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都是妖精
苏娇没有在齐夫人身上发现器质性病变存在，齐夫人的状态，倒像是精神因素引起的神经衰弱。
这症状在一些精神长期过度紧绷的人身上并不罕见，可齐夫人乃是一家主母，为何也会有长期强烈紧张状态的神经活动？
听见苏娇的问话，齐夫人露出一抹苦笑来。
“这后宅中的女子，有几个是没有压力的？”
齐夫人看了看齐萱瑜，“你也大了，再过两年便要相看人家，因此寻常理事我也不避着你，家里瞧着是花团锦簇，可实际上……”
齐夫人向来是不喜欢将这些事儿往外面说，但如今，她已是渐渐忍不住，再憋下去，怕是真的要出事。
齐家老爷官职并不算太大，但却很重要，在清河镇上开铺子走门路，都绕不过去，因此时常会有人想着法儿送礼。
别的还好，可有些富商送的不是物件儿，而是美人，想着能在齐大人耳边吹吹枕头风。
一来二去，齐家的妾室，几乎算是清河镇上最多的一个。
齐老爷在这方面的定力也没有多好，因此便苦了齐夫人，要打理一家子莺莺燕燕。
“老爷便是这个性子，我又能如何？家里人多，多一支钗环，少一件衣裳，都要闹腾得不可罢休，非要闹到我面前来，我若是处理不当，便是我没有本事，可这些事情，何时才是个头？”
齐夫人心力憔悴，齐家的情况怕是整个清河镇的人都知道，多少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可是她是齐家的主母，她就绝不能给齐家丢人。
齐老爷只顾着快活，家里莺莺燕燕赏心悦目，想要宠哪个便去哪个房里，而齐夫人，被分走了齐老爷的心不说，还要尽心尽力地顾全大局。
齐萱瑜是知道家里的情况，可她只觉得那些妾室麻烦，却不知道娘有如此多的顾虑。
齐夫人将心里的烦闷说出来，似乎稍稍舒服了一些，她苦笑道，“我也知道自己的身子变得不对劲，可只要在这个齐家，我还是主母，我就无法改变什么，苏姑娘，今日劳烦你来这一趟，不过还是算了。”
心病，又哪里是大夫能够治愈的？
苏娇沉默了一会儿，她看齐萱瑜直爽率真的性子，还真没想到齐家会是这样的情况，想来是齐夫人一直以来都将齐萱瑜护得很好。
“齐夫人，我还是想试一试，齐姐姐知道我会医术，立刻就请我过来，您的身子想必她一直都惦记在心上，说不定会有好转？”
齐夫人看向齐萱瑜，眼里是淡淡的欣慰，她的女儿，如今也长大了。
“行，你想试便试试吧，只是若是没什么起色，你也别放在心上，我也吃过不少方子，都没什么效果。”
苏娇明白齐夫人的意思，她只是笑笑，将针囊拿了出来，取出一根银针走到齐夫人的身侧。
百会穴位于人头顶正中线与两耳尖连线的交叉处，苏娇手稳稳地从百会穴向前横刺一寸，快速均匀地左右捻转。
齐萱瑜在一旁捏紧了帕子，她以为苏娇会跟那些大夫一般，望闻问切之后便沉吟着开方子，却没想到她居然直接给娘施针，还是在头上施针！
娘不疼吗？她在旁边瞧着都心惊胆战，苏娇的胆子可真大，她真的有把握吗？
齐萱瑜不敢发出一丝一毫地声音，就怕影响到苏娇。
苏娇却始终不慌不忙，捻转了两分钟左右间隔一会儿，再次捻转，反复了三次之后，并没有取下针，而是让针留在齐夫人的头上。
“苏、苏娇，那针不用拔下来吗？这样太危险了吧……”
齐萱瑜忍不住吸气，眼睛跟着轻轻颤动的针，心也跟着轻颤。
“齐夫人的状况需要留针，放在上面不碍事。”
她从小药箱里又拿出王不留行籽，打算齐夫人耳穴压丸。
然而外面小丫头疾步走了进来，“夫人，红姨娘和雪慧姨娘在外面要见您。”
齐夫人听见这话，眉头下意识地便皱起来，脸色变得难看，“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事？”
“好像……是红姨娘不小心冲撞了雪慧姨娘，雪慧姨娘怀了身子，非说红姨娘是故意的，在外面哭个不停。”
齐夫人按了按额角，已是隐约能够听见外面的哭声和辩驳声，她深深吸了口气，“在外面哭闹成何体统，让她们进来。”
“是。”
苏娇放下手里的王不留行籽，想了想，去将齐夫人百会穴的银针取下。
这样不行，要想有效，银针要留十二个时辰，之后四神聪穴也得留针十二个时辰，这才多一会儿？
但苏娇也没说什么，跟齐萱瑜一块儿站到帘子后面。
很快，哭声慢慢清晰，两个人影一进来就跪在齐夫人的面前。
一红一白，颜色鲜明。
白衣雪慧姨娘泣不成声，攥着帕子哭得肝肠寸断，“求夫人给奴婢做主，奴婢有了老爷的骨肉，便惹了别人眼红，处心积虑想要奴婢失了孩子，夫人，您救救奴婢吧……”
“你血口喷人！我不过从你身边走过，明明是你自己跌倒偏生赖在我身上，你是瞧着你有了身孕，老爷便时常来我屋里，嫉妒而已！”
红姨娘瞧着性子就泼辣，雪慧姨娘的眼泪在她眼里就是个屁，叫嚣起来毫不气弱。
雪慧姨娘哭得更加哀哀，几乎匍匐在地上，“夫人，雪慧绝无妒心，夫人明鉴啊！只是奴婢肚子里的孩子，是老爷的骨肉啊……”
红姨娘冷哼一声，“不过怀了个孩子，看你嘚瑟的，还不知道生出来是个什么东西呢。”
“夫人！红姨娘如此污蔑诅咒奴婢，奴婢只能一死，免得碍了别人的眼睛，只是苦了这孩子，怕是要跟奴婢一起走了……”
屋里一时间闹腾腾一片，雪慧作势要往墙上撞，红姨娘继续冷嘲热讽，笃定她不过做做样子。
苏娇在一旁看得都觉得吵得她脑仁疼，这两个女人怎么那么能闹腾？齐老爷又不在这儿，演戏给谁看？
她注意到齐夫人的呼吸变得急促，压低了声音轻声问，“齐姐姐，这样的场景，时常会有吗？”
齐萱瑜也一脸气得不行的表情，“几乎隔日就会发生，也不为什么事，一点鸡毛蒜皮就来找娘做主，我娘被她们拖累的整日别的事儿都不用做了！”
隔日啊……
苏娇想象了一下，若是自己每两日要经历这样的场景……
她一定会忍不住先将这些妖精们都给打死算了。
齐夫人却好像已经习以为常，让人拦住雪慧姨娘，又让人去请大夫，来给她诊脉。
虽然苏娇就在旁边，齐夫人也是不想劳烦她。
随后红姨娘那里齐夫人也安抚了几句，应了她会让老爷晚上去院子里看她。
之后又耽搁了许久，两人才不甘不愿地离开。
屋里重新又变得安静，苏娇耳朵里却还嗡嗡作响，她只听了这么一会儿都如此，齐夫人会神经衰弱太正常了，不衰弱才有问题！
苏娇和齐萱瑜从帘子后面走出来，齐夫人闭着眼，脸色十分灰败。
齐萱瑜担忧地看着齐夫人，苏娇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齐夫人才睁开眼睛，勉强地扯出一抹笑，“苏姑娘，让你看笑话了。”
“齐夫人，她们如此这般，你每回都要花心思处理妥当？”
“不然又能如何？难道还能把她们……”
齐夫人咽下后面的话，“可是，我是齐家的主母，若是连妾室都安顿不好，会让人笑话的。”
“您就是做得太好了。”
苏娇笑了笑，“齐家那么多妾室，你却总能打理妥当，让齐老爷无后顾之忧，他自然体会不到你有多难。”
“您如此能干，渐渐的便会让别人觉得，这都是应该的，以至于你稍有不慎做错一丝一毫，都会成为话柄，因为齐家的夫人，就是不该出错。”
苏娇眼里露出同情，“如此活一辈子，您不累吗？”
齐夫人颓然地靠在那儿，坚强的双眸一点一点迷茫，如何不累？她累得恨不得闭上眼睛睡过去，再也不要醒过来。
可是那怎么可能？每日还有那么多事等着她，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
一想到这些，她整夜整夜都睡不好，睁着一双眼睛熬到天亮。
她怎么会不累！
可她又有什么法子？谁让她是齐家的夫人！
齐夫人颓败的情绪毫无保留地显露，苏娇叹了口气，“所以啊，女子该坚强的时候不能弱了，可不该逞强的时候，也无需勉强自己。”
“齐夫人，您如此又能撑多久？说句不好听的，您若是有个万一，您猜那些人私底下会说什么？他们会夸赞你为齐家做的这些事？还是等着看齐老爷会娶哪家的姑娘做续弦？”
“到时候又会有多少人记得你在齐家的操劳？那时候齐姐姐怎么办？她又能指望谁？是继母还是那些作妖的妾室？又或者沉迷于妾室的父亲？”
苏娇语气冷下来，“没了主母，还能再续上，齐姐姐若是没了娘亲，谁给她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