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

  不能让他去!他会死的!晏琛的手穿过园中的人,他只是一个观看者,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
  男子的笑容逐渐模糊在黑暗的梦境中,他等回来的,只有沾满血的碎衣服。
  晏琛再次陷入了无尽的绝望与梦魇中。
  *
  不不能让他去,他会死的
  陆云翩从浅梦中惊醒,站起来按下床头的护士铃。
  可能是感受到身边人的离开,晏琛再次抓住了陆云翩的衣角,那张始终淡漠而英俊的面容露出点点脆弱。
  不要走求你了
  晏琛的动作不大,但是因为之前的移动,兜里的东西就这么顺着动作落到地上。
  陆云翩捡起来看了一眼,好家伙,这药他熟啊,过度食用能直接把人送走。
  准备离开的他看着手上的药沉默了,反手握住那只手沿着床边坐下来,轻声安抚:我不走。
  晏琛终于安静下来,但眉头依旧紧皱,似乎还沉浸在噩梦之中。
  陆云翩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刚才他在大厅突然被人拦下,对方话都没说就晕倒在他面前,要不是这人气质华贵,他都要以为遇到碰瓷的了。
  其实他也不算什么特别热心肠的人,遇到这种情况最多打个电话叫救护车,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跟过来了,还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陪床。
  可能是觉得他很像一个人吧。
  陆云翩也说不出来究竟像谁,毕竟他上辈子跟着师傅走南闯北多年,见过的人数不胜数。
  不要去!晏琛猛地从床上惊醒,他扯着领子大口喘气,冷汗止不住地往下冒。
  做噩梦了吗?陆云翩单手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递过去,声音温和得像对孩子说话。
  晏琛愣愣地看着陆云翩,虽然眼前人与梦中的容貌差别巨大,但那黑曜石般的双眸却与梦中一模一样,这让他有些分不清现在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骗?
  你认识我吗?陆云翩抽出一张纸巾放到晏琛手里,他也没觉得这人会认识自己,那个充满巧合的读音多半是在叫梦里人,而这句话的目的也不过是帮助他从噩梦中抽离。
  晏琛这才将视线从陆云翩的脸上转向四周,他记起来了,刚才自己冲到别人面前却晕倒的丢脸行为。
  因为最近频频做噩梦,他有些抗拒睡眠,熬了好几个晚上通宵处理工作,今日可能突然有些激动,身体就撑不住了。
  他曾幻想过无数相遇的场面,从浪漫的偶遇到刻意的计划都考虑过了,却没想到真正的见面竟然如此狼狈。
  他看着手上被泪水晕染的纸巾更加崩溃,恨不得去寻找哆啦a梦的时光机,马上回到他们第一次见面之前。
  晏琛拿着纸巾捂脸,希望陆云翩能够短暂失忆。
  但从陆云翩的角度看到的,却是一个因痛失重要之人心怀愧疚甚至想走上绝路的可怜人,即使从噩梦中醒来,内心却依旧陷在悲伤中无法自拔。
  他叹了口气,趁晏琛不注意的时候单手用纸巾折了只小兔子,等人情绪平静些时,才开口说话。
  先生,您听过这么一个民间传说吗?在月圆之时,嫦娥的玉兔会叼着糖果下凡玩耍,如果你有幸找到它,那么它就会实现你一个愿望。
  听过。在梦里听过,也是你告诉我的。
  晏琛满含期冀地看向陆云翩,心中升起某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难道小骗子也认出了他的身份?
  听过就太好了,刚才呢,有一只小兔子来找我,他说你过得太痛苦了,所以他决定实现你一个愿望。
  陆云翩的双眸如泉水般温和而又清澈,气质像棉花糖似的软柔无害,就连声音也带着让人卸下心防的神奇魔法,顶上的白炽灯照在他的身上,像是天使的圣光。
  晏琛直愣愣地看着他,捏着纸巾的手慢慢移到胸前,他用力按着胸口,怕心跳太快让他再次晕过去。
  那小兔子呢?晏琛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哑,但时隔多年再看到这个人和这个戏法,他真的很难不激动。
  小兔子在这。眨眼间,陆云翩那空空的手上便出现一只纸巾折的兔子,形状憨态可掬。
  他把两人交握的手抬起,然后将兔子放到晏琛手上,一本正经地说:小兔子对我说了,实现愿望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那就是
  要满怀希望的活下去。
  两人交缠的声音在病房里响起。
  陆云翩愣了一下,然后开心地笑了起来,没想到他瞎编的故事居然真的存在。
  他走南闯北哄人的功夫就这么一套说故事变戏法,屡试不爽。
  说屡试不爽也不太对,毕竟他这把戏只给小皇帝使过,反正小皇帝是很吃这套。
  所以为了完成你的愿望,一定要满怀希望的活下去。陆云翩笑着站起来,说: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去吧,咱们有缘再见。
  晏琛本来还沉浸在牵了手手又被哄的温柔乡中,突然听见这句话,吓得连纸兔子都差点拿不稳。
  你不记得我了吗?
  记得的话,又为什么要说有缘再见?
  这一刻,陆云翩仿佛看到了晏琛耸拉下来的狗耳朵,他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太缺乏睡眠了。
  他耐心解释:抱歉,不记得了,在我印象中,我们这好像是第一次见面,如果不介意的话,咱们可以现在交换姓名。
  晏琛像是被一桶冰水从头往下浇了个透心凉,原来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但他居然还像以前一样撒娇。
  第一次见面的场景糟透了好吗!
  他回忆自己拟定了无数遍的初见计划,还是努力端出那副温柔霸总的样子,只是语气里的委屈出卖了他:我认识你,你叫陆云翩,我看了你才艺秀上表演的《战剑曲》,非常棒。我今晚找你本来是想谈谈合作的事,但是前几天一直熬夜工作,一不小心就晕过去了
  原来是这样啊。陆云翩面上依旧带着滴水不漏的微笑,但晏琛知道这人就是在敷衍,对他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就差把你继续编这四个字写脑门上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认真地进行自我介绍:我叫晏琛,盛平传媒的创始人,如果你以后想在娱乐圈发展,可以到我这来,我给你签最好的合同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陆云翩脸上的笑容垮了下来,那双眼睛也不再温和。
  李年义今晚吹嘘的话语似乎还在耳边,他们靠着盛平传媒骗了许多人的信任,其中的一个老板罗奇辉就是盛平传媒的高层。
  早知道这人是盛平传媒的老板,他就应该在晏琛倒向他怀里时迅速将人甩出五米远,而不是把人送来医院,还费尽心思地变戏法哄人开心
  陆云翩嘴角挂起嘲讽的笑,不知道是讽刺自己还是讽刺晏琛多一些。
  就不麻烦晏总了,我这合同还在您旗下的公司挂着呢,我以后也不打算在娱乐圈发展,名片还给您,反正以后咱们也不会再见面了。
  陆云翩说完就把名片扔回床上,头也不回的离开病房。
  等等晏琛想要下床挽留,但被刚刚赶来的医生拦住了。
  你现在的身体情况还不能乱跑,乖乖躺好,顺便也给你说说你的情况。你这是长时间的睡眠不足加上神经紧绷,情绪突然激动引起的昏迷
  门外的陆云翩脚步一顿,然后朝医院外快速走去,搞了半天是他自己闹了个笑话。
  *
  第二天是练习生们的集训时间,但陆云翩接到的任务却和其他人的不一样。
  别人是集训,他是一对一单独培训。
  据说是因为齐宁舒老师特别中意他,所以特地求节目组开的后门。
  齐宁舒就是昨晚第一个鼓掌的红毛男子,他是乐坛实力极强的新星歌手,他的每一首歌都很火,就是他这个人不火。
  陆云翩跟着工作人员来到一间封闭的录音室里,由于这是秘密进行的单独辅导,所以并不放置直播摄像头。
  齐宁舒早就在录音室里等着了,看到陆云翩过来,他还站起来热情地招呼,但是当门关起来后,他又倒回沙发上,以葛优瘫的形式玩手机。
  怎么看都不像是特别中意陆云翩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晏琛:你可能不信,我为我们的初次相遇写了厚厚一本计划书,却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点烟.jpg
  晏琛:撤回撤回,翩翩不喜欢烟的味道,叼棒棒糖.jpg
  第9章 (捉虫)
  录音室里面的窗帘没拉灯也没开,唯一的光源就是齐宁舒的手机,屏幕里的微光幽幽地照在他憔悴的脸上,看起来有些渗人。
  看到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陆云翩干脆掏出一枚硬币把玩了起来,以此锻炼自己手指的灵活度。
  刚才在路上时,工作人员给他简单介绍了齐宁舒这个导师。
  齐宁舒出道的时候年纪很小,以至于年纪比陆云翩还小两岁,他是一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音乐天才,脾气相当怪异难搞。
  不过天才嘛,就没有脾气不怪的。
  居然又输了!再输下去我还怎么睡觉啊!齐宁舒发出绝望的喊声,然后点开了手机上的再来一局。
  眼睛已经花得连牌面都看不清了,手指也不听使唤地出错牌,他暴躁地骂了一句脏话,然后放下手机对陆云翩招手。
  那边的,会打斗地主吗?
  陆云翩点头,停下手中的动作走过去。
  帮我打一局。齐宁舒将手机塞到陆云翩手里,生气地说:我昨晚说赢一把就睡觉,谁知道特么到现在还没赢过!都怪我爸给我起的这个破名字,舒舒舒,我不输谁输啊?
  陆云翩:
  都不知道该说这人因为自己的flag熬了一晚上厉害,还是居然一夜没赢过厉害了。
  出于对导师的尊重,陆云翩也不能把这话直接说出来,只是低头把那盘斗地主给接下去。
  其实他的牌技也跟他的老千术一样厉害,毕竟时常在输了就要被砍的环境里混,这些东西简直就等于求生技能。
  不过一会儿胜利的音乐便响了起来。
  你这小子挺行啊。齐宁舒激动地握住了陆云翩的手,把手机一夺就直直地倒在沙发上,现场表演了个一秒入睡。
  陆云翩有点怀疑一对一指导其实是个借口,这人就是缺一个帮他赢牌让他睡觉的工具人。
  对了。齐宁舒像诈尸一样睁开眼,把手机扔给陆云翩后又倒下了。
  我睡一下,你自己玩会儿手机,等我醒了再好好感谢你。
  这倒不用。
  毕竟你的困境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陆云翩好笑地把齐宁舒的手机放到桌上,重新玩起了硬币。
  他在穿越前就不怎么玩手机,因为要打工赚钱养妈妈,每一分每一秒对他而言都十分宝贵,玩手机会让他有种浪费时间的罪恶感。
  后来见的事情多了,现在他更愿意把时间花在学习和训练上,毕竟经过二十多年的实践,他清楚的知道学习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可以说多会一项技能就多一条命。
  叮,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推送了一则消息:辉年传媒有限公司被盛平传媒股份有限公司起诉
  辉年传媒不就是他签的那个公司吗?李年义昨天还说他们的资源全部来自盛平传媒,是其名下的子公司,怎么今天这俩公司就打起来了。
  陆云翩打开那篇推送,里头是盛平传媒发布的声明。
  说辉年传媒假借他们的名义哄骗员工签约,这对他们公司的名誉造成了严重的影响,所以要起诉辉年传媒,并且对用公司资源接私活的罗奇辉做辞退处理。
  陆云翩内心有些复杂,他感觉自己这两天就是在被反复打脸,昨天才因此给人家大病未愈的老板冷脸,结果今天得知这俩公司没关系。
  算了,如果有缘再见的话,他就把那瓶没开封的药还回去,顺便再道个歉。
  晏琛干的吧,他最讨厌娱乐圈里这些搅浑水的脏东西了。不过听说罗奇辉是他亲伯伯,他居然能不留情面直接辞退,是个狠人,我喜欢。齐宁舒坐起来,跟陆云翩一块儿看新闻。
  可能是一夜没睡脑子有点不太清醒,也可能是对陆云翩有些许的信任,他一个人叨叨地就开始说起业内八卦:
  晏琛这次干得也挺对的,这辉年传媒根本不是个东西,他们就是想去骗那些学历低的人来干直播,有价值的捧一捧再卖出去,没价值的直接雪藏或者倒坑一把。刚成立时就有很多人想举报他们了,但是忌惮罗奇辉是盛平传媒的高层,怕自己没举报成还惹一身骚,就没人敢动。
  李年义那个狗养的也是个垃圾,以前跟我一批选秀出身的,半路不知道靠什么认识了几个老板,净搞歪门邪道,我们这个团都被他哄走了好几个,最后被弄得身败名裂,就他一人独自脱身,摇身一变成了个经纪人。
  不说那个狗东西了,晦气。齐宁舒像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面色沉沉的。
  他用手捋了捋自己的红色头发,拿起掉在沙发上的棒球帽戴上,转头问陆云翩:小子,签公司没?没签的话千万别选辉年,听说这次有个练习生就是他们公司的,被黑得可惨了。不过我最近在准备新歌都没上网,所以也不知道是谁。
  陆云翩摸了摸鼻子,笑道:你说的可能是我。
  哈?
  齐宁舒那熬夜熬坏的脑子转了很久才转过弯来,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尽,他磕磕绊绊地说:你、你别想着告状啊,告状的话、告状的话
  他想了很久才把话全部接上:你告状也没有用,里面牵扯到一个老板,这些东西爆不出去的。
  他重新倒回沙发上,兴致缺缺地点开斗地主,说:怪不得有人要搞你,原来是这样啊。听哥一句过来人的劝,跟李年义混是没有好下场的,回头是岸啊施主。
  本来还想和你做基友的,既然是李年义的人我就不敢碰了。齐宁舒自以为小声嘟囔着。
  陆云翩觉得好笑又感动,虽然他在这个世界上遇到了很多坏人和恶意,但也有很多好人在尽自己的努力驱散黑暗,比如支持他的邻居,打击辉年传媒的晏琛,还有害怕后辈走歪路的齐宁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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