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厚黑日常[清]_448
张廷玉只这么瞧着她,道:“宁愿我老上三五十年,也不愿看见你老上一分。”
她是被他捧在手心里疼的,怎舍得有一分一毫的损伤?
将手掌从水里提出来,张廷玉手指还是有些僵,顾怀袖给他擦手,埋着头一句话都没有。
待得手擦干了,他才点了她眉心一下,道:“别像那么多了,慧极必伤,智多近妖。”
“你才妖呢。”
顾怀袖拽了他手,拉他坐到一旁去,自用了药酒缓缓给他擦手,再次揉按,又活动着他一根根手指,屈伸着,好叫气血走得更快。
做完这一切,放才见得他这爪子像个人的爪子了。
张廷玉只拥着她,两个人一道用了饭,却对之前塞外的事情绝口不提,到底张廷玉有没有在里面做什么,顾怀袖无从得知,也不必得知。
看着胤禛那边似乎也不慎清楚,胤礽到底是自己倒了的,还是被人推倒的,一点也不知道。
她服饰着张廷玉到床上休息,张廷玉两眼下头都是乌青,只拥着她一起闭上眼,没一会儿他就睡着了,想必这几日来极困。
可顾怀袖睡不着,她在夜里,借着外面昏暗的灯火看着张廷玉的脸,他表面一个谦谦君子,内里就是个手段不少的政客。
可她看着他,只觉得越看越是喜欢。
拥着薄被,入秋之后已经开始发冷,这会儿有个人躺在自己的身边,却暖和地跟在火炉子旁边一样。
顾怀袖见他睡熟了,悄悄起身,掀了纱帐出去,只端了一面圆镜去外头坐着,里屋的灯被她给吹熄了,【怕搅扰了张廷玉睡觉。
青黛还没想到她这时候出来,倒是吓了一跳,又见顾怀袖手里拿着一面圆镜,更是觉得离奇。
然而顾怀袖没说话,只坐了下来,看着镜中自己那张脸,成熟而带着娇俏,眸底却是经历过大起大落之后的沉稳。想想十七年之前,她的眼神尽管也很沉,可没有这样沧桑之后的波澜不惊。
只看当初的年沉鱼就知道了,那时候,顾怀袖看着她青春靓丽,也只当她是晚辈,带着一种难得的包容的心态去看。
其实不止是张廷玉老了,她也开始老,只是脸上还不大看得出来罢了。
手指抚过眼角,似乎也有隐约的细纹,这些都是盖不住的。
顾怀袖见了,只微微地一笑。
天已经很晚,张府里宁静的一片。
顾怀袖正想放下手里这一面镶金嵌银的美人镜,却见外头白露进来,说是有人递了一封信给顾怀袖。
这么晚,还有谁送信来?
顾怀袖刚刚接过来,一看见外面的字迹便愣了一下。
她让白露出去,看见了封着牛皮纸的火漆上头,竟然有一只蝉的图案。
心里生了警惕,便格外小心。
信封外面写着的乃是孙连翘的字,让人转顾怀袖亲启,可信封里面拆开,却是胤禛手书的密信。
这人疯了不成?
顾怀袖简直被胤禛的胆量给吓住了。
张廷玉是奉旨回京先来办事,可胤禛这个时候人还在热河,接了十八阿哥去了的消息就已经直接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在这种风起云涌的节骨眼上,竟然还能能给顾怀袖送密信?
然而一看信中所写,顾怀袖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子爷在塞外之时,多有偷窥皇帝起居之举,甚至在晚上悄悄划破了皇帝休息的帐篷,往内窥伺皇帝之行为。
康熙曾言太子与索额图之结党,令他未卜今日被鸩明日遇害,如今皇帝与太子之间的权力争夺与势力交锋,更在今日巡幸塞外的过程之中达到顶峰。皇帝宠爱十八皇子,十八皇子竟然忽然病故,而太子不仅面无伤心之色,还依旧纵情酒乐,在皇帝最伤心的时候,竟然悄悄窥伺康熙之一举一动!
试想半夜伤怀之时,竟然又见到自己的儿子隔着帐篷窥看自己,期冀着这个老头子什么时候去世,用心何其歹毒?
近乎就是当场,康熙便大怒不已,指着胤礽的鼻子斥骂大半夜,立刻将胤礽关了起来。
其后,从塞外拔营回热河途中,便已经有废太子之言,刚到热河更是差点连别的皇子也都遭殃。
胤禛此刻在那边因为太子的缘故,更不受皇帝的待见。
十三阿哥力保太子与自己的四哥,竟然遭致康熙盛怒之下的一顿鞭笞,卧病在床。
昔日风光的十三阿哥胤祥,转眼之间竟然与太子一个待遇,太子一党只剩下了胤禛一个……
其实事到如今,该说是四爷党了。
当日之事顾怀袖不得而知,信中也不会屡屡提及,只言太子被废,皇帝伤心不已,正所谓是一鼓作气器再而衰三而竭,打仗时候的士气是这个道理,康熙的心思也是一个道理。
当年一手栽培起太子来,康熙对儿子们的心血几乎都倾注在太子一个人的身上。
就像是农夫亲手种起来一片庄稼,忽然有一天这些庄稼都得病了,康熙一时之间愤怒不已,看见趴在庄稼上头的种种虫子,以为是虫病,实则那庄稼是烂到了根子里。
旁人都知道庄稼是没救了,可康熙不相信。
他亲手栽培起来的太子,就是他这一片庄稼,必定还留存有最后的一丝希望。
正所谓是“伏久者,飞必高;开先者,谢独早”,太子就是那个“开先者”,而胤禛则是“伏久者”。
今夜胤禛这一封信上只模糊地叙述了如今的事情,让顾怀袖对大局有个了解,如今谁都回来不了,京城这边的局势四爷虽有谋士,可顾怀袖这边也出不得差错。他更怕的乃是张廷玉忽然倒戈……
张廷玉先行回京,若京中有什么变故,谁先笼络住了张廷玉谁就能占得先机。
更何况,张廷玉乃是皇帝近臣。
胤禛的最后一句话是:且捧老八上位议禇,密信大学士马齐,此人胤禩一党,定谋先机而动。
“好歹毒的心肠……”
顾怀袖好歹对这一段的事情知道一点,可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发展。
早先八阿哥其实就已经被张廷玉架空了在翰林院之中的势力,失了根基,翰林院乃是整个大清文臣高官专出之地,从里面出来的翰林起步都要当个四品官,比起下面芝麻小官上来的,可占据不少的优势。
满朝文武之中不少八爷的人,可新血补充不上来,八爷的势力就像是水中飘萍,很有一段时间不稳定。
可张廷玉前一阵佯装着又把翰林院的势力都还给了八爷,于是八爷心中大定,行事堪称是肆无忌惮。
如今胤禛前面跟顾怀袖说太子还死不透,康熙对太子还有个念想,可如今却要在这个时候推着八阿哥上位,分明就是陷害!
张廷玉刚回来,顾怀袖大半夜就接了这样的一封信,真真是要吓死个人。
胤禛说要密信大学士马齐,顾怀袖肯定不能真的这样干。
这种所谓的“密信”只能是暗示,至于背地里坑八阿哥的事情,还要翰林院之中发力。
好在张廷玉跟八爷太子爷都有仇,也不怕误伤了谁。
顾怀袖将这一封信给烧了,才慢慢缩回去跟张廷玉卧在了一起。
她这一回睡沉了,第二天张廷玉早早回来了去宫里做事,她竟然也不知道。
一直忙到第三天,康熙回銮,这才算是将废太子的事情落定了。
这一回跟着回来的,竟然还有三皇子胤祉的同母姐妹,也就是早年特别得皇上喜欢的十公主,不过嫁给了元朝忽必烈的后裔蒙古博尔济吉特氏的策凌,这一次远去也是见蒙古部族的首领,结果带了这么个纯愨公主回来。
太子被废,皇帝的意思很坚决,根本就没有经过什么阻拦,过了早先愤怒气急到近乎晕厥扑地的阶段,皇帝似乎就冷静了,平静了。
康熙甚至还一日下了两道圣旨,头一道圣旨让废太子胤礽搬出毓庆宫,住在养马的上驷院,举朝震惊,无数人想着太子应该是气数已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