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开春书院也开学了,学堂里来了一位年轻的教书先生,主要负责教人国学,阿弗有幸去听过一堂他的课,东西没学着啥,又是钓鱼钓了整节课,这位先生发现了后也不骂人不罚人,反而是给了一块糖给她。
  阿弗睁大了眼睛不敢动,还第一次看见有先生不罚偷懒的学生还奖励糖果的。
  那先生笑了笑:“我在扬州城时,免费教人国学都没人搭理,你肯过来听我的讲课,上课不吵不闹,只是自己睡觉,难道不应该奖励吗?”
  阿弗因为羞愧红了脸。
  先生把糖果塞入她手里头后又对其他同学说:“你们也应该有奖励,我应该奖励你们每人两块糖,因为你们不但来听课了,而且还没有睡觉,不过我现在身上没这么多糖,放学来这儿找我,我带你们去买。”
  课堂气氛里面因此彻底活跃起来了。
  阿弗蔫巴巴的盯着桌子上的麦芽糖,还有困意的大眼睛撑得老大老大了,怎么说她都拿了人糖果,怎样都得把这节课给听完了。
  放学后小孩子就把先生给堵死了,一个个缠着要他去买糖,先生原本就是个长相清秀,做事也十分规矩的读书人,让一堆小孩围住后,红着脖子与他们周旋。
  陈念真收拾好东西与先生作别后找到阿弗,下巴往不远处的人群中抬:“那边是怎么了?”
  阿弗老实的说:“是司空先生。”
  “就是那位新来的国学大师?”陈念真朝陆泽招手,陆泽抱着课本屁颠屁颠的往这儿跑,满天的大汗,乐善连忙过去接住陆泽的东西,几个人一同往外面走,陈念真拆了快糖吃着:“听说他现在是在试课,如果可以,书院就会留下他。我原本还想去看看的,只可惜下午是林老先生的课,走不开,你过去听了?”
  阿弗点点头,把兜里的糖拿出来:“他还给了我一块糖。”
  乐善补充:“奖励她上课睡觉的。”
  陈念真:“……呃。”
  陆泽:“摆明了讽刺你。”
  围在司空先生周身的孩子领了糖果后走的走散的散,司空先生看着突然就空荡荡的庭院不禁发笑,然后又摇摇头,最后戴上帽子,把手里没发完的糖含了一块在嘴里而去。
  马车正好与司空先生擦肩而过,阿弗撩开车帘看了司空先生一眼,司空先生正在与卖马蹄的老板说话,他的笑容总是温馨的,就像他常爱穿一身藏蓝色的长马褂,年纪不大,可气质老成。
  “他教课教得好么?”陈念真问阿弗:“我看书院里教国学的先生年纪都很大,他是不是太年轻了些?肚子里有墨水?”
  陆泽斜视陈念真:“学问从来都与年纪无关。”
  陈念真没忍住一个巴掌呼在了陆泽后脑勺上。
  小屁孩,说一句顶一嘴,不给点教训是不行了。
  第二日,司空先生一早就来了学堂,依旧是一身藏青色的长袍,打第一天开始他穿的就是这衣服,上完课就让院长给叫走了,原因是有人检举他用糖果贿赂学生听他的课,司空先生辩解是教学方式而已,争论了一番,也没个定论。
  再后来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传闻,说司空先生家境贫寒,到现在还与他那双目失明的老母亲住在牛棚里,身上的衣服也是捡了别人没要的补了又补的。
  阿弗回忆着成日将笑容挂在嘴巴的脸,然后追问宋婉婉:“司空先生学问这么好,为什么不去永安呢?我皇帝舅舅可重视人才了。”
  宋婉婉挡着嘴与她说:“那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这也是听别人说的,好像是司空先生的曾祖父曾经犯了大错,司空先生就不能参加科举考试。”
  “他曾祖父犯的错要他来承担?”阿弗十分震惊。
  宋婉婉无奈耸肩:“这都是当权的人定的规矩。”
  因为书院里关于司空先生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那些不懂事的小孩也跟着在他身边胡闹,一次,司空先生被两个泼皮浇了一身的水,褪下外袍时,里面全是补丁的中衫就再也瞒不住了。
  司空先生为人谦和,并没有找那小孩的麻烦,后来那些孩子就变本加厉的在他身上找乐子,譬如在他背后贴纸条、趁他睡觉用墨水涂满他的脸、或者是往他的饭盒里放虫子。
  唯一一次司空先生发脾气还是他带来的午饭让人喂野猫了,司空先生找着那孩子想要讨个说法,不料孩子把院长给找来了,拿着自己从家里带过来的三层盒饭扔司空先生桌子说,猖狂的说着“喂猪的东西谁稀罕啊,今日我的饭菜就便宜你了”。
  阿弗本来以为司空先生会打人,没想到他只能低头笑了两声,然后转身默默离去。
  陈念真拉着阿弗在司空先生出书院大门时追上了他,举高手里头的饭菜:“先生,你吃我的。”
  司空先生笑了笑:“你不是我的学生吧,我之前没有见过你。这儿刚好还有两块糖,来,拿着。”
  阿弗立马举手:“我是。”
  “我想起来了,上课睡觉的女娃子。”司空先生笑:“你们自己吃吧。”
  陈念真塞给他:“我们还有,先生您吃吧。”
  说完,拽着阿弗就走人,只是没想到二人前脚才进书院,后脚就让人给堵住了,堵她们的人正是先前三番四次欺负司空先生的小孩,其中一个领头的阿弗还知道他的名字,正是上一次往她手里面递挑战书的窦温齐。
  这些小孩大都是出身名门,调皮捣蛋惯了,他们觉得阿弗与陈念真送吃的给司空先生就是在故意同他们作对,这才过来让她们赔礼道歉。
  陈念真什么脾气啊,齐允脖子上的牙印现在还留着呢,阿弗跟着二公主耳濡目染,不是个惹事的主儿,可也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乐善知道她们俩跟一群男孩子打起来了,立马撸起袖子跑过去帮忙,乐善从小就干重活儿,年纪也是这里最大的,一拳一个根本就不在话下,陆泽小少爷听说自己的两位姑姑让人给欺负了,武术课都没上,拿着手里的木剑就跑了过来。
  书院的校订在一旁焦急拉架。
  “怕什么?我舅是当朝平阳侯!上啊!”
  “可是她们是陆家的!”
  “陆启没落多年!朝中军务都是由平阳侯掌管的!陆家在平阳侯面前算个屁啊!”
  阿弗站出来,头发已经乱了,跟个鬼似的,发钗挂着:“我舅舅是皇帝!”
  其他人彻底不敢动了。
  陆泽的头发与阿弗的缠在一起了,怎么解都解不开,因为阿弗的头发披散挡住了他的视线,他连路都看不清楚,关键是阿弗还要乱动,为了少点疼,他只能与阿弗同共进退。
  二公主看到蓬头垢面的阿弗时当即就从书房里挑了个好用的鸡毛掸子,对着空气狠狠的抽了几下后径直杀到窦家。
  原本还在与二公主说“小孩子间的玩闹罢了,不打紧的”的陆启,足足顿了半秒钟,然后追出去:“你倒是多带点人手啊!”
  白卉捏着阿弗的鼻子给她擤鼻涕,阿弗嗦了一口米粉傻乎乎的盯着大门。
  二公主杀到窦家后,举着鸡毛掸子点名要窦温齐出来,窦家的家仆让她这架势吓得完全不敢动,不过也只是一秒钟,只见看门的下人从背后掏出擀面杖,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朝二公主逼近。
  二公主:“……”
  确实不应该这么冲动的!
  “我看谁敢动我陆家的人!”陆启打马而来,身后跟着一队伍的正规军,他知道窦家不是个容易的主,仗着背后有平阳侯撑腰,并不会把二公主放在眼里。
  窦家的下人当即变脸把擀面杖丢在了地上,嬉皮笑脸的上去与陆启道歉,说是误会误会。
  二公主气:“叫窦温齐出来,竟然把我们阿弗打欺负成那样了,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
  话毕,视线里多了一个鼻青脸肿的人,小孩鼻子上还挂着一缕血丝,眼睛肿得跟个馒头似的。
  二公主吞咽口水:“……你是窦温齐?”
  窦温齐点头。
  二公主挤着生硬的笑容回头看陆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听说你跟我们家阿弗在书院里打起来了,所以特意过来看看你,你……身体还……很好嘛。”
  窦温齐的老娘扶着窦温齐的肩膀狠狠的剜了二公主一眼。
  “我都说了不要那么冲动!”陆启骑马载着她:“什么事情都应该先问清楚的!”
  “哟,这是出什么大事了吗?怎么这么多士兵啊?是要打仗了?”
  “我听说好像是陆侯爷的孩子让人给打了,陆侯爷带着人过去讨要说法呢,瞧瞧这架势,这以后谁还敢得罪他们陆家的人哦。”
  二公主抿唇往后盯着陆启噗嗤一声乐了。
  陆启:“……”
  他扶着她的肩膀以免掉下去:“好了,别乐了,要不是你,能出来这事吗?回去就好好惩罚惩罚你,都多大人了,做事毛毛躁躁的。”
  二公主也不生气了,软绵绵的靠着陆启的胸:“我记得四岁那年,宫里的贵妃娘娘欺负我,父皇冲过去就打了她一巴掌。”
  陆启安安静静的听着她讲。
  她闭着眼睛笑:“原本我以为来了恆安,我会变成孤单一人的,我早已做好了上前迎敌的打算,后来才知道你是我永远的盾牌。”
  她睁开眼睛看着他:“老师。”
  此刻他的心跳已经戛然而止,脚下也感觉不到马儿的走动,眼里只有面前这位娇媚横生的女子。
  “再宠我点。”
  “再宠就要坏了。”
  “那就把我弄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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