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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你已不在我心上

  岳将影捅了他一肘子:“还看什么,人都走没影了,她压根就不在意你说什么。”
  顾如许这个臭脾气,他哪里不晓得,论任性,她敢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沈虽白这么老实一人,又宠她,也难怪挨她欺负。
  即便正邪不两立,她也依旧能把他欺负得话都说不出来。
  “沈虽白你就不能有点出息,她摆脸子,你给她呛回去啊!”岳将影恨铁不成钢地盯着他,沈虽白依旧望着门外,也不知听进去了没,看他这副样子,岳将影就更来气了,“算了算了,顾如许就是你命里的克星,我才懒得管……”
  他不想再劝下去了,转身四处查看,这屋子清净得很,但打扫得还算干净。
  岳溪明凑上去小声道:“沈虽白,你别看了,顾教主真走远了。”
  “她好像不太愿意理我了。”沈虽白忽然道。
  岳溪明有些心虚地抿了抿唇:“我说实话你保证不打我……”
  沈虽白沉默了片刻,平和道:“你先说。”
  她清了清嗓子:“就是上回我被绑来阎罗殿的时候,不知是不是措辞不妥,顾教主便以为咱俩是真定亲了……哎哎哎你先别这么看着我,我发誓我真没那意思!我头一回被绑,只想着拿犀渠山庄的名头壮壮胆,糊弄这些魔头,可无论我之后怎么解释,顾教主就认定了我迟早会嫁给你,即便我说咱俩还没真定亲,她仍觉得我和你天生一对……我总觉得,顾教主好像挺希望我嫁给你的。”
  闻言,沈虽白的脸色忽然就沉了几分。
  “你和顾教主青梅竹马,按理说怎么着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她怎么就这么瞧不上你啊?”岳溪明由衷地替他感到难以置信,他好歹也是天下第一庄的少庄主,论貌有貌,论财又财,文武双全,这要是搁在楚京,门槛怕是都要被媒婆踏烂了。
  然而在顾如许跟前,倒像是随时会被推给另一人似的。
  哦,她就是那个“另一人”。
  说来还真是尴尬。
  “你也别这么老实呀。”她小声对他道,“顾教主说不让你讲,你就真的不讲啦?我同我哥赌气的时候,还经常说些口是心非的话呢。”
  沈虽白微微皱眉:“你的意思是,十一在同我置气?”
  “也,也许吧。”诚然她也不大确定,但顾如许同别人说话的时候,再火上心头,也总留有三分余地,可她与沈虽白才说上两句,其中的语气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着急与恼火。
  就像方才,连听他说完的耐心都没有。
  她又不是她哥那个木头脑子,姑娘家永远最懂姑娘家,她觉得,顾如许面对沈虽白的时候,显然与旁人不同。
  “我觉得顾教主兴许是有那么点在意的。”岳溪明猜测道。
  “可她并未提过……”
  “她怎么会告诉你她在不在意呢?”岳溪明无奈地摇了摇头,“要我说啊,不如你寻个机会问她,如果你娶了旁人,她怎么想的。”
  “……她定然不会告诉我实话的。”
  “那你就反着听啊!”岳溪明冲他挤眉弄眼,“重要的不是她回答你什么,而是她作何反应,哪怕一瞬间的犹豫,也是在意的。”
  沈虽白顿了顿:“可我这般问师妹,是否不妥?”
  闻言,岳溪明就差戳着他的心肝,让他看清楚些了。
  “你再不问,回头她真被那个小大夫拐跑了,我看你上哪儿后悔去!……”
  这么多年,旁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了,就这傻小子还真以为自己对顾如许是师兄师妹之间的情谊呢,亏的顾教主这些年也没开窍,时隔五年还能被这小子逮着机会,他不急她都急眼了!是,他为她解了燃眉之急她的确感激,可她不能真嫁给他啊!
  “你们说什么呢?”岳将影见他俩在门口嘀嘀咕咕了许久,忍不住问。
  岳溪明抖一激灵:“没,没什么啊……哥你喊了那么久,还没把嫂子喊回来,不如先去洗洗睡吧,明日再努努力。”
  “你这丫头——”岳将影被戳中痛处,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们也早些歇着,别瞎跑了。”
  这里到底是红影教的地盘,乱来对他们都没什么好处。
  与此同时,走出了院子的顾如许,一抬头便瞧见了季望舒。
  她靠在墙边,若有所思地望着地上斑驳的树影,听见脚步声,便抬起头来对她笑了笑:“教主。”
  顾如许有些意外:“……阿舒?”
  “属下只是路过。”她朝院中瞥了一眼。
  顾如许忙解释:“本座只是看天色不早了,此时他们下山也瞧不清路,回头有个三长两短,剑宗和弘威将军府又将此事怪罪在我们头上……”
  季望舒点点头:“教主这么做自有您的道理,属下不会声张出去的。”
  如此,顾如许暗暗松了口气。
  季望舒将手中小瓷瓶交给她:“教主,此毒名为‘绕指柔’,上回在岳世子身上,您想必已经见到了此毒的厉害,不过那时还未做完,故而还有僵持的余地。眼下这瓶,师父说已经成了。”
  顾如许接过小瓶:“就这么一点儿?”
  “您可别小看它,瞧着的确少了些,不过只需这么一点儿,投入水中,能杀百人,一旦打开这木塞,以火燃之,其烟毒之烈更是不可估量,此毒解药,就连师父,都还未制出。”
  闻言,她倒是要对这“绕指柔”之毒刮目相看了,不愧是萱谷毒仙,如此烈毒,便是不用,光说说也怪吓唬人的。
  “思凉呢?”她四处张望,以孟思凉的性子,做出了“绕指柔”,怎么着也得到她跟前好好嘚瑟一番,怎么把毒交给了徒弟,自己倒是不知上哪儿逍遥去了。
  闻言,季望舒神色一黯。
  “师父他……大概还在生我的气吧。”
  顾如许一愣:“怎么,你们吵架了?”
  “算不上吵架。”她叹了口气,“师父许是觉得一手养大的孩子,不听话的时候有些闹心罢了……”
  顾如许同她一道慢慢地往前走,思量片刻:“因为岳将影来提亲的事?”
  季望舒弯了弯唇角,并未否认。
  “思凉好像一直不大待见岳将影。”她说得算是委婉了,能给人下毒的,岂止是“不待见”。
  “师父在想什么,我从来没真正明白过。”季望舒的笑容中透出一丝苦涩的意味,“或许是他并不想希望我去揣摩他的意思吧。”
  “这事儿你有何想法?”顾如许意有所指。
  季望舒也自然明白她想问什么,回过头去,朝那南院望了一眼。
  “岳将影……除了说话气人些,其实并非一无是处,容易感情用事,也不见得一定是什么坏事。”
  这话听起来,似乎别有深意。
  顾如许不大确定地看了她一眼:“你这是……”
  “他今日又给我送聘礼来了,楚京琳琅阁的珠钗头面,胭脂水粉,还有一支唤作‘比翼’的步摇,甚是好看,他对我说,姑娘家还是要好好打扮一番,免得日后嫁不出去……这小子真是够傻,明明是来向我提亲的,还能说出这等话。”她叹息道,“以他的身份,如此讨好楚京任何一个女子,该是早就得了人家姑娘的芳心了。仔细想来,他或许也是个良人。”
  顾如许有些意外:“阿舒,你这就动心了?”
  季望舒沉默片刻,发出一声轻笑:“属下不知,只是有些事,无论动不动心,都由不得自己。”
  顾如许听不懂她话中之意,但总觉得,她对这次提亲,有着别的打算。
  “阿舒,你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岳将影脾气虽然不大讨喜,但本座瞧得出,他若是娶你回去,必定是一生一人,相伴到老。”
  她与岳将影虽说只见过几次面,但此人绝非士族纨绔之流,虽贵为世子,却无半点娇生惯养的德行,说话虽然不中听了些,但剑宗弟子一诺千金的教诲却仍旧牢记于心,他既然说了岳家子孙有妻无妾,那此生必定是如此作为了。
  这对于阿舒来说,是莫大的幸运。
  “但本座想听你一句实话。”她看着季望舒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你可是真心想做这个世子夫人?”
  季望舒似乎被问住了,静静地站在那,欲言又止。
  “本座换个问法,你可喜欢岳将影?”顾如许心平气和道。
  她想了想:“属下……不知。”
  喜欢与否,看似简单,却是这世上最难的题。
  她掌管此生阁,这世间的爱恨情仇,早已见怪不怪了,岳将影的事,她或许晓得得比他自己都清楚,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在他走进这座琼山之前,她便已经了解得一清二楚了。
  这世子夫人的位子,可真是人人羡艳,她最在意的,倒不是岳将影的心在不在她身上,说得不好听些,她要这世子夫人之位,与岳将影这个人或许并无干系。
  岳家,才是她的目的。
  “教主,这次亦是机缘巧合,岳将影竟想娶我,您可知岳家如今在楚京的地位,这样的巧合可遇不可求,这或许也是老天给我们的一个机会……”她眼中仿佛燃起了烈焰,压抑了许久,渐成燎原之势。
  然,顾如许却毫不犹豫地把它浇灭了。
  她只问了她一句。
  “阿舒,你可有心上人?”
  寂静的夜幕中,这句话,居然直戳心肺。
  季望舒眼中的火焰缓缓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压抑的无奈。
  她站在树影中,看不清是何神色,沉默了许久,才听到她的答复。
  “属下曾经……爱过一个人。”
  说起这段所谓的“曾经”,于她,仿佛有千斤之重,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最终化作一声轻叹,消散在夜色之中,“教主,您可有爱上过什么人?”
  顾如许怔了一下,有些尴尬地摊了摊手:“……也许有吧。”
  不过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如今也只有些模糊的印象。
  “属下爱上的那个人,曾救了属下的性命,在属下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他收留了属下。”季望舒将那段“曾经”娓娓道来,“属下的爹娘,是被人害死的,想必您也知道,林家的遭遇,那一日家破人亡,只有属下一人逃了出来,险些饿死在街头。那人就出现在属下最是无助的时候,他给属下买了热乎的包子,带着属下远离了那个是非之地,他说——要带属下回家。”
  说到这,顾如许多少听出一些端倪。
  “你说的……可是思凉?”
  季望舒的笑瞧着有些揪心,在斑驳的树影中静默了许久,却也不曾否认。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是你命里的克星,牵动你的喜怒哀乐却不自知。”她动了动唇角,却发现自己有些笑不出来,“我好久以前,也曾不顾一切地想靠近他……”
  顾如许没想到她心里还藏着这么一段往事,平日里也只当她与孟思凉乃是师徒之情,教诲之恩,孟思凉护犊子的时候,倒像是她亲爹,估摸着多半也是不知她心思的。
  “后来呢?”
  树影中传来一声疲惫的轻叹。
  “他只将我当做需要照拂的故友之女,当我是个孩子,还劝我绝了这个念头。”
  顾如许吃了一惊:“思凉晓得你的心思?”
  “我那日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清了。”她回想起当日的景象,依旧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清了。
  该丢的脸,也都丢干净了。
  这心思藏了好久好久,她以为他也有此意,以为他也希望她早些告诉他……可这些不过是“她以为”罢了。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他眼中的震惊与迟疑,以及他犹豫许久,对她说的那些委婉又戳心的话。
  她永远只会是他的徒儿,却不能逾越那道雷池半步。
  那日之后,他便刻意疏远了她,萱谷中只有他们二人,她怎会不晓得他心中的膈应。
  是她先动了心,故而最终,还是她先妥协。
  她一字一句地告诉他,她已经死心了。
  这段荒唐可笑的爱慕就此成了她永远不敢去碰的疮疤,从那时起,她潜心习武,琢磨制毒,规规矩矩地尊师重道,不多言,不多事,一切好像都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某一日,她在萱谷谷口,望见了绯衣如画的女子。
  那女子身边,站着她两年未见的兄长,林煦。
  也是在那一日,她终究得知了家破人亡的真相。
  决定离开萱谷的时候,她便晓得,自己再不能回头了。
  但她没料到的是,她到琼山不久,孟思凉也来了。
  他站在阎罗殿的大门前,像是马不停蹄地赶了许久的路,原本纤尘不染的衣衫也多了几许尘土。
  他唤了她一声“阿舒”,一如既往。
  可她,却发现自己再没有那种欢喜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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