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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难为_39

  “没天良的东西!”陆文韬只知弟弟吃喝玩乐,其实在豪门吃喝玩乐不算大错,像承恩公府魏子尧魏二爷,那也是帝都有名的纨绔,可人家魏子尧不像自家弟弟这样恶心下作。陆文韬听着实在不堪入耳,怒上心头,一脚踹过去,陆老八跌坐地上,嚎啕大哭。
  陆文韬气的喘了好半天,指着陆老八那张欠扁的脸道,“我再去打听打听,若是能找着人,你就安心娶了人家!”
  “我娶,我一定娶。”陆老八指天誓地,哭道,“只要别上刑场,叫我干什么都成!”
  “那姑娘生的什么相貌,你可还记得?”
  陆老八想了又想,方道,“好像眉心一颗浅痔。”
  “别说什么好像,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陆文韬咆哮道。
  “有,有,眉心一颗小痔。还,还有,腕间也有一颗红痔。”
  陆文韬好在没给这讨债的弟弟气死,起身道,“今天那药,明儿你再吃一颗。家里请御医来给你确诊,推迟几日再过堂。”
  陆文韬尚要去田府给弟弟走动关系。
  陆文韬人生的英挺魁伟,不然也不能给凤景乾看中招来做女婿,而且,为人处事都口碑不差,自从御前碰壁,更加文雅谦逊。他与天晚华并不熟,两厢见礼后,对田晚华道,“田兄长我几岁,我来并不是要为文宣求情。只是有一二点疑惑,请田兄明日过堂时能让文韬释疑。”
  面对着一个有礼的到访者,而且此人身份高贵,却丝毫不拿架子,纵使田晚华也对陆文韬心生好感,点头道,“驸马请讲。”
  “田兄唤我名子即可。”陆文韬温声道,“恕我直言,今日看来告状的少年年岁不大,不过,言之凿凿,气势过人,大有要立码判文宣之罪的意思。我并不敢为文宣辩解,真假日后田兄审讯即可得知。我是想起,先前赵喜一案,惊天动地,最重要一点是因那秀才不堪其辱触柱身亡。”
  “换言之,有此遭遇之人,尤其是男人,哪个受得了此奇耻大辱。若文宣真有此事,请田兄只管按律宣判,我陆家绝无二话。”赵文韬处处表白其嫉恶如仇之心,徐徐道,“可是,今日原告少年,形容平静,与当初为赵喜所害的秀才的表现,可谓是天壤之别。我以为,这一点就很可疑。”
  一般被暴|菊,像那自尽的小秀才一样才对头吧。如今原告没有半分受辱的委屈,简直强势的不像话。一不流泪,二不寻死,很难激越人民群众的同情心呐。
  “而且,此少年对文宣知之甚清。”陆文韬道,“文韬屁股上的伤是如何而来,他日堂上他自会申辩。我是觉得少年的举止,自人情上讲,说不通。”
  陆文韬能瞧出来的事,田晚华自然也能瞧出来,当即应下,“陆大人放心,本官自会秉公审理,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多谢田大人。”
  陆文韬疲惫万分的回了公主府。
  大公主自然也耳闻了陆文宣的官司,私下对陆文宣多有埋怨,见到丈夫如此费心操劳难免心疼,叹道,“要不我进宫找太后求个情?”
  “不至于此。”陆文韬捏了捏眉心,接过侍女炖了许久的鸡汤,拉着公主坐下,笑道,“若你进宫,岂不坐实了老八的罪名。皇上,最恨这个的。”明湛岂是好糊弄好说话的?上次的失算,让陆文韬生了不少记性。
  大公主示意侍女们退下,与陆文韬共用晚膳,低不可闻的道一声,“若是父皇在位,咱们断不必如此遭难的。”
  “公主怎可这样说。”陆文韬笑,覆住妻子的手,捏了捏,“就是父皇在位,知道这事,也定要恼的。”
  大公主自知不该说这话,笑一笑道,“驸马说的对,是我想偏了。只盼着八弟能够沉冤得雪。日后,驸马可要好生管束于他,到底关乎驸马颜面。”
  陆文韬与大公主用过晚膳,便自安歇。
  虽然这官司在帝都传的沸沸扬扬,不过于陆家,真未揭起什么大的风浪。南丰伯只管将事交给大儿子处置安排,陆文韬亦是胸有成竹,老谋深算。他已布好天罗地网,现下只管将官司拖下去,急的不是他,而是那个失了清白的女人。今日告状少年,亦受那女人指使,他已命人日夜监视,不怕那女人不现身。只要能见到那女人,他就有法子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故此,陆文韬睡的极是安稳。
  明湛只耳闻陆家官司开审,其实没有真正的留意。等他批示的事情千万,他还得抽出时间来与情人打情骂俏,要他留意一件官司,实在有些为难他。
  明湛是个坐不住的人,当初在昆明镇南王府时就是如此,如今,做了皇帝,上面没人管,更是加肆意。
  非但喜欢出去,明湛还喜欢托家带口的出门,将将七十岁的太皇太后都给明湛忽悠着出了门。
  他们是来善仁堂视察来着,一堆坐堂的小医士或者御医,有认出天颜者,险些给吓出脑溢血来。
  孙太医是个另类,笑呵呵的上前招呼,明湛笑道,“我带着祖母与母亲过来瞧瞧,你们只管接着给人看病。”
  太皇太后亦笑着附和,“是啊,是啊,瞧病去。”
  孙太医自然不能当真,命其他几个御医接着坐诊,着人上茶,特意解释道,“药堂里都是药茶。”指了指大堂里的两个大木桶,上面安着明湛授意内务府做出的铜制水笼头儿,只要轻轻一拧,就会有药茶流出,方便至极。孙太医笑道,“放了金银花煮的,有人来瞧病,若是口渴,俱可自取自饮。”
  太皇太后点头,对卫太后道,“这个法子好,便利。”
  太皇太后与卫太后难得出来,又去看了后面的药库,显然对于善仁堂的井井有条非常满意。
  明湛在小隔间儿里将手放在一个小迎枕上,调戏阮鸿飞,“在药堂来了,你也给我把把脉。”
  阮鸿飞见没外人,只管装模作样的凑上去,摸了摸,半闭着眼睛,大仙儿一般装模作样,“按之流利,圆润如按滚珠儿。”
  明湛傻乎乎的瞪着眼问,“那是什么脉啊?”
  “滑脉。”
  明湛气的去敲阮鸿飞的头,阮鸿飞握住,朝外呶呶嘴儿,低声道,“别闹。”
  果然孙太医一脸为难的进来,问明湛,“老爷,外头有人要捐银子,收是不收?”
  明湛微惊,“还有这样的好人,要捐多少?”怎么把孙老头儿难成这样啊。
  “五十万两。”
  明湛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重复一遍,“五十万两,免费捐,你没听错吧?”这真好比现代直接捐出五个亿哪。谁呀,这样财大气粗。
  “老朽的耳朵尚还可以。”
  阮鸿飞直接道,“让他进来。”
  明湛亦无意见,慈善机构,人家要捐银子,你硬是不敢收,这传出去也不像话。所以,直接见面是最好的方式。
  吴婉在外头静静的等着,孙太医出来引她进去,身后两位女扮男装的丫鬟留在大堂守侯。
  明湛第一次见吴婉的时候就觉着,这女人一双眼睛尤为摄魂,似乎瞳孔格外的黑,冰冷坚定。不必人讲,只要不是瞎子,总能分得出男女。虽然吴婉身材高挑,目测绝对有一七零,不过脸上那种女人特有的细白莹润的肌肤,明湛还能瞧得出来。
  对着女人,明湛总有极大的耐心,问道,“姑娘,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要捐银子呢?”不会是有什么事儿吧?
  “民女吴婉见过陛下。”吴婉一语道破明湛的身份,跪在地上嗑头。
  明湛一挑眉,“你认得朕?”果然有事。
  孙太医诧异至极,他没想到此女是奔着陛下而来,顿时心生不安。
  吴婉面色苍白,衬得眉心一颗芝麻大小的黑痔就格外惹眼。此女极是坦诚,直接道,“民女在帝都不久,听人说陛下喜欢微服私巡,特意着人打听过陛下形容。只是觉着像,并不敢认。”
  明湛微笑,“看来是朕不打自招,给你一诈就露了口风。”
  孙太医轻声叹道,“陛下,这位夫人已有两月身孕,不易久跪。”医者父母心,顾不得明湛喜怒,孙太医先行道。
  明湛果然嗔孙太医多嘴,吩咐道,“哦,那你去给吴夫人搬张椅子来。”
  孙太医将旁边一张圈椅搬至屋子中间,请吴婉坐下,自己知趣告退。
  对于聪明且有些机心的女人,明湛就不太客气了,他并不先开口。吴婉咬咬唇,面上泛起一抹苦涩道,“陛下,民女听闻善仁堂为老人看病,六十岁只收半数银钱,七十岁免费,十分敬佩陛下太后仁慈,愿捐出五十万两,也是民女行善之心。”
  不待明湛问,吴婉继续道,“不瞒陛下,民女家中已无父母兄弟。家父原是扬州商人,留下这偌大家业,却无儿子继承。家父过逝后,母亲尚未及给民女说下一门亲事便随之去逝。家父原有一个弟弟,叔叔婶婶一意图谋民女家财,不顾民女孝期便急于将民女许嫁,不料说亲的那户人家的男子急病暴毙。外面皆传民女克父克母克夫,一时之间难以许嫁,叔婶竟欲将民女胡乱许人,民女不服。我父的基业,哪怕民女是个女儿家,不配继承,日后民女亦有儿女,亦可过继一子,继承民女娘家香火。且民女尚有舅父在世,亦轮不到叔父监管。”
  “民女遂上帝都投靠娘舅,谁知钱财动人心,利之所动,纵使骨肉至亲亦不可轻信。”吴婉叹道,“民女亦不幸,偶然与家中仆婢男装出门,却误入黑店,被人占了清白。若是予人得知,民女纵使无辜,也断无生路。如今帝都府尹审陆家八爷一案,原告并不是我家仆僮,乃是民女。民女无人无势,陆家却是高门府第,自然会想出无数办法脱罪,可民女腹中骨肉断然不是假的!”
  “昨日过堂之后,原订于今日的过堂,因陆家八爷身子不适,便延迟至明日。民女不知明日是何等情形,民女亦不敢露面,生怕陆家釜底抽薪,逼迫民女。”吴婉冷静道,“纵使民女有些小手腕,也是螳臂挡车之举。民女别无挂牵,只是家父一世辛劳,家资无可托付之人,眼看便要落入那些禽兽手中。既如此,民女宁可捐出家财,为天下行善,亦为民女往生积德。”
  吴婉声音清脆动听至极,明湛却觉得牙疼,徐徐吸了一口气:真是了不得,世上哪儿来这些芙蓉面钢铁心的女人哪!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竟然会碰见告御状的!
  明湛摸了摸下巴,莫非自己这张脸已被帝都人熟知不成?
  阮鸿飞见明湛那副呆相,就知晓这小子在胡思乱想,不着痕迹的拍了明湛一记。明湛回神,抬头看见,吴婉那张苍白的脸上流出两行动人至极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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