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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厚黑日常[清]_161

  刚刚上去,廖逢源就重重地一跌脚:“说说这都叫个什么事儿啊,我现在这船上装着的东西还不值钱,不算是最要紧的。若是我拉着商船回京城,那事儿可才大了。您瞧瞧方才那小东西的嘴脸,不就是个破差役吗?不管是在扬州还是京城,江宁还是杭州,换了是我的地方,直接一指头捏死他。可在河上,他们就是大爷!”
  廖逢源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
  现在官商已经开始逐渐靠拢,尤其是在富庶江南,官员跟商人的关系可算是相当密切。
  廖逢源说自己伸手捏死人,病不是开玩笑。
  张廷玉也没想到,过河钱都能收到自己身上来了。
  他前几天就已经给过廖逢源主意了,只是廖逢源事后一句话都没说,似乎还有些犹豫不决。
  现在,廖逢源的心思又开始动起来了。
  他请张廷玉坐下,叹了口气:“您前几日出过的主意,我思虑再三,不敢用。”
  “哦?”
  张廷玉自然知道他肯定有什么为难之处,却只作不知,顺着他的话来问。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也没必要遮掩了。
  廖逢源叹了口气:“我一直说我说会馆的第二把交椅,可万青会馆却是我拉起来的架子。您如此心思剔透的人,难道没想过这其中的猫腻?”
  张廷玉眉头一挑,一副惊诧表情,微微一按自己额头,仿佛是才想到这个问题:“廖掌柜的若是不提,我全然没想到那个地方去。”
  一看就知道张廷玉是早就有了想法,只是不说。
  廖掌柜的跟张二公子认识这几年,又怎么可能对这一位的秉性没有所知?
  他也就是打趣那一句,下一句却接着方才的话说了:“原本我该是第一把交椅,人家都要喊我这里一声会长,结果平白杀出了个‘沈铁算盘’,我这位置可不就丢了吗?”
  沈铁算盘?
  张廷玉往日可没听说过,他皱了眉,“这名号我不曾听过,廖掌柜的尽管详细说一说。“廖逢源这才长叹一声,将前几年拉着人在京城建立会馆的经历给说出来。
  原本这廖逢源在苏杭一带乃是相当有名的茶场,本朝万岁爷登基之后就南来北往做生意了,在京城的根基很深,手里也有足够的人脉,三十年以来几乎垄断了整个江南茶业。
  会馆是廖逢源跟自己同乡的商人们商定过,约好了建造的。
  起初只是修造的一间别院,以供大家落脚,后来觉得地方不够,就扩张成了会馆。
  会馆正式落成,已经是五年之前的事情了。
  结果那一年,平白出了个“沈铁算盘”。
  这一位沈铁算盘,名号可大有来头。
  听说这人原本是账房先生出身,也不知哪里发了一笔横财,后来下水从商,竟然一路青云直起,财源广进。
  江南向来是鱼米之乡,茶叶、盐、丝绸,也都是江南一绝。
  这账房先生,便是卖布匹丝绸出来的,后来生意大了,“盐”这个字太重,不敢碰,茶要稍微轻一些。本朝各地素有饮茶之风,更何况这东西江南不缺,南北走一趟利润极高,所以沈铁算盘很快尝到了甜头,凭借雄厚的财力后来居上,力压廖逢源,活生生从廖逢源的手里挖走了这个茶行万青会馆会长的位置。
  当时为表公平,乃是由众位商人推举一位德高望重的巨贾出来,坐上第一把交椅。
  廖逢源一直觉得自己是胜券在握,根本不担心,哪里想到当初出了这个主意,等到结果出来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沈铁算盘技高一筹,生生说服了半数以上的人,夺走了第一把交椅。
  于是,廖逢源屈居第二。
  这么多年,竟然真的再也没翻出去过。
  廖逢源说起这沈铁算盘,一半是复杂,一半是佩服。
  “你还别说,若这人跟我没有深仇大恨,我还想跟他交个朋友。这人发了一笔横财的时候,也不过刚刚及冠,听说祖籍山东。说来,还算是一代儒商。姓沈,单名一个恙字,无表字。江南百姓称之为‘沈万三第二’,我们行内称之为‘沈铁算盘’,倒是从来没人叫他名字的。”
  沈恙?
  张廷玉细细琢磨了一下,这一位听上去却是颇为传奇了。
  “方才廖掌柜的说,这人原本是账房先生出身,忽然发了一笔横财,这才从商?”
  也就是说,在这个沈铁算盘的人生之中,这一笔“横财”才是一切的起点。
  只可惜,这钱到底从哪里来,是没人知道的。
  廖逢源道:“这我哪儿知道啊?整个江南人人都这样传说,可真没人知道得清楚,要不怎么都叫沈万三第二呢?巨富沈万三,不是有个聚宝盆吗?一枚大钱放进去,一生二,二生三……”
  这玩笑,也就博人一笑了而已。
  若这问题这么简单,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说了这么多,到底事情还是要扯回点上。
  廖逢源最大的问题,就卡在这个沈恙的身上。
  “您是不知道,这一位看着是厉害,可浑身上下都是毛病。他有钱,能上下打点好了官府,自家的商船不会出问题,可咱们茶行他不管啊。若真是闹起来,吃亏的只有我们这些被排挤的。唉……也真是遇得到了哟……”
  一说起这个沈铁算盘,廖逢源就只剩下唉声叹气了。
  “若是整个茶叶行当联合抬价,必定要这一位铁算盘点头同意,所以您的问题其实是——怕铁算盘不答应?”
  张廷玉总算是弄明白了。
  往常一直在京城,即便回江南,结交的都是文人士子,可这“商”之一字,却似乎跟他很远。
  他从来没有想过不做官,可到底做官也是一门学问。
  像现在整个运河经过的地界儿,这些官儿都是蠢货。做官不能这样做,要讨好人,也得看准了讨好。与其搜刮民脂民膏,讨好一个不一定能登基的太子,还不如别趟进这浑水里,否则一个不小心直接掉脑袋。
  廖逢源这边若真下得了狠心,那可是一场大风云。
  所以说啊,做官这种事,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好。
  张廷玉心里想着的东西很多,脸上表现出来的却是极少。
  廖逢源点点头:“可不是这样,只可惜张二公子在桐城,想来也不会在扬州或者江宁府停留,更不会往杭州去,等一到地方,却是无人能问了。”
  “其实不然。”
  张廷玉闻言,摇了摇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廖逢源一怔:“二公子此话何解?”
  这话简单啊。
  张廷玉将手中的茶盏一放,起身一整湖蓝色的长袍,竟然直接走到旁边,将外面帘子一撩,外面的天光就透进来了。
  远远地,邬思道还躺在那边睡觉。
  张廷玉手一指那横斜着的潦倒身影,却道:“这一位朋友应当能帮您,只是他肯不肯帮,廷玉却是不知了。”
  廖逢源万万没想到张廷玉竟然这样欣赏那一日胡言乱语之人。
  原本廖逢源想要杀人灭口,只是碍于张廷玉在侧,虽动了杀心,却一直没动手,而今听见张廷玉说此人堪用,不由得又是一怔。
  这人看上去根本就是个成日喝酒,潦倒落魄,自以为有经世之才而不遇的狂人,哪里像是个有真本事的?
  然则,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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