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原先还觉着那姑娘身份低微了些,现晓得对方是世家出生,福喜更盼着二人能成。
  他添茶时便道了句:“我瞧着娘娘近日胃口不佳,隔壁姜家姑娘似乎擅厨,老奴斗胆想请隔壁姜家姑娘过来给娘娘做些点心。”
  封朔眸色明明亮了一瞬,却只绷着张脸回复:“府上这些琐事,你安排就是。”
  福喜应了声,嘴角抿着笑退下了。
  封朔瞧见他嘴角那抹笑,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恼意,却又无从发作,连带瞧一旁的邢尧都觉着碍眼起来,道:“你也退下。”
  邢尧还以为是自己那“好香”二字惹得主子不痛快了,暗骂自己哪壶不开不开提哪壶,名知主子现在拉不下那个脸过去,还偏偏提这一茬儿,怕又被抓去当沙包,他赶紧灰溜溜走了。
  等西跨院再无一人,封朔才搁下毛笔,走到凉亭外挂着鸟笼的桂花树处,微拧着眉头看笼子那只漂亮的绿毛鹦鹉,教它道:“窈窕淑女。”
  鹦鹉歪了歪头,鸟瞳圆溜溜的,一派蠢萌,似乎根本听不懂封朔在说什么。
  封朔耐着性子又教了一遍:“窈窕淑女。”
  鹦鹉这次换了个方向歪头,继续用那沙雕的眼神盯着封朔。
  封朔气得没脾气了,池青还说这只鹦鹉聪明,哪里聪明了?
  他往食槽里扔了一粒薏米,骂了句:“傻鸟。”
  这次鹦鹉不呆了,它扑腾着翅膀在笼子上蹿下跳:“傻鸟!傻鸟!”
  封朔一挑眉,直接打开了鸟笼的门,在鹦鹉扑腾着飞出去的一瞬,将它攥在了掌心。
  鹦鹉似乎知道自己的小命被人捏在了手中,非常识时务开口:“窈窕淑女!”
  去而复返的福喜刚一踏进院门就听到鹦鹉这嘹亮的一嗓子,在封朔杀气腾腾看过来时,连忙退了出去,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收不住。
  封朔:“……”
  他目光沉沉看向被自己捏在手中的鹦鹉,鹦鹉赶紧更嘹亮地叫了一嗓子:“窈窕淑女!”
  第41章 (捉虫)  像野草一样疯长……
  姜言意用小碗做的蛋挞很大, 她吃了两个就饱得打嗝。
  剩下的蛋挞液还有一半,她怕放坏了,全倒进蛋挞皮里放烤炉里烤着。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 这次姜言意就能较好地把控火候, 烤出来的蛋挞没有一个焦糊的。
  蛋挞皮上的千层褶纹理分明,中间的蛋挞液受热凝结后微微胀起, 金黄色的蛋挞配上底下的白瓷梨花形小碗,卖相那叫一个精致。
  姜言意觉得可以考虑把蛋挞纳入火锅店的甜品菜单里了。
  她把蛋挞取出来放凉, 用火钳把烤炉下方火塘里未燃尽的大块木炭夹进一旁的土陶坛子里, 土陶坛子上面用木板压住了, 炭火在无氧环境下很快就会熄灭。
  这是寻常人家收集木炭的一个普遍法子, 做饭时顺手把灶里的木炭挑出来,放坛子里存着, 这样冬天的时候,也能攒下一些炭,省几个买碳的钱。
  前边的铺子里突然传来敲门声, 有了上午胡百万闹事的经历,二人都比较谨慎。
  姜言意亲自去前边铺子里, 隔着门缝瞧见是隔壁封府的管家, 这才开了门。
  福喜带着两个小厮, 笑呵呵冲姜言意抱拳:“叨扰近邻, 实在是不好意思。”
  姜言意忙道:“哪里, 您这话就见外了, 今日上午铺子里有泼皮闹事, 亏得贵府的府兵赶走了那泼皮。”
  福喜便关心了句:“近邻可有被那泼皮手底下的人伤到?”
  “倒是不曾。”姜言意退开一步让出道来:“您进店坐坐吧,我给您倒碗茶。”
  福喜摆摆手:“往后那泼皮再来闹事,近邻只管叫人到府上来知会一声, 府上府兵诸多,奈何一个泼皮还是不在话下的。”
  “今日却不是为讨茶而来,太皇太妃这些日子胃口欠佳,往往用不上几口吃食就放碗筷了,底下的人只能想方设法做些合她口味的点心。听闻近邻擅厨,这才前来求助一二。”
  姜言意笑道:“我在点心上功夫尚浅,不敢在贵府厨子跟前班门弄斧。不过也是赶巧,我今日做了些点心,您瞧瞧,若是觉着尚可,能呈到太皇太妃跟前,也是小店的荣幸。”
  说着,姜言意便示意秋葵去将厨房的蛋挞取过来。
  不多时,秋葵就用拖盘端着六个蛋挞出来,空气里瞬间弥漫起一股甜腻的奶香。
  福喜在宫里当差时也见过不少御膳房做出的点心,瞧见这点心时,还是不得不道一句做得真是精巧。
  姜言意拿起一个递给他:“您尝尝。”
  福喜尝了一口,神情颇为诧异,夸赞道:“这打底用的是罗汉饼么?这股酥脆劲儿好!上边又嫩得跟奶豆腐似的,近邻果真是手巧!”
  罗汉饼因其饼子内部层层叠叠,状似叠罗汉而得名,做蛋挞皮时也折叠了数层,二者有些相似之处。
  “您过誉了。”姜言意含笑道。
  福喜犹豫片刻后道:“有个不情之请,近邻可愿教王府的厨子做这道点心?这一百两算是买下近邻的点心方子。近邻放心,这道点心的做法王府的厨子绝不外传,只在府上做给太皇太妃用。”
  他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来。
  一百两卖一个做蛋挞的方子,这绝对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自己布置店面,已经花了不少钱,后面还得采买食材什么的,手上的银子的确捉襟见肘,封府的人在这时候找上门来,简直是是刚想打瞌睡,就有人递上了枕头。
  姜言意有些心动,但顾忌着对方是封府,已经受了封朔不少恩惠,不愿再占人家便宜,便道:“民女今后在此开店,还得多仰仗贵府庇佑,一道点心方子罢了,哪还能收您钱。”
  她知晓太皇太妃身份尊贵,若是在外边买吃食,万一吃食上有什么问题,这就牵连众多说不清了,把方子给王府,让王府的厨子自己做,是最保险的法子。
  福喜笑呵呵道:“近邻既是开门做生意的,哪能让近邻吃闷亏?王府收罗菜单,给的都是这个价钱,近邻就不要再推拒了。”
  他这话出来,姜言意顿时安心了不少,不是对她一人这般大方就行。
  有道是钱货两讫,心中才不会觉着愧疚。
  自从那日封朔一番骚操作后,姜言意日夜反思自己,生怕自己占了人家便宜。
  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像是上学时有个男同学说喜欢你,你觉得你两没可能,也跟对方明说了,但对方给你买个早餐啥的,你还是照单全收。
  这就扯犊子了。
  确定了买卖,择日不如撞日,姜言意让秋葵看家,自己跟着福喜去隔壁教学。
  都护府是七进的院子,姜言意进府后一度怀疑自己是在徒步走一个大学校园,原因无他,太大了……
  她现在有点明白为何之前福喜会说府上的西跨院是闲置的,院子这般大,封朔又孑然一身,府上唯一的女主人只有太皇太妃了,自然会有一些小院落空出来。
  姜言意哪里知道,福喜故意带着她绕了一个大圈,就为了路过花房。
  这一路上福喜偶尔会介绍一些院落,路过花房的时候,他就颇为惋惜地道:“府上两位主子都不爱侍弄花草,可惜了这么大个花房,一直空着,我几番想把这花房租出去,但找不着租客……”
  姜言意想到自家后院那盆辣椒,心中有个念头在疯狂涌动,她试探着问:“我瞧着贵府的花房修建得这般好,便是租,租金也不便宜吧?”
  福喜哪能不知道这是小姑娘在探他的口风,他道:“王府没指望租花房赚的那点租金,只不过是咱家瞧着花房一直空着,觉着浪费了这地方。”
  姜言意几番犹豫,还是开了口:“管家,贵府的花房可以不整租,按尺亩租吗?”
  福喜道:“自然是成的。近邻若是想用花房,直接用便是,哪还要租金……”
  “租金是肯定得给的。”姜言意赶紧打断福喜的话,想到辣椒育苗有了着落,她眉眼间都是笑意:“既跟贵府做了邻居,哪能一直占贵府的便宜。”
  福喜暗自点头,见她半点小便宜不贪,越发觉着眼前这女娃娃品性是真挑不出任何不好来。
  最终姜言意用市场价租下了都护府花房一小块地。
  她手把手教会王府的厨娘做蛋挞后,回家就一门心思放到了辣椒育苗上。
  京城,皇宫。
  藏娇殿外一株秋海棠开得正艳,花束探出半个宫墙,衬得一旁枯黄的落木更萧索了些。
  秋风瑟瑟,一群宫女太监在殿外跪了一地,寒意透过衣衫一点点浸入膝盖骨里,但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一朵秋海棠被风卷落,飘至新帝绣着金龙翻云纹的鞋面,新帝负手而立,面色冰寒,一双瑞凤眼阴霾密布,对着殿内之人道:“你若一日不肯吃东西,朕便让他们在这外边跪上一日!”
  京城的秋来得晚,白日里还好,到了晚间,也寒凉得厉害,不少宫人听到新帝这么说,都吓得颤抖起来,对着内殿磕头哭喊:“惜嫔娘娘,求您用膳吧!”
  姜言惜缓步从殿内走出,她已绝食了两日,本就清瘦的人,下巴现在更是尖得可怜,肤色苍白,唇上也没多少血色,甚至干裂了一层皮。
  她虚弱道:“你也只会用这样的法子了,是吧?”
  新帝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跟在新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忙道:“惜嫔娘娘,奴让御膳房炖了您最爱喝的雪蛤汤,你喝些吧?”
  得了他示意的宫女端着托盘上前,然而姜言惜只看了白玉碗中的汤羹一眼,抬手就打翻在地。
  看着新帝愈发难看的脸色,她心底难得升起几分报复般的快意。
  她看着新帝,哪怕身体虚弱让她说话时嗓音不大,但字字句句都像是针在刺一般,“你是皇帝,我反抗不了你,株连九族,连坐赐死……哈……”
  她甚至笑出了泪:“我连死都不怕了,你以为我还会怕你?别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跪了一地的宫人们听她这般说,都慌了神,叩头如捣蒜:“惜嫔娘娘,求您开恩呐!奴婢不想死……”
  姜言惜只看了这群哭天呛地的宫人一眼,便拖着疲惫的身躯转身。
  然而她还没走出几步,就被新帝猛地一把扣住腰身,打横抱起往内殿走去。
  她太瘦了,这华丽的衣袍下,几乎只剩一副骨头,新帝抱起她时,只觉她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这让他心口莫名地窒痛了几分。
  姜言惜拼了命的挣扎,拳打脚踢,甚至抓乱了他的龙袍,挠花了他的脸,然而什么用都没有。
  她被新帝死死按在了床榻时,几乎是认命地闭上眼。
  他对她,一贯是用强的。
  然而新帝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强行剥去她的衣裳,只沉声吩咐:“汤来。”
  一碗八珍汤送到了他手中,他仰头灌入一口,俯身就哺喂给姜言惜。
  姜言惜紧闭双唇不肯喝,他手按住她下颚,不知是怎么用力的,就让姜言惜松了嘴。
  一口汤哺进去,流出来大半,姜言惜被呛得直咳嗽。
  新帝用明黄的巾帕给她擦了嘴角,寒声问:“你是自己喝,还是要朕像这般喂你?”
  姜言惜眼角滑落清泪,没入鬓角之中:“我死了,就合了所有人的心意,我自己也能解脱。”
  新帝手上青筋暴起,用力捏住她的下巴,恶狠狠道:“没有朕的允许,你便是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你且看着,朕要想罚姜敬安,还寻不到由头么!”
  一提到姜尚书,姜言惜终于慌了,她又悲又恨:“你无耻!我父亲鞠躬尽瘁一辈子,你个昏君!”
  候在外间的总管太监听见姜言惜的骂声,大气不敢出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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