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厚黑日常[清]_545
外有年羹尧,内有隆科多,胤禛这皇位,似乎很稳当。
近一年,他发落了几个兄弟,也封赏了几个兄弟,康熙末年被冷落的十三爷如今总理户部,乃是雍正股肱,倒是张廷玉仿佛又闲了,实则堆在他身上的事情越来越多。
可偏偏,张廷玉就喜欢那大学士的位置,如今还是个内阁学士,心里有点不高兴。
轻轻放下折子,顾怀袖只道:“年家一门都很好,宫里有个年贵妃,外头有个年羹尧……不过年羹尧少年得志,如今平步青云,不曾有过什么挫折,前几日鄂尔泰赴任云南之前,与我说,年羹尧长久不了,连着隆科多也长久不了。他们我倒不担心,反而是你—以我对皇上的了解,他……未必没有孝心……”
“有孝心会夺嫡?”
张廷玉没忍住笑了。
“若我没记错,你当日……叫人毒哑了魏珠与赵昌,用的乃是隆科多手底下的人?”顾怀袖当当时就知道这件事,只是一直没说。
这一举动,看似简单罢了。
分明是杀人灭口,皇帝最厉害的就是猜忌心,一面愧疚于自己发动宫变,一面又必须要得到皇位,隆科多在此事之中陷得太深,怕是拔不出来了。
更何况,背后有个捅刀子的张廷玉?
张廷玉垂下头,终于还是不想看那折子一眼,道:“李德全以为我是个好的,皇上在着人送他出去之前见过他,李德全以为皇上驾崩之事与我无关,隆科多此人贪功冒进,他在皇上跟前儿说了什么我就管不得了。总之,此事与我却是没有太大干系的……魏珠和赵昌,乃是隆科多毒哑的,他不是还夸下面侍卫做得好吗?”
当时张廷玉着人毒哑了人,就是怕这俩太监说出什么来,办事的也懂事,连着手指头也给他们剁了。
皇帝死的时候,张廷玉不在旁边,圣旨肯定不对,这一点众人都知道,可知道也不会说出去。
按着顾怀袖所言,皇上有孝心,先皇驾崩时候在那里的肯定要倒霉。
“不过……知道得太多的也要倒霉……”
兴许,除了已经见了阎王爷的康熙,连着魏珠赵昌两个,没人知道张廷玉所为。
本来便是与隆科多演戏,四爷想要看看,写下来的圣旨到底是不是他的名字,可惜不是。
到底彼时雍亲王是个什么心情,没人知道了,张廷玉也不想知道。
他自当他的清流,暂时按兵不动。
刚刚改元换朝,事情多呢。
元年正月,张廷玉成了皇子们的师傅,二月加封光禄大夫,顾怀袖为一品夫人。
新皇登基,特开恩科,四月乡试,九月会试,十月殿试,原定的癸卯、甲辰乡会试正科,则改于次年举行,二月乡试,八月会试,九月殿试。
张廷玉先任四月顺天乡试考官,与如今的左都御史朱轼一同主考。
每年乡试会试都要出那么一点事,今年也没例外,只是这事儿出得有些棘手。
川陕总督年羹尧,手握大权,又总理西北边疆军务,堪称是如今一代封疆大吏,康熙朝时候还在四川青海等地驻守,因着新皇登基,留手下岳钟琪在青海,自己却来了京城。
这些都是说在前面的,顺天今年的乡试,偏偏便跟年羹尧有关。
四月顺天乡试结束,考官阅卷,主考官朱轼阅卷途中,忽见到了一份答卷,踌躇难以下笔批改,冷汗涔涔,断难抉择。
张廷玉正端着茶喝,回头便见到了朱轼那为难模样,于是问道:“朱大人怎么了?”
朱轼半天才道:“此事难断,还请张老先生一观。”
说着,将那一份答卷呈给张廷玉。
张廷玉一点手,着人接了,放在自己案上,洋洋洒洒一篇八股文后面,跟了一句话——
“启主考官大人知,学生乃年总督一友人之子。”
难断是真,有趣也是真。
当着帘内大小房官考官举人进士们的面,张廷玉笑了一声,把茶盏朝着桌旁一扔,“有意思,且让我来瞧瞧这是何方神圣……”
言罢,竟然直接将旁边糊名的浆黄纸一撕,惊得无数人倒吸一口凉气!
哪里有主考官擅毁糊名的道理?!
可张廷玉已经做了,他已然瞧见前面考生名姓了。
祖籍顺天,秀才夏义。
第二四七章 藏头血诗
启主考官大人知,学生乃年总督一友人之子。
这话看着一般罢了,能在答卷上写上自己有什么关系,分明就是告诉主考官:我上面有川陕总督年羹尧,你们让我当举人过了乡试就成。
朱轼虽然也是高官,可毕竟没有张廷玉这样厉害,张廷玉常年行走在先皇身边,能在新皇登基的时候就加官进爵,想必不是好相与的。
更何况,张廷玉虽然已经有两科没主持乡试会试,盖因避嫌之故,可现在顺天乡试没有家里人,也不用避嫌……
张廷玉,怕是大清朝有史以来最厉害的主考官,没有之一。
想想当初的范九半,当然还有被斩的戴名世……
朱轼只偷眼觑着张廷玉的表情,不敢作声。
张廷玉这边看见“年总督”三个字,又扫了“夏义”二字一眼,便知道这人的身份了。
夏义哪里是什么年羹尧友人的儿子,分明就是年羹尧门下一个心腹奴才,办事挺得年羹尧的喜欢。按理说,他如今位高权重,他门下的奴才,想要提拔谁就提拔谁,可万万不该在张廷玉当主考官的时候做这样的事情。
天下读书人,能让夏义进去?
张廷玉心里不大舒服,暗觉年羹尧做得太过。
他只道:“此卷封存于案上,待我回来再处理。”
众人称是,便见张廷玉竟然起身出去了。
乡试阅卷一般是不能出去的,可也不是没有例外,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更何况是遇见这样的事情?
这件事朱轼处理不了,还是要张廷玉来办。
他离了贡院,直接去了年羹尧府上,现在年羹尧还没去西北,人在府中,却是万万没想到有张廷玉来访。
说实话,张廷玉跟年羹尧没什么接触,两个人性格还不怎么对盘,相比起张廷玉,年羹尧对他夫人顾三更熟悉一些。不过人都来了,总不好不迎接,所以年羹尧一拱手,便将人请进来。
这一进来,张廷玉便觉得眼睛被晃了一下。
圣祖爷去岁才大行,年羹尧府邸竟然就已经如此富丽堂皇,真不知道是谁给了他这样大的胆子。
张廷玉落座,开口便道:“年大人也知道,张某无事不登三宝殿。”
年羹尧虽与他同科,这会儿两个人各居其位,又都执掌权柄,着实亲近不起来,也随口问道:“张大人不是主持顺天乡试之事吗?”
“正是为此事而来,乡试结束,于帘内阅卷,今科竟然见着一封答卷上书了年大人的名号,说是您友人之子。按说我与年大人乃是同科,又共事这许多年,应该录下此人,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年大人您——这一回,做得未免太过。这夏义,太不知分寸吧?”
张廷玉说话已经很客气了,他也没想跟年羹尧撕破脸皮。
原以为年羹尧如今应该有所忌惮,毕竟新帝登基,虽然仰仗着他处理西北军务,可大清朝又不是没人了。
哪里想到,年羹尧竟然不以为意:“这夏义乃是我门人,若是我年羹尧想他当官,他必定能平步青云。此人做事稳妥,也少有出差错的时候。可我想着吧,直接跟皇上说,虽然能让他入仕,但是总不如科举这里来得名正言顺,左右都是一个结果,皇上说要与我兄弟相待,这点小事,何必劳动他?张大人,您松松手他就过去了,再说夏义人品也是一等一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