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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厚黑日常[清]_217

  顾怀袖终于是真笑了。
  她听着外面的雨声渐渐小下来,心里也平静了不少,“眼看着就要十五了,你叫厨房里准备些月饼,我们什么时候看着雨停了,便去葵夏园那边等着二爷出来。我想着,指不定那一天天气好,咱们就在贡院外头等。”
  她打算得好好的,可那雨小了一阵,又大了起来,马车轿子都出不去了,沿河那水都将河边人家的台阶给淹了。
  李卫出去跑了一圈,回来说城里处处都能行船,有个阿婆今儿早上靠着墙洗了一盆衣服,愣是不见了,结果天擦黑,倒被她儿媳在城东给河头给找了回来,一盆衣服竟然因着那大木盆从城西漂到了城东,一时被人引为笑谈。
  小雨下了半个月,大雨连着下了有八日,等到八月十五那一日,天终于放晴了,家家户户终于可以出来把几天都没晾干的衣服该晾上一晾。
  顾怀袖,也终于在这一天出门了。
  “青黛,赶紧地收拾着,可好了?”
  顾怀袖有些着急,她给自己草草涂了个妆,又觉得太过客气,给洗了干净,干脆素面朝天。
  青黛端着东西朝外头走,“在收拾呢,快好了。”
  顾怀袖听了,只坐下来端茶喝,隐约觉得有些胸闷不舒服,刚吞了一口茶含着就呕了出来。她呕了两下,又呛了一会儿,咳嗽了两声。
  “二少奶奶怎么了?”青黛终于将东西都递给了在外头接应的丫鬟,听着顾怀袖在里面咳嗽,还当她是受了风寒,“别是二爷还没好,您就出了事儿吧?”
  顾怀袖心说自己可比张二强壮多了,想着贡院便要开门,张二定然会是第一次放牌子的时候便出来了,也顾不得那许多,出了门,便坐上了一顶小轿,要往葵夏园去。
  半路上已经有人高声喊着,“贡院开门了!贡院开门了!他们出来了,他们出来了!”
  同行的李卫也跟着喊:“二爷肯定也出来了!”
  顾怀袖忍不住催促:“脚程再快些,叫个人去前面葵夏园探着,再叫个人去贡院门口看着。”
  一路行着,只觉得满城都是热闹。
  可没料想轿子到了半路上就走不动了,一问,才知道前面的石桥被大水给冲垮了,要么就要折道前面过,要么就要去前头的小桥上挤。
  “回禀二少奶奶,咱们这轿子肯定是过不去了,要不回头折一下?”
  “折什么折?”
  顾怀袖冷声道:“落轿。”
  轿夫们都吓住了,出来抛头露面的姑奶奶不是没见过,可头一次看见这样富贵的秀才娘子也自己出来走。
  轿夫们干脆扔了轿子,在一面开路,前头人都赶着过桥,人挤人,人挨人,别提多热闹了。
  连日来雨水不断,这里临近外河,更是水流湍急,朝桥下面望一眼,只见河水浑浊,一翻起浪来根本看不清下头有什么。
  顾怀袖提了裙角往前面走,旁人见了她通身气派不同于旁人,倒有好心给让路的,顾怀袖一一地谢过。
  李卫就在顾怀袖身边,抓着她袖子,兴奋地喊叫着,问张二爷出来是不是就成了举人。
  顾怀袖哪里能回答他?
  她正走到桥中心来,笑一声:“结果还要等到九月十五之前放榜才清楚,哪儿有那么容易就知道了……”
  脚下忽然一震,顾怀袖心头一跳,她只觉得那恶心的感觉再次窜了上来,想要干呕,再想要逃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得一声奇异的闷响,整座桥竟然轰然垮塌!
  内秦淮水深远超常年,又因为连日来反常大雨,三面环山,水势往中间挤,导致秦淮内河外河水流俱是湍急。石桥年深日久,寻常通行本无问题,今日因隔壁大桥垮塌,众人尽皆挤上小桥来,不堪承重,终于在水流之中消没一空。
  顾怀袖整个人随着那塌下的石桥便陷落下去,转瞬进水没了影子。
  李卫青黛等人俱在其中,一并被吞没进去。
  石桥忽然消失,两边的人都愣住了,过了半天才有人高声喊道:“快点下水救人!快救人哪!”
  江南有水性甚好的渔夫船夫,此时都跃入水中,寻人救人去。
  碧蓝天幕如旧。
  马蹄哒哒而去,经过被雨水冲刷干净的青石板小路,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人一路奔去贡院接人。
  张廷玉面色惨白,考试这几日难免使病情死灰复燃。三场考下来,犹如生一场大病,更何况他本来带病?
  手指颤抖得厉害,落下去的字却稳如磐石。
  最后一字落下,他轻轻地搁下笔,墨卷一张,三场考完,终于交卷出了三重门。
  站在贡院外头,张廷玉按着额头,只觉得头疼欲裂。
  阿德挤开了人群,不知怎地满脸都是眼泪,朝着张廷玉哭了一句话。
  他没听清,怔怔看了阿德半晌,还没下台阶,眼前便骤然一黑——
  第一零一章 怀袖归来
  张廷玉这一病,比进考场之前要严重得多。
  本来进考场便是强撑着,殚精竭虑,作了答卷,刚出来听见消息便一头栽倒下来。
  一昏迷,就是半个月,即便是醒了,人也迷迷糊糊,时常是半梦半醒,如此一拖竟然就是一个月。
  阿德这边吓得赶紧叫人送信到京城去,廖逢源沈恙等人也频来看望,可最要紧的却还不在张廷玉这里,而在于……
  顾怀袖不见了。
  “二爷醒了!二爷醒了!”
  多福忽然掀了帘子出来大喊,也不知喜还是悲,总之满脸都是眼泪。
  阿德连忙进去,连声地喊着。
  张廷玉醒过来便下了地,只问了一句:“怀袖呢?”
  阿德像是一下被什么卡住了喉咙,没了声音。
  他深深埋下头去。
  张廷玉也不知那一刻胸中到底是什么在作怪,整个人都差点炸掉。
  他咬着牙,寒声道:“说。”
  阿德磕了个头:“……二少奶奶被水冲走了,还没找见……”
  说完,他将一张脸迈进了地毯里,肩头松动起来。
  张廷玉听了便要朝外面走,阿德连忙扑上去抱着他腿:“二爷,二爷!大夫说了您身虚体寒还不能出去!二爷您还不能出去啊,二爷——”
  这时候了,张廷玉哪里肯听他的,竟然一脚踹开他,厉声道:“别拦了爷的路!”
  整个院子里都乱了套,里面的人朝外面跑,外面的人往里面挤……
  江南这边,不少人仰头看着这一片天,低头看着那一片水。
  老天爷高兴的时候,赏你一口饭吃,不高兴的时候能夺了人的命。
  沈恙园子里有一阵没笙歌了,廖逢源来跟他谈生意,他也提不起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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