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我们是社会主义接班人
“你说什么?——”沈新桐还疑心自己听错了。
顾如许一脸真诚:“拜师礼,一千五百两。”
“一千五百两!?”韩清在旁听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姑娘,你这门派是镶金了不成!”
便是剑宗这等名门正派,拜师入门也不过十两纹银啊,至于入门后要不要给师父送礼,全凭个人意愿,门中并无这条规矩。
君子淡铜臭,即便行走江湖缺不得钱财,也不会如此直白地提出来。
这姑娘倒好,不仅提了,还狮子大开口!
“镶金倒是没有,本门素来不羁,连山门都没。但祖师爷爱财,我们这些徒子徒孙,自然也要沿袭时时勤俭,多加敛财的优良传统。”顾如许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
韩清:“……”
“你……你这是讹诈!”沈新桐不服道。
“哪里哪里,光天化日的,‘讹诈’我可担不起。”顾如许老神在在,“师门规矩如此,一向明码标价。”
“我连你姓甚名谁,师从何门都还不晓得呢!”沈新桐忍着怒火,继续问。
都到了这一步,不趁机打听打听她是何底细,她今日这顿打就白挨了。
顾如许看了沈虽白一眼:“你昨日不曾告诉她?”
沈虽白有些无辜:“不曾说过。”
“噢。那成,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顾如许憋着笑意,正气凛然地对她道,“我行走江湖多年,不曾留过姓名,蒙各路豪杰抬举,有个‘红领巾’的名号……”
“……红领巾?”沈新桐眉心一跳。
“对,请叫我‘红领巾’。”她笃定地点点头。
根正苗红,和谐民主,便是个念想,似乎也不错。
“那这位‘红领巾’前辈,敢问你出自何门何派。”韩清问。
他在剑宗学武十载,对江湖上有名头没名头的各路人也算知晓甚多,但她的名号,却还真是头一回听说,武林中也从未有关于这号人物的传闻。
就如凭空冒出来的一般,令人摸不着头脑。
但她的身手的确不凡,真正的高手,数招之内便能让其对手感到即便接下了这一招,下一招也望尘莫及,此人若与他师父交手,胜负怕是也难以定论。
她说她是世外高人,可“世外高人”又是最难以捉摸之人,谁都不晓得这张面具下,究竟藏着什么图谋。
“门派啊……”她望着他们沉默半响,掷地有声道,“门派叫‘社会主义接班人’。”
韩清:“……”
沈新桐:“……”
沈虽白:“……”
这这不知所谓的名字一听就是临时想的吧。
“这是祖师爷起的。”她毫不心虚将这口锅刷给了那位并不存在的“祖师爷”。
“……恕我们并未明白其中意思。”沈虽白也是一头雾水。
在三个江湖“后辈”求知若渴的注视下,顾如许清了清嗓子:“这个‘社会’可指江湖亦可指整个大周,‘主义’二字说的是侠义,道义,‘接班人’所指便是本门弟子,终有一日将顶天立地,脚踏大周万里锦绣河山,秉持一颗赤子之心,行侠仗义,不负师门悉心栽培……这么说,你们可懂?”
唉呀妈呀,她说完都对自己的传销天赋由衷赞叹。
果然魔教教主做久了,嘴皮子也溜得不行。
诚然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的样子,但好歹算是解释清楚了,沈虽白晓得她是谁,这些信口胡诌的说辞自然是不信的,眼看着自家师弟和妹妹都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想说句实话,但是看看说得颇为来劲儿的顾如许,又默默地将到了嘴边的话再度咽了回去。
“你说得倒是有些道理。”沈新桐道,“不过我得问一句,这个‘社会主义接班人’门派,门中弟子如何称呼?”
就像剑宗,门下弟子便叫剑宗弟子。
华山门下便叫华山派弟子。
这门派名字起得如此之长,自报家门之时岂不是颇为不便?且即便真叫“社会主义接班人弟子”,也忒难听了。
“咱们门下弟子啊……”她眨了眨眼,“姑且叫做‘三好学生’。”
“……什么意思?”
“学生”她倒是晓得,但“三好”是个什么意思?沈新桐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跟不上,这些年的书,倒像是白读了。
“品行好,武功好,长得好。”她答得脸不红气不喘。
闻言,韩清嘴角一抽:“品行与武功的确是行走江湖必修之事,但这与样貌有何干系?难不成长得不如意些,还不让出门了?”
顾如许一脸匪夷所思:“我几时说过‘长得好’就是‘容貌俊’的意思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爱断章取义。诚然在你们眼中,品行高尚比容貌秀美更为重要,我也如此认为,但人与人碰面,头一眼瞧见的,便是一张脸。仅凭这一眼,试问谁能瞧出此人品行如何,为人可端正?本门弟子少,要求也不高,入我门下弟子,不求貌比天仙,至少生得端正,便是生得不那么端正,也不能看着猥琐吧。”
大家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早日一统武林才是正经。
“那,那要如何才算出师?”沈新桐有些紧张,她再怎么说也是剑宗弟子,又是沈家大小姐,私下改投别门他派,即便她武艺不精,传出去剑宗也得颜面扫地,剑宗丢了脸面,爹爹岂会轻易揭过这一桩?
故而她务必得在爹爹发现之前,赶紧拉着哥哥“脱离苦海”。
顾如许也不含糊,竖起了手指:“我也不为难你,十八本秘籍,你学成五本,就算你出师了。”
“五,五本……”她埋头盘算,犹记得她一套《凌虚剑法》,足足练了五年还没学完,不由得一阵发虚。
顾如许一挑眉:“怎么样,沈姑娘可想清楚了?学武还看自觉,你若不愿学,我绝不强求。”
沈新桐看了看自家哥哥,期待他能及时回头,然沈虽白却连半点动摇都不曾。
她咬咬牙:“……我学。”
顾如许欣然一笑,伸出了皙白的手:“既然要学,那赶紧把银子交了吧,今日便算你入门。”
想起一千五百两的高价,沈新桐就一阵难受,犹豫地看向沈虽白。
“哥,你也交了一千五百两?”
沈虽白诚实地摇了摇头。
他不光没交拜师礼,还白收了块玉佩。
沈新桐难以置信地瞪着顾如许:“我哥都没交,为何我要交这么多银子?!”
顾如许一副“这你就不懂了吧小姑娘”的神情,同她解释道:“沈公子是我亲自挑中的弟子,将来是要继承本派衣钵的,特许不交学费,但沈姑娘你——可是自己求着入门的啊,拜师礼一个子儿都少不得。”
沈新桐揪紧袖子:“我打个欠条……”
“本门规矩,概不赊账,对不住了沈姑娘。”她笑吟吟道。
“你这女子怎么眼里只有银子!”
“俗话说得好啊,银子不能解决世间所有的问题,但能解决大多数的问题。”
“……谁说的?”
“我啊。”她理直气壮道。
“……”
“天色也不早了,我没工夫跟沈姑娘继续耗下去,你还是不交?若是不交银子,今日便就此作罢,我该继续教沈公子习武了,闲杂人等还请退避,内门功夫,外人看不得。”她起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幽幽道。
沈新桐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又拿她没办法,犹豫片刻,还是从怀中拿出了银票——沈虽白晨间送到她屋中,她这厢还没捂热乎呢,就得交到别人手里。
她颤抖着将银票递了出去,顾如许捏住另一头的时候,她还心疼得舍不得撒手,眼眶都急红了。
顾如许笑着劝她:“沈姑娘,钱财乃身外之物,看开些。”
沈新桐咬牙切齿地剜了她一眼,可惜她并未放在心上,手中稍一使劲儿,便将那叠银票抽了过来,在沈新桐望眼欲穿的注视下,整整齐齐地叠好,塞进怀里。
沈新桐:“……”
沈虽白眼看着顾如许名正言顺地忽悠走他给沈新桐的一千四百两,还让这小气丫头倒贴一百两,着实吃惊。
几年不见,小师妹嘴皮子倒是练得愈发利索了。
“拜师礼已收,从今日起,你就是‘社会主义接班人’的一员了,成为了‘三好学生’沈姑娘怎么看起来不大高兴啊?若是不服气,可别憋着,直说为好。”
沈新桐肉痛得眼泪差点掉出来,倔强地望着她,从牙缝里挤出了“和善”的回答:“我很高兴,没有不服气!”
“那就好。”她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自个儿鼓鼓囊囊的荷包,“从今往后,要以师门为荣,好好学武。本门的规矩虽没有剑宗宗规那样多,但若是敢偷懒,发现一次,罚一百两银子。”
“你刚才怎么不说!”素来爱偷懒的沈家大小姐瞬间炸毛。
顾如许无辜地眨了眨眼:“你也没问啊。”
“……”
她转而看向一旁的韩清,他已经被这一连串急转直下的发展弄得缓不过神了。
发,发生了什么?他们难道不是来劝大师兄赶走这女子的吗?难道不该同仇敌忾吗?为何说着说着,小师姐也入了这么个听着就颇为可疑的门派了!还倒贴一千四百两银子啊!
有没有人能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位小兄弟。”顾如许灿烂地冲他招了招手,端的是风情万种,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你要不要也考虑一下入门啊?你们师兄师弟有个伴儿,一起学习,天天进步啊!一千五百两银子,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哦!”
韩清后心一凉,连连摆手:“不了不了!”
且不说他压根没有这么多私房钱,便是真有,他也没胆子瞎折腾啊!
众所周知,他师父乃是剑宗执剑长老,平日里德高望重,不怒自威,有时瞧着竟比沈宗主更为可怕些。说好听些,他师父是恪守礼法,他入门十年,剑宗上下,就怕自家师父,要是被师父晓得他花了一千五百两银子,成了个“三好学生”,还不得打断他的腿啊!
闻言,顾如许一脸遗憾:“既然如此,你还是速速离开吧,否则……”
说着,她晃了晃手中细瘦的花枝,言尽于此。
韩清看了看始终不为所动的大师兄,再看看寥寥数语便被人坑走一千五百两银子,气到有苦说不出的小师姐,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确认过眼神,是惹不起的人。
“大师兄,小师姐,你们保重,告辞!”他步若生风地离开了一朝风涟,头都不曾回一下。
“韩清师弟!喂!”沈新桐没想到他溜得这样快,方才说好的一致对敌刹那间都成了过眼烟云,随着他逃离的背影,呲溜一下消散得无影无踪。
“沈姑娘还是别为难他了。”顾如许摊了摊手,“你既然入了本门,便是我的弟子了,先唤声师父来听听?”
受不住男主一声“师父”,还受不住男主他妹的么?这姑娘也是人傻钱多,平日里亏得这么多人让着她,才没吃过什么亏,这回一下子拿出一千五百两私房钱,诚然这其中的一千四百两是坑了沈虽白而来,但如今已经成了她囊中之物了,她自然要嘚瑟嘚瑟。
反派来钱太慢,还是做传销好。
“谁要叫你‘师父’!”沈新桐心中一万个不情愿,要不是为了哥哥和明姐姐的将来,她才不会如她的意呢!
“噢,不叫啊。”顾如许老神在在地看着她,“入门第一日便不认师父,这可是大不敬,看来沈姑娘银子多,经得住罚。”
“你!……”沈新桐紧紧攥着自己的荷包,跟防强盗似的防备着她。
但无论拳脚还是轻功,她都不如顾如许利索,当手中的荷包三两下被夺去,纤纤细手从中轻轻抽出一张一百两的瞬间,仿佛寒冬腊月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将她淋了个透心凉!
“混蛋!你还我银子!”
“嗯?你说什么?”顾如许一手抵着她的额头,一手晃悠着她的荷包,嫣然一笑。
一旁的沈虽白看见自家妹妹被欺负成这样,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正欲上前阻止,却被顾如许一眼瞪得定在了原地。
她将荷包捏在掌中,只需稍一使劲儿便能连包带里头的银子一并震得粉碎,偏偏那点朱般的唇还扬着俏丽的弧度,温声问:“沈姑娘可想清楚了,唤我什么?”
沈新桐又气又急,偏偏被她逼到墙角,动弹不得,求助于沈虽白似乎也无用,唯有委屈地瘪瘪嘴,低声嘀咕了一句。
“大声些,沈姑娘这是说给谁听呢?”她笑着提醒。
沈新桐暗暗咬牙。
好汉不吃眼前亏,一时威风不如秋后算账!
她豁出去了!
“师父!我喊你师父行了吧!”
这下,整个一朝风涟都听清了。
顾如许笑眯眯地将荷包还给她,顺手揉了揉她的头。
“徒儿乖。”
一面说,一面意味深长地瞥了沈虽白一眼。
这是沈虽白生平,头一回见自家妹妹认栽的样子。
江湖偌大,果真一物降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