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5章 京都风云(6)
凤凌泷让定王府的人不要告知祁清绝她的到来,故而祁清绝并不知道此事,一如往常,不掩面色上的疲态,负手走进主院。
刚一进院,他就愣了一下。
院子里面点了四盏宫灯,烛光摇曳,既不显昏暗也不至于那么亮堂。着一袭碎花长裙的女孩子站在桌边,含笑望着她。
桌子上布得整整齐齐的菜肴和酒水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这样的场景,猛一下击中了祁清绝的心,一股温暖的感觉缓缓渗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他的嗓音带着淡淡的嘶哑,却还是听出了几分温柔之意。
“饿了吗?”凤凌泷上前,替他拉开椅子,示意他入座。
“真有点。”祁清绝看着满桌菜肴,点了点头,唇角染上一抹笑意。
“我做的,尝尝吧。”凤凌泷欢快地说着,手上已经替他布起菜肴和酒水来。
“真的?”祁清绝再次吃了一惊,拦住她的动作,道,“我来吧。”
“没事,你累了,我闲得很。”凤凌泷当然不会把这么好的机会拱手让掉,很细心地为两人布好菜,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夜风清凉,酒水是“三碗不过岗”,虽然烈了点,但两人私下里只是浅酌,尝尝辣味,倒没有真的醉去。若非要说醉,醉的也是心。
祁清绝心下大悦,几日里来的烦闷也消去不少。
“陛下病重,你知道了吧?”他没再隐瞒,径直道出真相。
“嗯,很重吗?连你都束手无策?”凤凌泷很自然地询问。
祁清绝“嗯”了一声,“其实,陛下的身子早就不好了,这些年也是用药石吊着。如今,到了最糟糕的地步了,宫里的御医,及我,都没有办法再遏制下去。”
凤凌泷默不作声。
祁清绝忽然道:“宫里头今日派人到处打听偏方和偏医了。”
凤凌泷“嗯”了一声,还是没有接话。
“我知道,你的医术其实很了得。”祁清绝却是说了出来,“虽然与我的医毒观点不大一样,可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还挺有道理的。”
“你是想让我去宫里给陛下看病吗?”凤凌泷问道。
如果他想,那么,她就去吧。
虽然她恨皇帝,不喜皇帝,可是,祁清绝想做的事,她又怎么忍心拒绝?
只是,祁清绝的回答出乎了她的意料。
“不,我不想你去,所以,我并没有提起此事。”
“为什么?”她问。
“傻瓜,你真要顶着现在的身份生活一辈子吗?”祁清绝放下手里的酒杯,轻叹一声,望着她的目光含着几丝怜爱。
凤凌泷微微张大了嘴,不知是因为他的称呼,还是因为他的言语,脸庞胀成通红,口齿也有些不清起来:“你的意思……”
“凤家的事既然平反了,你也没有冤屈。等到一切平静了,找个恰当的理由,是可以恢复原来的身份的。”祁清绝将此事说得理所当然。
对于当权者,处理事情也一向这样。
百姓嘛,是完全可以被上位者掌舵方向的,故而,他并不担心这件事,只是目前还没有合适的机会。
凤凌泷有些怔怔。
若说机会,旧皇帝去了,那才是最好的机会。
祁清绝不让她去宫里救治夏帝,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忍不住问出了声。
祁清绝失笑:“莫要以为我不想救陛下,我所考虑的并不是你所想的。有我在,你什么时候恢复身份都不会有事。”
凤凌泷抿抿唇,心里一股说不出的甜味在流淌。
曾几何时,她所盼望的不正是这样的一天吗?他可以以绝对保护的姿态站在她面前,而她则不用操心任何事情。这种被保护的感觉,真好。
只是,她不可能真的任由他保护啊!
祁清绝继续说道:“如果你真的进宫救陛下,有很大的可能会失败。如果你是凌泷,那没有什么。但将来大家知道了你凤姝的身份后,这事情,可就麻烦了。”
是啊,那可就麻烦了。
以凤家和皇帝的复杂关系,被说成是“报复刺杀”都不为过啊!
凤凌泷心里恍然大悟。
原来,他真的把自己当成凤姝在考虑事情了。
但是,他真能接受自己世家女子的身份吗?能接受自己这个注定为大夏皇后的身份吗?
她想问,但最终没有问出来。
“明天,我与你一起进宫看看吧,换个身份,或许能帮上什么忙。”她缓缓开口。
无论如何,她也是要亲眼瞧瞧夏帝的病到底到什么程度了。
“好。”祁清绝展颜一笑。
当晚,月色撩人,两人在月下闲聊之后便告别了。
祁清绝坚持要送凤凌泷回去,但凤凌泷又担心他的身体,索性住在了定王府之前的侧院里。反正她来去自如,没人管她,原则在自己手里。
第二日,她正好与祁清绝一同进宫。
夏帝的身体终是支撑不住,在一阵寒气入肺后,彻底倒床不起。
大殿内,不时传来他的咳嗽声,中药味、炉香味弥漫在空气里,令人闻之便心情沉重。
书童打扮的凤凌泷一直站在祁清绝侧后方,认真观望着夏帝的病情,仔细聆听太医们的诊断情况,心里也有些数了。
夏帝的身体内部怕是被药石侵损得差不多了,器官衰竭,有点像景老爷子。不过他的情况可比景老爷子严重得多,毕竟服了那么多年的药。
要说调养,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她可不是菩萨。
她的眼光缓缓落在一旁的赵仙姿身上。如今,贵为贵嫔的她衣着服饰与往常都不一样了,华美而显气质。
此时,赵仙姿正顶着通红的眼睛跪坐在皇帝榻前,神情有些呆滞。
年轻妃子嘛,突然要失去靠山了,这样的情况都能理解。
皇帝倒是颇为怜惜她,摇了摇手,低哑着声音说了几句后,便有宫人扶着赵仙姿出去了。
皇帝又召唤祁清绝到身边说话。
凤凌泷这会儿退了开去,只远远看到床榻旁的场景,莫名地感觉这有些像临去世的人在交代遗嘱,心中流过淡淡的忧伤。
即便是她所不喜的人,却也让她感觉到了生命在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