!”
  “我是这么想的啊,你看,以我的地位,子女总不能过得差吧?不嚣张跋扈都算好了。只说凭晋王府的人脉,他们若还能过得差了,未免也太不成器。不成器的话,我留再多产业有什么用呢?这世间楼起楼塌,多少钱都会败光的。我给他们最好的财产……是教育啊。”
  王康侧过头,深深地看了王笑一眼。
  “爹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吧?”
  “人家都说你这人越来越假,越来越虚伪。”王康哼道,“果然是这样,开口就是没用的假道理。”
  “哈。”
  王康想了想,有些犹豫着,问道:“对了,你想要当皇帝吗?”
  “怎么连爹你也这么问?”
  “当然是听人说了,但你休问老夫是听谁说的,老夫是不会说出来的。”
  “不问就不问,爹是怎么想的?”
  “你要是当了皇帝,老夫倒是不用替你子女的生计操心了……但就是,我还没准备好。”
  “我当皇帝,爹要准备什么?”
  “你当了皇帝,当然也要追我也当皇帝,说是祖上好几代都要追封。”王康带着些为难的口吻,叹道:“在这清水坊住了一辈子了,要是住到皇宫里,我也不……”
  “爹你想的真多,就在清水坊住着吧。”
  “那你什么意思?”
  “太麻烦了,懒得搞。”
  王康沉默了许久,拿不定儿子对这事有什么主张,也不愿多掺合,又问道:“你知道四媳妇有多少产业?”
  “她只要合法经营,合法纳税,我管她有多少产业。”
  “我是说,四房倒是有钱,偏偏子嗣单薄。”王康有些嫌弃地看了王笑一眼,低声嘀咕道:“没钱的却是一直生。”
  说到四房,王笑心想,有钱没有命享有什么用……
  果然,王康下一句话就来了。
  “你四弟何时回来?”
  “他玩野了,暂时不想回来。”
  “老夫听说,海外那些番夷身上有许多病……”
  “爹你又是听谁说的?怎么一天到晚这般消息灵通?”
  王康道:“你少管我,我是说,你写封信,让宝儿早些回来。”
  “好。”王笑沉吟道:“这事我来安排。”
  “还有你,少找点女人,年纪轻轻的,不要沉迷酒色。”
  “知道了知道了,本来也没想着找女人……”
  ~~
  王笑知道,王康之所以问称帝之事,大概也得到了一些风声。
  因朝堂之上要给他加封的议论又渐渐起了。
  这一次却是因为天下的局势不同了,“晋王”这个名号确实有些不太够用。
  比如,去年年底,漠南蒙古诸部归降其实是向王笑称臣,绝非效忠于楚帝;今年看这形势,若是朝鲜被“清军残部”打得亡了国,等朝鲜国主来觐见……
  因此,对于给王笑再加一个什么尊号,朝臣们不得不再次苦思冥想。
  王笑却是任他们去想,再他眼里,无非是起个名字的事情,实力摆在那,他叫晋王也好、叫天尊也罢,总能让朝鲜国主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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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回京不到一月,王笑便准备动身去辽东。
  如今辽东初定,再加上楚军还在朝鲜追击清军残军,这一趟过去当然是非常有必要的。
  朝中隐隐有些声音想要反对,拿秦始皇举例,暗指王笑喜欢出巡,又给他冠个“穷兵黩武”的评价,无非是怕他养成习惯了,真成了好奢侈的秦始皇。
  但事实上如今王笑名义上还不是皇帝,出行又不需摆帝王仪驾,自是不至于劳民伤财。
  换作别的皇帝大概要顾忌名声,不喜欢被文官这样嘀咕,王笑却觉得有不同的声音其实是好事。
  当然,不同的声音是一方面,倒还没人能改变得了他的行程。
  这次去辽东,家中几个妻子中,王笑只带了秦小竺。一则是让她回锦州看看,二则家中另几位都有了子女,只有秦小竺还没能怀上,诸女有心让她多陪陪王笑。
  秦小竺既觉开心,又有些怪自己肚子不争气。
  但以她的性子,才出门两天,那种自怨自艾的情绪就抛诸脑后了。
  当年王笑第一次入辽就是与她一次的,一路人两人回忆着以前的点点滴滴,愈发有些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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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建武六年,七月四日,王笑再回来到了沈阳。
  三天后,也就是七月七日,鄂硕家里忙着布置宴席,招待王笑。
  “晋王真的会来我们家里赴宴?”吉兰忍不住又了一句。
  “那是自然。”
  坐在轮椅上的鄂硕拍了拍自己的伤腿,又感慨道:“辽河一战,我率先归降,又是立了大功的,之后安抚满人,我亦是出力甚多。再加上这双断腿,我开口邀约,晋王当然会来。”
  “你真有这么大面子?以前在清朝,你也不是什么排得上号的人物。”
  “哈,这清朝排得上号的人物大多都走喽,排在我前面的,多是死人喽。”
  吉兰还是有些紧张,低声问道:“但邀请晋王这等人物到家里来,我们招待得了吗?”
  鄂硕笑了笑,拉过自己的妻子,悠悠道:“你知道晋王以前在我们家里住过一段时间吗?”
  “什么?怎么可能?”
  “当时你怀着费扬古,正是分娩的时候,所以不知,这事我慢慢和你说……”
  这边夫妻俩说着些当年的往事,待到傍晚,王笑果然如约而至。
  鄂硕让人把自己推到大门外迎接,抬头看去,一见王笑,他着实愣了许久。
  鄂硕当年是见过王笑的,但此番相见,看着眼前这位丰神俊朗又不怒自威的晋王,他已完全没办法与当初那位李京花联系起来。
  ——物是人非啊。
  良久,鄂硕方才回过神来,连忙在轮椅上行礼。
  “臣,董硕……见过晋王,恕臣腿脚不便,不能全礼……”
  王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笑道:“不必多礼,我今日来就是要告诉你,你是于国有功之臣,往后各族一家,毋需再忧虑什么,不仅是你,所有热爱和平的辽东人也是一样的。”
  鄂硕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道几年不见,眼前的年轻人已经完全成了一个政客了,不像自己这些辽东汉子那么爽快。
  虽有这样小小的腹诽,他却不得不为王笑的神采折服,顷刻就热泪盈眶,把在余从容那里听到的那些话一股脑地吐出来。
  “臣一定为疆土稳固、各族融合,为大楚的和平繁盛……竭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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