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
你这样下去,迟早要死在你那个爹手里!他根本没有把你当成儿子来看!景倚渊怒喝道,他见白秋涯走神,咬牙默了默:他是你亲爹么?
白秋涯摇了摇头,呆呆地道:不,他是我义父。
我就说不是亲生的!景倚渊怒骂:你若是不逃离此处,迟早要死在他手里!
离开他?去哪里?白秋涯愣怔之后,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生来就在东海,我从没去过其他地方。
那就去啊!景倚渊坚定道:离开东海,你在哪里都能活着!
可父皇是唯一接受我的人白秋涯咬着嘴唇,他看着景倚渊身上的伤口,那些鲜血淋漓的创口一次次刺激着他的眼睛。
这世上,除了蛟族,再无人接受我。
冰极之中一片岑寂。
我接受你。
末了,景倚渊凝重道。
我接受你,大舜的十三皇子接受你。
男子声音低沉,神色庄肃凛然。
白秋涯仰起脸,不敢置信地看向景倚渊的双瞳,那瞳孔里仿有星河浩淼,和东海之外的万丈阳光。
凡大舜疆土,你可随意驰骋,任意去留,有人欺你,你便打回去!你只肖提景倚渊的名字便好,你所有的帐他替你买,你闯的祸他给你抗。
景倚渊摸向怀中,取出一枚信印,那是大舜皇室的家徽白凤金盏。金盏花周围飞舞着耀目的凤凰,古拙又质朴。
白秋涯看着手中的信印,上面还带着景倚渊的体温。
这是大舜皇室的家徽,你拿着它,无论你在人间走到哪里,谁都不敢不接受你,谁都不敢为难你半分。
我从不欠别人什么。景倚渊一点点捋顺着白秋涯的额发,眼中似有温暖的火光,他勾了勾嘴角,霜花自他额前轻轻掉落,好像这一秒,他便许诺了一生,也走完了一生。
你带我看海,我就带你看人间。
你给我海底雪,我便还你人间月。
景倚渊笑着说。
大舜国都的中秋灯海夜市,虽比不过你的羽星雪,却也未曾逊色多少景倚渊说着说着,声音逐渐黯淡下去,他晃了晃身子,却被白秋涯一把抱在怀里。
倚渊!白秋涯大喊。
白秋涯旋即便见那景倚渊身上结出了一层肉眼可见的冰碴子,他颤了颤旋即恍然大悟。这里是东海冰极,对于人类而言,这里的温度是可以要他们性命的!不肖太久,只要景倚渊在这冰极里呆上半柱香,他怕是就要冻成冰块了。
白秋涯努力抱住景倚渊,希望给他一丝热量,可那一点热量也是杯水车薪。怀中的男子正逐渐变得僵硬。
景倚渊的脸已经冻成了青色,他勉强地翕动着紫色的嘴唇笑道:你还不答应?你再不答应,我可要听不见了
热量自他体内中一点一点流走,怀中的男子此时在战栗,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那样的痛苦,那样的用力,可每句话都是那样的有分量,每句话都能刻进心里。
我可你说的都算数么?白秋涯的眼泪一颗一颗砸在景倚渊脸上。
只要我在,便永远算数。
景倚渊轻声道。
那是景倚渊在昏迷前说的最后的话。
白秋涯望着这无尽的冰极,这无色的一切突然间仿佛染上了色彩。
景倚渊终于再忍不住这冰极刺骨的寒意,他本就失血过多,此时的意识越发涣散,景倚渊的四肢逐渐僵硬起来,眼皮如灌铅一般越发沉重。他死死抱着白秋涯,仿佛他是这寒冰地狱中最后的救赎。
再不出去,身为人类的景倚渊就要死了!
白秋涯咬着牙,忍着身上伤口的剧痛抱起景倚渊。这四周皆是他父王设下的寒冰结界,若没人使用咒印打开结界,普通的法子根本无法打开。
没有人在乎他们的死活。
白秋涯那一刻才深深意识到自己不过是蛟族的工具,那些仰慕和憧憬,不过是因为他于蛟族还算有些用处。无论自己曾经为蛟族牺牲多少,他们也未曾在乎过自己。
他们在乎的,不过是蛟族的命运,至于其他,至于这东海里的万千生灵,这和蛟族尽数无关。
银光闪过,伤痕累累的青年化成银色的蛟龙!他大声喝道:景倚渊!不准死!我答应你!
我答应你!离开东海!他悲怮地嚎啕,白秋涯第一次如此地愤怒又难过。刚刚触手可及的幸福昙花一现,身旁鲜活的生命此刻却迅速凋零枯败
他愤怒,他悲哀。
那悲怮地声音宛如利箭,似能穿越整片海域。
任何法力对于东海冰极的冰柱都是无效的。
除却蛮力。
白秋涯像野兽一般,用尽全力向那冰棱制成的牢笼撞过去!一下!两下!三下!!!银白色的蛟龙被撞的头破血流,新伤旧伤混着鲜血一滴滴顺着冰面淌下
坚硬的牢壁出现了一丝裂痕。
白秋涯惊喜非常,他看着那道裂痕继续撞上去!这东海的冰极曾经困了他数百年,他从未想反抗过这道壁垒,可如今他要闯出去!把这冰极的壁垒用最野蛮的方法生生破开!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开路!
我要出去!!!
放我出去!!
白秋涯用尽全身气力大喊!似乎要把这数千年的压抑统统发泄出来!
出去,出去
他要出去。
去看东海以外的大千世界。
白蛟浑身是血,他眼里再没了那些被驯养出的温和怯懦,他的眼里燃起了燎原的大火!
白秋涯奋力一撞!终于将那冰极地狱的壁垒撞出了一个缺口!温暖的海水从缺口处灌进来,白秋涯脱力跌坐在冰面上,他再度变回了那个单薄的少年。可那单薄的少年此刻身上却是体无完肤,上半身是无数被冰碴割裂开的口子。白秋涯用着最后一点力气向着景倚渊的方向道:倚渊!我成功了!我做到了,我们可以逃出去
一片岑寂。
白秋涯看向景倚渊的方向。
青年躺在地上,身上是一层薄冰。
他的眉目依旧那般俊朗,可却冷的吓人,那个男子的呼吸早已经停止了。
景倚渊!!!
白秋涯发疯似地赶到了他身边。
白秋涯将他抱在怀中,发疯一边晃着他,可男子的身子僵硬如铁,胸口前一片寂然,毫无起伏。
白秋涯愣了愣,那是死亡,那是那样真实的死亡,好比那条鳐鱼醫影,就那样血淋淋地死在自己面前。
而自己除了嚎啕、崩溃与呐喊,根本无能为力。
这东海,根本就是一个残忍多牢笼。
深海之下,少年绝望无助地嚎啕大哭。
白秋涯哆嗦着抱住他,那个人类的确已经停止了呼吸。
不不可以不能的你不能死
白秋涯颤抖地抚摸着景倚渊的脸颊,刚刚他还交给了自己那枚大舜皇族的信印,刚刚他还说要带自己逃出东海,刚刚他还说下半辈子白秋涯花的钱他来负,闯的祸他来平
他怎么能就这么死呢?
不会的,不会的
突然,白秋涯想到了什么东西!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破碎的冰壁,上面染着他的血,亦映出了少年伤痕累累的龙角。
景倚渊,你不会死的。少年悲哀地笑着,他轻轻地抚摸着人类男子冰冷的脸,与他额头相抵掌心相对。白秋涯的睫毛贴在景倚渊蜜色的肌肤之上,他闭上眼睛,原来这是人类。
即便被冰层封印,却依旧有一颗炽热的心脏。
你不会死的,我也不会死的,我们都会活的好好的。
他捡起一块地上碎裂的冰碴。那东西锋利无比,在海水的照映下闪着冰冷阴森的光。
蛟族的角,乃是三界内的至宝,亦是蛟族最珍贵的东西。
蛟族的少年将它对准了自己的龙角。
三千年了,他从没为自己争取过什么。
别人所有的要求和期待他照做不误,猛然间白秋涯发,现,原来他所做的所有,都是为了别人。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求而不得,更多的是畏首畏尾。
那冰刀对准了自己的角,少年生生地割了下去。温热的血液溅了一地,冰川都被那血液的温度瞬间融化。
他从未有过什么肖想和祈愿,可如今他却有了。
那些遥不可及的梦想如同一粒种子,根植于冰层之下,却勇敢地往外冲撞着!
它要破冰!它要发芽!
白秋涯在剧痛中露出了一抹苍白的笑容,他望向了景倚渊那张苍白的脸,蛟龙的血闪着银色的光芒,自绝色的少年额前蜿蜒而下,像是条蜿蜒的溪水。
我想正大光明地在人间爱你。
第24章 、无耻乃大,没脸则刚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那厢曲遥昏昏沉沉,正自迷蒙中缓缓转醒。
熟悉的天棚,熟悉的陈设,熟悉的阳光,熟悉的纱帘,还有熟悉的鸥鸟长鸣。
那一瞬间,曲遥有种沧海桑田之感。他再次睁开眼睛向四周瞧了瞧,错不了!这里是蓬莱宫。
他从东海活着回来了!
曲遥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心口一凉,旋即打开手掌,之后心中是一阵难以言喻的惊喜!
陨生玉!那片陨生玉的碎片他一直握在手心里!他拿到了第一块陨生玉的碎块!
虽然那片碎片不大,但是只要坚持下去,终有一日,陨生玉会重新被集齐!到那时,时元就有救了!
曲遥!你傻笑什么呐?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曲遥向门外一看,正巧看见了师兄宁静舟还有季春水,旁边跟着端着菜饭的师姐秦雨棠。
师兄!你也没事!太好了!
宁静舟看到曲遥醒来,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可依旧是愁眉不展,没有丝毫的开心。
怎么了师兄?对了!景倚渊呢?曲遥问道。
正要说的便是这件事。门外,一个稳重沉着的声音响了起来。
曲遥周身一凛,慌忙向外看去,只见门外站着澹台宗炼和澹台观止,身后跟着的则是澹台微。面无表情的蓬莱小王子澹台莲。
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澹台宗炼走在最前面,脸上是难得的凝重,平日一直挂在嘴边的微笑此刻荡然无存。
尊上!师父!
宁静舟几人赶紧跪拜。这等情况太过罕见,蓬莱三尊和蓬莱宫主一同出现在一个普通弟子房间,这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曲遥看向那三尊,意外发觉了一张平日不怎么看见的脸。
澹台微。
那竟是澹台微!
说起澹台微,这人大概是整个蓬莱最不待见曲遥的人。她最爱梳一个冲天发髻,发髻之上常年插着一把精钢制成的铁扇子,曲遥觉得这发型像刷锅用的锅刷一样
澹台微是三尊之中唯一的女性,她面冷心更冷,整个人如同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刻薄至极。蓬莱弟子们最怕的就是她。好在她常年闭关于蓬莱夏岛之上,极少出面。如今她都已经出山了,可见这事情闹的有多大。
曲遥当时入门时澹台微就曾表示过极力反对,澹台微说曲天风虎狼之心,教出的徒弟不管怎样也是劣性难改,蓬莱绝不能收此祸患。最后曲遥是由澹台宗炼一力保下,他才得以在蓬莱生活。可澹台微依旧如同恶心苍蝇一般厌恶曲遥,澹台微座下弟子也都同仇敌忾,曲遥刚上山之时,没少被欺负。
可他生性豁达,那些欺辱也都随风而过,从没被他放在心上。
澹台宗炼此时虽然还在微笑,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全蓬莱都知道,澹台莲虽然厉害,可澹台宗炼的实力还要在三尊之上。虽然蓬莱宫主平时待人宽厚有耐心,可发起火来绝对能让所有人胆颤。
我早说过此子必成祸患,这十三皇子被掳一事十之八九便与他有关!澹台微冷声哼道。
曲遥,说说吧。澹台宗炼对澹台微做出了个停止的手势,之后对着曲遥道:景倚渊被海蛟拐进东海一事,你都知道些什么?
曲遥一愣。
澹台宗炼盯着曲遥,目光灼灼如鹰。
我什么都不知道曲遥咽了咽口水开始胡编乱造:只是那天吃过晚饭做完晚修之后心绪有些凌乱,便和师兄在海边散步,正巧遇上十三皇子喝酒发牢骚。我们担心他受凉,还去上前问候,就是在这时,那些魔蛟上岸掳走了我们
你说的千真万确?澹台宗炼微微一笑。
曲遥点头道:却是如此。
澹台宗炼猛地止住了笑容:所以这样东西,你又准备如何解释?
只见澹台宗炼从袖中拿出一本册子,曲遥看见那东西之后,心脏几乎登时停跳!
册子扉页是几个大字:东海夺情记
这东西是在你的床铺底下找到的,曲遥。澹台宗炼微微一笑:你且说说,这册子的内容是怎么编篡出来的?
宁静舟和季春水的脸色瞬间变了!
澹台莲皱眉,他伸手欲拿那本册子:这是什么东西?
澹台莲还未拿起曲遥的册子,便被澹台宗炼拦住了。
师弟还是不要看了。澹台宗炼微笑:你若是看了这本东西,我怕你会控制不住当场宰了你的宝贝师侄曲遥。
澹台宗炼的眼中闪过寒光!长剑斟海旋即出鞘!一道冰蓝色的光闪过!曲遥瞬间被巨大的威压生生抵在墙上!曲遥痛的闷哼一声,当即一口鲜血呕出来!
掌门宫主在未确认曲遥是否和那蛟族有联系之前,他澹台莲沉声急促地说道
联系或是不联系又能怎样?澹台宗炼冷笑:许是蓬莱的安宁日子太多了,师弟是忘了蓬莱从前的作风是如何杀伐决断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