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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夫君天下第一甜 第18节

  戚寸心不等他说完,便加快步履,从他们旁边过去了。
  妇人和老者看着她迅速跑远的背影,又面面相觑。
  山崖之上一道颀长的身影飞身而来,老者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朝他摇头,叹了口气,“徐大人,这小姑娘可谨慎着呢!”
  徐允嘉提着剑,抬眼望了一眼晨光里,几乎已经要看不清的那道纤瘦背影,一言不发。
  月童城,裴府。
  入夜时分,天边银月溶溶,羽毛银白的鸟落于丹玉肩上,他当即取了竹管里的春膏笺,转身走入屋内。
  “小郡王,这两日,徐允嘉连着安排了三四次车驾,但郡王妃每次都十分警惕,她既不肯花更多的钱雇马车,又不贪便宜,徐允嘉什么方法都想尽了,可郡王妃就是不上当……就连徐允嘉偷偷送到她身边的烧鸡,她也只吞口水,一口不吃。”丹玉将信笺上徐允嘉提及的事全都转述给了谢缈。
  谢缈接了信笺,垂眼扫过几行字迹。
  “小郡王,您为什么不直接让徐允嘉露面,干脆些跟在郡王妃身边,也不用这样拐弯抹角地替她找车驾,送吃的。”丹玉实在有些费解。
  纤长的眼睫遮掩了谢缈那双眼瞳里更多的神采,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纤薄的信笺,“我先送了她钩霜,要是此时又向她坦白身份,她会生我的气的。”
  故而当日交给徐允嘉的那万两银票,他后来也只让徐允嘉给了她千两,剩下的,都让徐允嘉先保存着。
  丹玉听得云里雾里,“郡王妃为什么会生气?”
  南黎星危郡王的身份尊贵,而郡王妃出身穷苦,她若知道了,不是应该高兴吗?
  “戚家的女儿,的确有可能生你的气。”
  忽的,门外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位身着藏青圆领锦袍的老者拄着拐杖走进来,他须发皆白,一双眼睛却精神矍铄。
  “太傅大人。”
  丹玉站直身体,恭敬地行了礼。
  来人正是这裴府的主人,太傅裴寄清。
  丹玉退出去,并将房门合上,裴寄清在软榻上坐下来,才见矮几上摆了一盘棋,他摸了摸花白的胡须,“在麟都,没少跟自己下棋吧?”
  谢缈应了一声,将信笺放到一旁,摸了颗棋笥里的黑子。
  “这六年你把你们谢家的祖宗礼法都忘了?你在外头娶妻,你父王答应了没有?”裴寄清落了颗白子,明知故问。
  “为什么要他答应?”
  谢缈扣下一颗黑子,语气散漫。
  裴寄清闻言,抬眼瞧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少年,那眉眼确乎有几分神似他已逝的小妹,他笑起来,眼尾的褶痕深邃,“你倒是不怕告诉我。”
  “舅舅觉得她不好吗?”
  谢缈抬首,对上他的目光。
  “好,”裴寄清几乎是没什么犹豫,“怎么不好?她祖父戚永熙,父亲戚明恪,姑母戚明贞,哪个不好?”
  “戚家是满门忠烈啊……”裴寄清感叹了一声,“单说这戚明贞,一个女儿家,半生为家为国,蛰伏多年,客死东陵,就她这般勇气毅力,世间又有几个男儿能与之相比?”
  “那戚家小姑娘,想来也遗传了她父亲和姑母的倔强劲儿,她这样的姑娘怎么不好?”裴寄清说着,再度看向谢缈,“可你想好了吗?你兄长一死,你就是齐王府的世子,你娶了她,你父王那一关,可不好过。”
  这话本说得有些沉重,但裴寄清却见谢缈忽然弯起唇角,捻了颗棋子在手里,“舅舅,他不让我好过,我难道就不能以牙还牙?”
  “你是说你父王的吴侧妃?”
  裴寄清瞬间了然,他随即笑着摇头,“我看你回来,就是给你父王找不痛快的。”
  但随即他那一张苍老的面容上笑意收敛许多,“也好啊……”
  “咱们两个,就别让他太好过。”
  “今晨小皇上的旨意下来,让你领兵去攻缇阳,这应该是你父王的意思,阔别六年,你们父子之间没有联系,他这是试你的斤两呢。”裴寄清一边落子,一边说道。
  谢缈站起身,紧随其后将一粒黑子扣入棋盘,一双漂亮的眸子神光清澈,“正好去接我娘子。”
  少年月白的衣袂拂动,步履轻快地走出门去。
  第18章
  夜幕低垂,齐王府内无数盏石灯同燃,照亮竹林之间的鹅卵石小径,也照得那月洞门落了犹如半月般的影子投在地面。
  丹玉提着灯笼跟在谢缈身后,才回琼山院,便瞧见书房内的灯火将一人的影子映在了纱窗上。
  “小郡王……”丹玉停下来,忙唤一声。
  谢缈瞥了一眼纱窗上映出的人影,他倒也没觉得有多意外,“你下去吧。”
  丹玉垂首应了一声,转身便走。
  谢缈走上阶梯,单手推开雕花木门,他面无表情地抬头,正望见那临着灯火,坐在他的书案后的那一道高大的身影。
  那中年人一身玄黑织锦圆领袍,梳得尤为规整的发髻上戴着狰纹金冠,眉眼英气坚毅,即便眼尾添了些许皱痕,却也不难看出他年轻时的俊朗风姿。
  “放下。”
  谢缈看清他手里握着的正是那本游记,便淡声道。
  男人闻言,翻页的手一顿,微掀眼帘看他,“你就是这么跟我说话的?”
  虽是说着这样的话,但他看起来倒也没有半分生气。
  “昨夜的家宴是为你准备的,你倒好,天擦黑就跑去裴府,到今日才晓得回来。”男人将书随手搁到案上,衣袖处的金线浪涛滚边在灯下闪烁着细微的光泽。
  谢缈迈着轻缓的步履,走到一旁的罗汉榻上坐着,黑乎乎的风炉上熬煮着一壶茶汤,他慢慢用竹提勺舀进玉盏,“都快办丧事了,父王您还有心替我准备家宴?”
  谢敏朝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顺势夺了他手里的玉盏,一撩衣摆在他旁边坐下,抿了口茶,接着评价道,“有些苦了。”
  随后,他瞟了一眼那简陋风炉上形状不显的两团颜色,“去麟都的这么些年,怎么学了些捡破烂的习惯?”
  谢缈微微一笑,“是在东陵您的旧王府里捡的。”
  谢敏朝挑了一下眉,“这么说这东西还是我的了?那一会儿我得带走啊。”
  “您带不走了。”
  谢缈慢饮一口茶。
  “当年就是在东陵,宜澄的母亲生他时难产死了,后来南迁到月童,我才娶了你母亲,”谢敏朝手肘撑在矮几上,另一只手端着玉盏又喝了一口苦茶,“宜澄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兄长,你那些话可不要在外头说,不然,你星危郡王才回月童,就要被人诟病。”
  谢敏朝一生迎娶过两位王妃,第一任妻子是他十七岁时娶的都御史的女儿江月芳,他们也算是少年夫妻,只是江月芳命薄,在生谢宜澄时难产去世。
  他的第二任妻子,是世家大族裴家最小的女儿裴柔康,也是裴寄清的小妹,在谢缈九岁时,因病去世。
  “那应该也比不上父王您克妻的名声。”
  谢缈眼睛弯起些弧度。
  谢敏朝却仍不气恼,他反笑一声,一双神光锐利的眼睛大剌剌地打量着身边这个六年不见的小儿子,“今晨,你舅舅上奏小皇上,替死在东陵的戚明贞和当年枉死的戚家父子请封,小皇上金口玉言,封了戚明贞一个玉真夫人的谥号,又给戚家父子追加了品级……你在外头娶的那个小姑娘,是戚家的女儿吧?”
  或见谢缈看向他,他便摸了摸下巴的胡茬,“你舅舅这是想让她的身份,能够得着你的身份。”
  “可繁青啊,戚明贞用命挣来的这份忠烈之门的名声,可远不到他们家的女儿就能嫁进齐王府,做你正妻的程度,”说着,谢敏朝点了点头,“当然了,若只是个侧妃,倒也可以。”
  “忠烈之门配不上齐王府,那谁才配得上?朝里那些身居高位,斗来斗去的文人言官?”谢缈定定地看着他,微弯唇角,“他们又算什么东西。”
  谢敏朝静默地看他片刻,随后又忽然笑得开怀,仿佛许久没这么神清气爽过,但末了,他又收敛了些笑意,“看来我儿在群狼环伺的北魏,也没被那些个蛮夷外族折断了谢氏的脊骨。”
  他眉眼张扬,抚掌感叹,“好啊……”
  “小皇上的圣旨你收到了吧?”
  他忽然又问了声,或见谢缈并不理他,他也就自顾自地接着道,“繁青啊,不管你如何看我这个父王,这趟缇阳之行,是你回南黎的第一仗,你若打得响是最好,你若打得不响,”谢敏朝停顿了一下,随即又笑着朝他摆手,“那也没关系,只管回来,为父定不会让任何人为难于你。想来此前在北魏你应该受了诸多委屈,相信你杀北魏五皇子和那位福嘉公主也并非只是因为你和你舅舅的谋划,他们应该没少折辱你,你杀得好。”
  谢敏朝站起身来,顺手理了理衣袍上的褶皱,一身轻快,“夜深了,你早些歇着吧。”
  谢缈坐在榻上,静默地看着他那位父王负手迈出门槛,他无暇的面容上神情淡薄,眼底一片郁郁沉沉。
  郑家早年间的家业还算大,但戚寸心抵达缇阳后一连打听了好几天也没找到郑家。
  她花了好些工夫,才知道郑家那偌大的家业,在五六年前就已经败了,是因缇阳成了边城,常是不太平的,也因缇阳的官府层层盘剥,几年就将郑家的家产蚕食干净了。
  天色暗淡下来,趴在戚寸心肩上打瞌睡的小黑猫好像终于精神了些,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在夜色里好像两颗悬在半空的剔透明珠。
  它不肯吃戚寸心的饼,除了吃些她喂的小鱼干,来缇阳的这一路上,它也习惯自己夜里跑出去找吃的。
  这些天看着,它也变得圆乎乎了点。
  戚寸心带着它躲开那些巡夜的兵士时,它也乖乖地趴在她肩上,一声也不叫。
  在城西破败的窄巷里,戚寸心伸手叩响一道门上的铜扣。
  里面迟迟没有什么动静,戚寸心连着叩了好几下,也没听见有人出声,她皱了一下眉,抓着布兜的带子,不由怀疑自己花出去的钱又打了水漂。
  为了找到郑家如今的住处,她足花了一两银子。
  耷拉下脑袋,戚寸心转过身才下了一级阶梯,却听门内传来一道女声,“谁?”
  她的一双眼睛一瞬亮起来,她忙转身上去,“请问这里是郑凭澜的家吗?”
  门内没答,她便又道,“我姑母是戚明贞,我是替她来送一封信。”
  但里面还是没有什么声响,戚寸心正疑惑着,却又听里面那道女声的语气似乎更冷硬了一点,“你等着。”
  戚寸心等了会儿也没见里头的人开门,她便索性蹲下来,又从布兜里拿出来一个小鱼干喂给肩上的小黑猫。
  小猫吃完一个小鱼干的工夫,戚寸心身后的木门终于被人打开,她一回头,就望见了门内的一个中年妇人。
  她发髻间有许多漂亮的银饰,眼尾微微上挑,透着几分凌厉,就那么睨着戚寸心,双手抱臂,“蹲在那儿做什么?进来吧。”
  戚寸心应了一声,忙站起来跟进去。
  狭小的院子里也没几间房,正房一道门开着,戚寸心才跟着那妇人踏进门槛,便瞧见好多堆放在地上的书籍画卷,将这屋子衬得更加拥挤凌乱。
  穿着青布衣袍的中年男人坐在安置了两个滚轮的木椅上,在她一进门时,他的目光便停在了她的身上。
  “你说,戚明贞是你姑母?”他开口,声音气虚无力。
  戚寸心点头,暗自打量这青袍男人,他看起来清瘦得很,脸色也有一种常年在病中的苍白,却自有一种儒雅文秀的气质。
  “她……”
  郑凭澜才开口,又蓦地停住,也许是想起了某些往事,他眼中的神光变得朦胧许多,隔了会儿才问,“她死了?”
  戚寸心惊诧地抬眼。
  郑凭澜朝她微微一笑,唤了那中年妇人一声“阿瑜”,叫她拿了凳子来给戚寸心坐着,又送上一碗热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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